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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销香_分节阅读_第7节
小说作者:荔箫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949 KB   上传时间:2025-12-11 12:43:05

  可当她将茶放下,王世才却根本没顾上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后来她听说,王世才那时正忙着清理去年的账册。花房上头的几位宦官,以王世才为首,个个都贪得无厌,时常中饱私囊,又很会把账面做平。

  但去年的账目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错,竟无论如何也做不平了。底下人实在没法子,硬着头皮交给王世才,王世才怕掉脑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味只想先将这一劫过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现下,卫湘觉得皇帝与当时的王世才,大概是差不多的。

  南方的疫病远比那笔烂账更要严重,事关人命、事关天下太平,皇帝为此焦头烂额,便大有可能也顾不上前来奉茶的宫人。

  那她若只是“小心伺候”,纵不出错,又有什么用?

  皇帝读着奏本,恐不会看她一眼。

  容承渊在试皇帝的心思,也在试她!

  她现在的处境看似安稳,实则紧迫。

  若说添人,御前当然是不在意多她这一个,可她是因为那种缘故才被调来,陛下究竟有意无意,便需尽快有个眉目才好。

  若有,皆大欢喜,哪怕皇帝并无意直接册封,只让她先在御前侍奉,也算定下了她的去处。

  而若皇帝根本无意,一切就要另当别论。她一个小小宫女状似无关紧要,可若她是御前的掌事们,也会怕将这样一个人留下是个祸患——一边是天子无心,一边是她已生憧憬,这般情形最容易惹出事端。那么,直接把她打发去别处最为稳妥了。

  可她不能被打发走,她不想再回到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去。

  那她就不能让掌事们觉得,皇帝对她是无意的。

  卫湘揣摩个中利弊,暗暗心惊。

  正这时,外面隐有一阵响动,卫湘便知是前头下了朝,圣驾已回紫宸殿来。

  她稳住心神,立即摸出怀表看了眼。因着心里紧张,在之后的一刻里,她的视线几乎都没敢离开那块白底黑字的小圆表盘。

  一刻一到,卫湘深吸口气,走向墙边矮柜,再度沏茶。

  耳房里的小炉上常备着热水,烧开后就已小火温着,虽不一直沸腾,犹有小泡持续升上来,仍是十分的热度。

  卫湘用心地将茶沏好,稍等片刻,端起托盘去往正殿。

  迈入殿门的刹那,其实当算是她头一次真正入了紫宸殿。虽则旁边的耳房也算得紫宸殿的一部分,她已进过两次,但那地方素日只有宫人进出,与九五之尊实在没什么关系,置身其中只能感受到几许御前规矩的严厉,却难品得帝王威仪。

  当下真正步入殿门,才入得供臣子候命的外殿,卫湘便猛然觉出了不同。

  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不同,将她的五官之觉全都触动。

  她低着眼帘,目光所及之处是唯天子可用的桐油金砖,淡淡光泽令人舒适。四下里雕梁画栋,吉祥如意的纹样上无不勾勒着金辉,但同样光泽浅淡,并不刺目。

  此外,殿中还有香炉正焚着香。但那味道柔和之至,若有似无,既直沁人心又难以觉察。

  因此卫湘虽觉出了不同,但目光左右扫了两回,却全然说不出这不同来自于何处。

  此时她还不知道,如此这般才是极致的华贵。

  那种让人一眼能瞧出奢靡要么是本身做得艳俗扎眼,要么就是满屋子里只那一两样是奢靡的,因此被旁的物件衬托得分明。

  而真正的奢华就当是现在这样,虽处处讲究却浑然天成,乍一看反倒教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大气”“好看”。

  卫湘无形中感觉到一股子厚重压下来,不由放轻了呼吸,足下已步入内殿。

  容承渊说得果然准确,在她进殿的时候,皇帝刚换下冠冕从更后头的寝殿出来,刚在御案前落座。

  容承渊侍立于天子身侧,见卫湘进来,眼皮略抬了一下,就又垂下去。

  卫湘低眉顺目地进去,执着茶盏下的瓷碟子,将茶置于皇帝手边,怕做得太假让人看出端倪,便不多作一分停留,直接按规矩低着首后退。

  皇帝下朝回来,正觉口渴,虽思绪皆尽转在疫病之事上,还是下意识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然而茶水才刚入口,那股热就猛地激荡而开,虽不至烫伤,却令他呛得一咳。

