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最了解朕的喜好,今夜便由你代替宫婢值夜,她若伺候得不好,你来教教她。”皇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皇后素来体贴入微,如此小事,当不会拒绝吧?”
他怎能提出这般无耻的要求?!
是,他在报复。
她要皇帝蒙住双眼,皇帝便要她在外头听着他们欢好,就像皇帝听到她与侍卫欢好一样。
每当她以为自己做的够过分的时候,皇帝总能让她长见识,看到人能卑劣无耻到什么地步。
“好。”程芳浓没拒绝。
她故作镇定,走到屏风外,吹熄外头灯烛,冲屏风里的倩影吩咐:“玉露,开始吧。”
程芳浓知道自己不喜欢皇帝,一丝一毫也不喜欢,甚至憎恶,怨恨。
她以为皇帝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
可当她看到屏风里的倩影,袅袅婷婷行至皇帝跟前,跪到他面前,手朝着他腰间玉带钩伸去,她忽而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她是个正常人,没那么无耻,能看着别人在她眼前表演妖精打架。
玉带钩松开的轻响传来,程芳浓睫羽猛地一颤,惊慌失措,跌跌撞撞跑去外殿。
不知玉露怎么惹着他了,还是他不想被人发现他不中用。
程芳浓听到里间一声低咒:“滚!”
继而,是女子啜泣告罪的声音。
皇帝蒙着眼,感受到陌生女子的靠近。
女子战战兢兢,指尖碰触到他腰带时,皇帝眉峰一凛,莫名有种被冒犯的错觉。
不,他得隐忍,得学着去接受,去享用,要让屏风外的皇后看着,他会有许多女人,她这娇纵清傲的程氏女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要让皇后看到,他同样可以对旁的女人恩宠有加。
可当他闻到女子身上陌生的甜香,无端觉得腻烦。
不愿亲近,没有贪欲,只想远离。
他是天子,可以选择宠幸心仪的女子,而不是为了证明什么,逼迫自己碰谁。
那他成什么了?
对,被蒙住双眼,处于被动时,他有种自己成了任人摆布的男宠的荒谬感。
这女人竟胆敢动他的带钩!
“滚!”几乎是带钩松开的瞬间,皇帝怒喝。
屏风外的皇后跑了,被他的吼声吓着了?还是被他要当她面宠幸人的架势吓着了?
到底没成事。
望春进来重新整理床褥,一应用品都换上新的。程芳浓无法接受旁人碰过的东西,哪怕没来得及发生。
已是深夜,皇帝没替她系绸带,独自去了书房。
程芳浓孤身睡在龙床上,等了片刻,侍卫没来,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再等。
也不去深想,皇帝为何没碰玉露。
大抵是识破了她们的奸计,不想让她们得逞。
姑母塞人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些,皇帝拿她当个玩物,难道就会乖乖宠幸程家送的新人?
“玉露没承宠。”太后说出这个事实,似乎很不悦。
程芳浓浅饮一口热茶,轻拭唇瓣,借机遮掩看热闹的笑意。
“皇上不肯碰,我也不能强按头,人都亲手送到床上了,姑母还不满意吗?”
太后当然不能满意,可她也无法,即便要用那种药,也不能当着阿浓的面提,否则,平白戳中阿浓心里遗忘许久的刺。
当初她给阿浓下药,多少有些愧对这孩子。
“罢了,哀家再另外想法子。”太后暂且歇了再挑美人的心思。
若最后程芳浓仍旧怀不上,也是天意,届时她教阿浓假装怀孕,等十月生产之际,从宫外抱来一个合适的男婴,也不难。
与侍卫相处日久,程芳浓心中成算越来越大。
眼看着进了腊月,料想父亲和太后他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时机渐渐成熟,程芳浓再度动了挑唆的心思。
夜里,花几上冰清玉洁的腊梅散着幽香。侍卫寻欢之时,程芳浓忽而往床里退了些许,一手撑在他身前,一手护住肚子,娇声嗔:“你轻些,别弄疼我肚子。”
男人动作明显僵住。
程芳浓摸索着,拉住他的手,轻轻贴在她小腹:“姜远,给孩子起个名字吧,你要做爹了。这里,育着我们的骨肉,太医说,已有一个多月了。”
头三个月胎像不稳,这事程芳浓还是听说过的,随便编几句谎话,便将他糊弄过去。
料想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这些。
果然,男人宽大的手掌轻轻在她平坦的小腹抚摸着,动作小心翼翼,激动得指骨发颤。
殊不知,皇帝凝着她细瘦纤袅的细腰,唇角勾起玩味又嘲讽的笑。
为了笼络住侍卫的心,让侍卫替她卖命,她竟不惜假装怀孕,亏她想得出。
可他日日吃着避子药,她如何怀得上?
