她觉得自己是在哄他高兴的,可仔细一品,似乎也有些真。因为她虽从走出第一步开始就打算做个宠妃,却也没想到这宠妃能做到这个份上,让皇帝连私库的钥匙都交给她用。
她想他这样待她总归有些难得,她便也多少有些感动。
“该用膳了。”他轻轻拍了拍她,卫湘嗯了一声,从他怀里离开,正欲吩咐乳母来抱两个孩子,便见他偏过身,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都抱起来。
卫湘美眸一转:“给我一个!”说着就伸出手去,也无所谓抱的是哪个,近乎蛮横地抢了一个来。
楚元煜促狭道:“你成日陪着孩子,我抱一会儿你还要抢。”
卫湘抬眸觑着他,边将孩子护在怀里,边自己往他怀中靠:“孩子各抱一个,夫君再添一个我,可还觉得吃亏?”
楚元煜笑意直达眼底,欣然揽住她,与她同往正屋去。
两个孩子现如今也可与他们一同用膳了,膳桌上细软易克化的菜肴他们都可吃些,只是虽有乳母在旁边侍奉也经常吃得鸡飞狗跳。尤其云宜,总想往卫湘嘴里塞点吃的,就此来说,楚元煜来时卫湘倒好过了些,因为有他在云宜就会有一半时间想去塞他,不会盯着卫湘一个人了。
楚元煜也不像卫湘那样怕弄坏了妆容,总是很给面子。这会儿云宜又抓起一枚虾仁,伸出小手就往他那边递,楚元煜马上凑过来吃了,云宜高兴得直拍手。
卫湘托着腮欣赏着父女相处的温馨景象,他很快察觉她的目光,回看过来,咳了声:“看什么?”
卫湘抿笑:“臣妾有孕时常好奇陛下会是位怎样的父亲,做过许多设想,却独没想过陛下会如此宠着孩子。”
楚元煜轻笑:“你觉得朕像严父?”
卫湘笑而不语。实则不是她“觉得”,而是从先前皇长子与康福公主见他时的反应来看,他原就是个严父。
楚元煜和蔼地摸摸云宜的额头:“孩子无忧无虑的时候也就这么几年,这会儿不宠,总不能等他们要读书忙学业时再一味地溺爱。”
卫湘垂首:“这倒也是。陛下学富五车,他们纵使生来便注定是无忧无虑的亲王公主,也需好好读书明理,可不能养成惹人嫌的纨绔子弟。”
楚元煜理所当然道:“有咱们一同教着,他们不会的。”
待用完膳,楚元煜原想在清秋阁小睡一会儿,但忽然有急奏送来,他只得回了清凉殿去。
不过多时,清凉殿里又议起了事,容承渊正好先让张为礼在殿里候着,自己寻到了清秋阁来。卫湘正坐在妆台前卸去珠钗,准备小睡,见他进来便一抬手,琼芳当即领着宫人们都退出去。
容承渊在卫湘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端正一揖:“恭喜娘娘。”
“该我说多谢才是。”卫湘从镜中看着他,“若没有你能言善辩,这私库钥匙想来落不到我手里吧?”
“这就本末倒置了。”容承渊摇摇头,复又上前,“若你没能让陛下将你视作‘自己人’,我再如何递话头,陛下也不能依。现如今到底是陛下对你有心,我不过顺着他的心思递个台阶而已。”
说罢,他一如往常般抬手要帮她梳头,但这次她转过身来。
容承渊一怔,只得收了手,垂眸看她。卫湘站起来,两个人离得太近,他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可才一动就顿住了,低眼一瞧,纤纤玉指勾住了他腰间的革带。
他只闻自己的心跳咚咚重了两声,同时又听到她的笑音:“宫人的事我也要谢你,我原道你自行将他们记去别处便罢了,如今这般,实在稳妥得多。”
她心平气和地说着话,勾在他革带上的手却不老实,一路向后游移,直至手指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按,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在他的僵硬中盈盈扬起脸:“这样的好办法,换个人可想不到呢。”
她用最娇媚的语调称赞他,容承渊别开眼睛,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卫湘只觉堂堂掌印这副样子实在有趣,饶有兴味地凝视他半晌,便更加过分起来,抬手捏住他的下颌,硬要将他的脸转回来。
容承渊蓦然一声咳,猛地攥住她的手,望过来的目光虽然有所躲闪,但还带着笑:“宸妃娘娘,胆子愈发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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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章节一多复制乱了,中间少贴了一章,这个是对的了
第196章 交道 本身就是一种趣事。
卫湘漫不经心地轻嗤:“胆子大?若没有你, 我死也不知死了几回了,不念着你的好我才是胆子大。”
容承渊眉宇轻跳,觉得她这话多有些夸张, 因为他心下知道她的本事。她这样的人, 总归是有本事让自己活下去的, 也总会有人愿意帮她, 实在不差一个他。
再者, 他也不喜欢她这样仅仅是因为“念着他的好”。
……诚然,他向来清楚她的所图, 但心里明白喊她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总归是两回事。
可紧接着,那种不久前才有过的熟悉感觉就又浮了上来, 他忍不住地想,她最是会拿捏人心的, 在圣上面前断不可能出这样引人不快的错, 在他面前这般,左不过是多了几分轻松。
卫湘观察着他神情间每一丝变动,见他仍然紧绷, 低笑着凑得更近了两寸,踮起脚尖,带着一点顽皮的意味往他眼前凑:“平日也没少招惹我, 现在又想躲着我了?”