  “咣”地一声,茶盏被狠搁在桌上。

  在安静的大殿里,这响动直惊人心,侍立四周的宫女宦官皆尽无声地跪地。卫湘也跪下去,却大着胆子,比规矩要求得略直着两分身,樱唇颤抖不已。

  这颤抖半是装的,半也是真的。她虽有图谋,却也怕当真触怒圣颜。

  天子经那一口热茶,不止呛了一下,虑事的思绪也被斩断,不由生出怒色。正欲训斥,目光寻到了奉茶之人,不受控制地一顿,万般怒火倏然在这一顿间熄了大半。

  于是他虽仍皱着眉,但语气已难觅不快了:“是你。”

  卫湘跪在地上,双臂紧紧将那方金丝楠木托盘抱在怀中——这是极不合礼数的,若按规矩,托盘就应好好托着。

  可她还是决意如此,因为这样最能凸显恐惧。

  她颤抖着,酝酿出两分因恐惧而生的哽咽:“陛、陛下恕罪……奴婢头一日当差,唯恐出错,不成想反倒……”

  她说到这里便噎了声,好似怕得说不出了。

  以御案的位置,她这般略直着身、犹低着头,皇帝虽能认出她是谁,却不足以看清她的神情,便只隐隐瞧见她羽睫上沾了一点微光,想是眼里转了泪,不敢流出,眨眼间又沾到睫毛上。

  鬼使神差的,皇帝竟看得出神了,然这出神也只有两息,卫湘就听上面又贯下声来:“不成想什么?”

第10章 结盟 他带着三分玩味,轻描淡写地问她……

  只听这声,难辨喜怒,可比之方才那句“是你”,这声音又清朗了许多。

  卫湘将心神稳住:“奴婢……知晓陛下素日喝七分热的茶,但想着从耳房端来还有些距离,陛下又未见得当即就喝,只怕喝时便凉了,就多了留了一分热度,却不料……不料画蛇添足……”

  她越说到后面越是局促,声音便虚下去,紧抱住托盘的双臂颤意也愈发明显,娇弱尽显。

  天子的目光又在她面前停了一刹,便挪开了。他信手拿起一本奏章,一壁翻开,一壁淡泊道:“是朕自己呛了,倒未觉得茶烫。你不必紧张,退下吧。”

  “谢陛下。”卫湘如蒙大赦般松一口气,站起身,总算将那紧抱在怀的托盘松开,好好端在手里,垂首向外退去。

  旁的宫人亦无声地起身。皇帝未再说什么,卫湘猜他当是在认真看那奏章了,便终是忍不住抬了抬眼皮,第一次看清了这位年轻帝王的样貌。

  那是一张好生出众的面孔,五官如雕如琢,但并无容承渊那样的阴柔,却多了许多英气与贵气,眉目不怒自威。

  卫湘想,这大概便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姿,因而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才会想往这样的人身边谋划。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划,便就罢了。从前的日子暗无天日,纵使万般隐忍也仍难以自保。

  既是这般,她宁可舍出命去攀一攀这富贵无极的人物。

  哪怕摔个粉身碎骨,也算得图了个痛快。总好过在那昏暗的永巷里浑浑噩噩地捱过一生,被欺凌、被羞辱,直至支离破碎也无人知。

  退出正殿,卫湘不知接下来是否还有别的差事,不敢擅离,就仍回了那间耳房。

  其间偶有宫人进出,但并无人多与她搭话,更没人吩咐她什么,个个目不斜视,近乎刻意地忽略她的存在。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卫湘听到外头有宦侍轻声问安:“掌印。”便向门口看去,正看见一尘不染的黑靴迈过门槛,黑靴之上,银灰曳撒整齐的褶子随脚步开合。

  卫湘低眉敛目地深福:“掌印。”