她觉得他这样怪好玩的。过去的这些时日,他在她睡觉时凑到旁边扰她睡觉、在她醒着时给她揉肩捏腿,虽总有一步最要紧的还没打破,但僭越之处又何止一次两次?
偏她每每这样一主动撩拨……只消稍稍过分一点,他就想逃命似的。
卫湘对此早有所觉,因此大多时候都把着分寸,只维持着一份“温柔小意”, 不再多惹他分毫。可现在,她看他这样突然生出了坏心,也不为想看什么结果,就只想捉弄他一下。
她于是美目一转,遂勾起笑,毫无征兆地再行往前一凑,薄唇轻轻在他下唇上啜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次触碰,轻到几乎没惹起什么真切感受,很难称之为一吻,但足以令容承渊猛然倒吸了口凉气,躲闪不止的视线陡然定住,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卫湘已低下眼帘,他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但看得出她衔着笑,双颊微微泛着红,羽睫也因这笑意轻轻打颤。
接着她拉起他的手,脚步轻盈地拉他走向茶榻。
她说:“陪我待一会儿!”
容承渊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也没听到她的话,他木然跟着她,脑子里完全空了。她按他坐下他就坐,她坐到他身边他也做不出反应……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她已仰面躺在他膝上,修得漂亮的长甲拨弄着他官服上的绣纹,剪水双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见他如梦初醒般地低头,她扑哧一声笑,明知故问地轻轻说:“怎么傻啦?”
容承渊脸颊发热,别过脸轻咳了声,强作镇定:“娘娘似乎心情很好。”
听听……
卫湘忍俊不禁地又笑了声。
他们私下里早已不再这样客气了,现下她一惹他,他又摆起正经来。
她于是坐起来,将下颌抵在他的肩上。他身形更僵了,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不敢看她一眼。
卫湘歪着头:“当然心情好,你帮我把宫人安排妥了,为我了却了不少后患,我今天连饭都能多吃两碗。”
许是她说起正事,他顺着她所言一想,心情定了些,若有所思道:“这事便只这样?我倒在想,是否在摆皇后一道?”
“咱们算是不谋而合。”卫湘薄唇微抿,“我也有此意,只是怕做不周全,还需与你商量商量。你若觉得好办咱们就办,若觉不好办那便罢了,反正也拿不准皇后是否会上钩,只是碰碰运气,大可不必涉险去拼。”
这种“不谋而合”又引得容承渊一笑,他想想,缓言道:“也没什么做不周全的,你只管找个信得过的打发出去。若要求个谨慎稳妥,咱们就什么话也不往外递,只看皇后自己有没有那个心思;若想确保成事,那就想法子将这话吹进她耳朵里,她如今视你如眼中钉,想必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卫湘斟酌片刻,拿了主意:“那咱们就只管打发个人,不必递话了。这些时日她不见有什么动作,我倒想知道她究竟是没寻着机会还是也没那么想置我于死地,正可借着这个机会一试。”
“好。”容承渊点了头,“那你选好人告诉我便是,旁的事自然有我。”
旁的事自然有我——这真是一句教人安心的话。类似这般意味的话,卫湘也听皇帝说过,却觉得现下由容承渊说来她更能安心。
她于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再像刚才那样“碰”他一下,可才刚往他侧颊处一移,他眼疾手快,两指已按在她的唇上。
“……”卫湘既意外又好笑地眨了眨眼,只见他双颊又红起来,咬着后牙,连说话都有些磕巴:“好了……咳,你想办的事我自会一一为你办妥,不必这样……”
卫湘眉心倏皱,心头陡生一股无名火,继而强自拨开他的手,薄唇硬落在他侧颊上。
容承渊连一时连如何呼吸都忘了,卫湘悠悠望着他,玩味地笑道:“掌印这副样子,若让徒子徒孙们看到可怎么好?”