  这一次,容承渊站定脚步便回身阖上了门。

  卫湘心下对这等权宦本就存着阴影,见他这样精神骤然紧绷,然又不好显露什么,只得强自维持住平静,乖顺地立在那儿。

  容承渊踱过她身前,落座到那茶榻上。她便去沏茶,好好地晾到七分,再去端给他。

  这其间谁也没有说话,容承渊亦未看她一眼,待得徐徐地将茶品了半盏,他终于轻哂一声,右手仍执着盏盖,视线落进盏中,欣赏着这盏挑不出分毫不妥的茶水说:“敢在御前做这种事,你胆子倒大。”

  卫湘束手静立在侧,闻言欠身:“还要多谢掌印提点。”

  话音未落,容承渊眼中凌光一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卫湘呼吸一滞,方知这种事情不当道破,改口也快:“是奴婢会错了意。”

  容承渊的笑意便又浮起来,犹是那种面具般的笑,乍看和煦,却从不达眼底。

  卫湘凝神定气:“不知奴婢接下来当做些什么?”

  容承渊噙着笑摇头:“回去好生歇息吧。”

  “就回去了?”卫湘不禁意外。

  她还当既然喊她奉了茶,就是要她开始当值了。

  容承渊向后靠了靠,舒展身体,连带着长缓气息。

  他今日心情不错,于是颇有耐心地跟卫湘解释:“你五日前初见陛下,陛下只关照了你两句话;今日是第二回 ,仍是只一两句。我若安排你今晚就入寝殿,虽也合他的意,可你猜猜,你若让他这么轻易地得着了,他日后能珍惜你多少?”

  他说话的口吻不疾不徐,透出一种语重心长的味道,仿佛老师在教学生。尾音带出的一丁点笑,又似兄长在帮妹妹谋划人生大事。

  卫湘不禁怔忪,顺着他的话略作细想,自明其意。但紧跟着,她又觉出三分古怪,因为他好似真的在为她谋划,盼着她不仅能成事,还要得宠。

  可这是不合情理的。

  她与他并无什么交情,那天初见陛下时也是头一遭碰到他,她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让他这样操心。

  卫湘思虑再三,觉得这事若不探明白,心里难安,索性直言问他:“掌印所言甚是。但奴婢不明白,掌印为何如此相帮?”

  容承渊眼眸微眯,睇她一眼,约是觉得她有趣,那从不达眼底的笑竟往眼中略探了两分。

  斟酌了须臾,他笑道:“你当我这位置好坐,随随便便就能手眼通天?”

  卫湘略略一愣,旋即了然,却又生出新的不解:“奴婢以为,掌印早该安排妥了。”

  这话也在理的。今上继位五年,容承渊就已做了五年掌印。若说需要一个天子枕边人才能让他“手眼通天”,那就不当拖到现在。

  可容承渊的目光定在她面上,她说不清他的神色究竟是如何变化的,只觉他的目光阴冷下去,面具般的笑容消逝无踪,探入眼底的那两分更是消散不见了。

  他带着三分玩味,轻描淡写地问她:“哈,你探我的底?”

  冷涔涔的声线,让她想到毒蛇吐信。

  卫湘慌得缩了缩脖子,可她不能不认,因为她的确想探他的底。

  她如今的种种谋划只是想往上爬,并无所谓为谁所用,总归后宫派系林立,迟早是免不了站队的。

  可后宫的派系往往在明,他这掌印却全然在暗,她便想知道如她这般的人在后宫还有几个、都是什么位份。

  卫湘迎着这危险的逼视强缓一息,虽不敢与他对视,还是做出了冷静:“我只想知道,自己在掌印的里是什么位置,又有几分重要。”

  这关乎他究竟会帮她到几分,在某些时候,或许也关乎她的性命。

  此语说毕,那逼视就变轻了。容承渊的目光在她这张美玉般的脸上睃了个来回,笑容重新浮现:“如今的美人褚氏,乃是御前宫女得幸,无奈已失了宠;还有个莲嫔徐氏,原是东宫旧人,但因给先帝守孝时太过劳累不慎小产,自此一蹶不振。”

  前者卫湘听说过,得宠有两三载,失宠也就是今年的事,后者算来失宠都已有四五年了。

  怪不得容承渊要物色新人。

  她抬了抬眼睛,美眸中犹含探究:“只这两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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