容承渊被困在她的目光里,觉自己好像遇到一个道行高深的女妖,对他围追堵截,凭他如何惊慌失措得想躲想逃,她是一点慌乱都没有的,一切都只能任由她摆布。
更要命的是,不论他如何拼命地告诉自己她待他是假的,心里都仍存着侥幸,觉得后续有那么三分……一分的真,这足以让他的最后一点抵挡都被击碎,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卫湘望着他只在想,以后很该多逗逗他。
——他这样的身份,这样令人望而生畏的狠角色,这模样可太难得了。她若能天天看他这样,再多来几个皇后要她一一扳倒她都觉得有劲儿!
不过,如果他日后慢慢适应了……
卫湘转念一想:他真习惯了与她这般相处,那就更有趣了。
她突然有点明白了楚元煜坐拥后宫的意趣,亦或说得更严谨些,她明白了叶夫多基娅的意趣——因罗刹国与大偃国情不同,没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叶夫多基娅身边的男人严格来讲也不能称之为后宫,因此不乏像容承渊这样手握实权的人。
和这样的人打点不同寻常的“交道”,本身就是一种趣事。
第197章 提点 不出两日,果然拎出一个胆大的宦……
容承渊离开后, 卫湘唤琼芳进来商议一番,最后将那差事交待给了廉纤。
廉纤是她受封之初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也是容承渊亲自挑的, 行事原就沉稳, 闻言毫无惊异之色, 平静地磕了头:“若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奴婢死不足惜!”
卫湘一哂, 亲自扶起了她:“我知你上有父母与祖父母、下有年幼的弟妹,若是会要命的差事就不让你去了。你且放宽心, 咱们守株待兔,先瞧瞧这兔子来不来再说。若是不来, 日后随意寻个由头再调你回来;若是来了,咱们也先保全自己, 再说别的。”
廉纤连连点头:“奴婢明白了, 谨听娘娘差遣。”
卫湘衔笑睇了眼琼芳,琼芳便将预先放在茶榻上一只托盘捧了起来。托盘里盛着几枚银锭,琼芳低眉笑说:“依你的身份, 娘娘很该多赏些遣散的银子,以便全了这几年的主仆之情。但如今皇后娘娘厉行节俭,吃穿用度都要减半, 咱这里打发走的宫人也多,依先前的例不知要花多少钱,只得一减再减了。”
廉纤何其机灵,目光一转,即酸溜溜地道:“奴婢若日后知晓姑姑这话尽是假的,唯奴婢是真被打发走了又克扣了银两,不知要如何记恨娘娘。”
琼芳轻笑:“宫里要恨的事多了, 你若只将这恨藏在心里,莫被旁人轻易利用了去,咱们也不管你。”
廉纤屏笑,复又朝卫湘深深一福:“那奴婢就告退了。”
卫湘点点头,嘱咐琼芳喊上傅成、积霖,一起去送她,必要亲自将她送至尚宫局才好。
琼芳领命去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来,卫湘抬眼看了看她,她束手禀道:“廉纤走到半路就哭了,一直哭到了尚宫局。行宫这边的尚宫局本就比不得宫中与咱们相熟,规矩也松散些,引得不少人探头张望,指指点点的也不再少数。”
卫湘安了心,复又低头继续读书:“那你们必然好生宽慰她了?”
“自然,能说的道理都说了。”琼芳笑言,“只是那丫头怨气颇重,一时火气上头,对娘娘不敬的话也说了一句,才要说第二句,硬被积霖捂了嘴,这才静下来。”
“好得很。”卫湘甚是满意,此事便按下不再提。
往后的大半个月,宫里甚是安稳,皇后此举似乎不仅俭省了银子,更立住了威,无论嫔妃还是宫人在中宫威严的震慑下都不敢造次,连见面时的唇枪舌剑都少了。
可卫湘却知道,在这平静之下,暗潮却更汹涌了。
宫人们叫苦不迭,有一日不知怎的闹得大了,竟有两个宦官与管事大打出手。
这事出在宫中永巷里,本与行宫相距甚远,不应惊扰正在行宫避暑的主子们。但为此吃苦的人那么多,自然有人想方设法将这事吹到了行宫来。
皇后即刻颁布懿旨,说三人坏了宫规,一应杖毙。雷厉风行之下,暗潮终于也被压制住了。
卫湘听闻这道旨意后足有半个时辰没心思读书,盘坐在茶榻上反复思索这事。琼芳先后进来换了三次茶,见她一直是那副出神的样子,不免关切道:“娘娘可有心事?”
卫湘略回了两分神,舒气一笑:“我在想皇后这般雷霆手腕,究竟是没听说打架的缘故,还是在装聋作哑?”
她顿了一顿,斟酌道:“若是有人故意说一半遮一半地坑她,也没什么奇怪的,能办成这事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只是皇后自己也不知去打听细由,未免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