数日前,她才来过月事,恰巧染上风寒,没让侍卫碰。
当时他以为,那真是凑巧,如今想来,只怕是故意的,她对自己倒也狠。
皇帝看得出,这个女人蓄谋已久,终于按捺不住,想要他的命了。
忍了两个多月,她的耐心已超出他的预估。
正好,这场游戏,他也玩够了,到了收网的时候。
一连几日,程芳浓与侍卫相处时,都极为小心,仿佛很怕伤着孩儿。
还时常拉着侍卫的手,放在她肚皮上,让他听她对孩儿说些温柔的话,故意引得侍卫去想,孩儿会像爹还是像娘。
直到,侍卫不再着急碰她,而是习惯先抚摸她腰腹,甚至贴在她肚子上听动静,程芳浓低低笑话他:“孩儿还小呢,哪能听到什么,你这做爹的可真心急。”
可她胸有成竹,侍卫对“孩子”已有了感情,她很为自己的机智而骄傲。
这一日,雪下得大,皇帝假惺惺关心她,说怕路滑天冷,让她早些回寝宫歇着。
不过是要与人商议事,将她支开罢了,程芳浓能猜到几分,也能预感到山雨欲来。
姑母和父亲的图谋,他不可能不知,可他一个病入膏肓,近来甚至时常躺在榻上咳血之人,做什么都是垂死挣扎,程芳浓并不放在心上。
宫人才扫过,院中梅花纹青砖甬道又积了一层薄雪,程芳浓略垂眸,走得小心翼翼。
忽而,一道人影闪过,快速掠过她,往皇帝所在的书房去,第一次偶遇姜远的一幕莫名浮现在脑海,程芳浓心头一喜,猛然驻足,回眸望。
男子背影高大,年轻力壮不怕冷,穿着件绣云纹的银灰色锦袍,不是近卫所穿的银鱼服。
哦,认错了,不是侍卫。
也不像文臣武将,这打扮让程芳浓想起宗室子弟。
皇帝试图联合宗室,对付程家?程芳浓莞尔一笑,除了远在昌州的贤王,京城这些宗室子弟可没听说有能拿出手的,贤王又不能随意回京,是以,不足为虑。
殊不知,她走后不久,书房内,皇帝将玉镇纸丢向刚关上门扇的男子,险些砸中他,被他及时接住:“把我砸傻了,谁来替你办事?你这就是发的什么火?让我死个明白成不?”
“她看到你了?”皇帝语气阴沉。
姜远愣了愣,哦,刚着急禀事,根本没留意到皇后。
他想了想,又垂首打量自己一番,继而扯着身上这件新皮,望着皇帝,哭笑不得:“我都穿成这样了,小嫂子哪能认得出来?要是被砸中,我也太冤了!”
“姜远,你很闲吗?”皇帝怒意渐消,视线落回刚翻开的密宗,“说正事。
夜里温存时,程芳浓有些心不在焉,再拖下去总归夜长梦多,她再好好斟酌说辞,明晚侍卫再来,她便彻底与他挑明。
可她没想到,另一种晴天霹雳的变故,毫无预兆地先一步降临。
“小姐,程家被禁卫军围起来了!”溪云跑到床前,唤醒程芳浓,她满脸是泪,“奴婢本想去求见太后娘娘,可是连这紫宸宫的宫门都出不去,您快起来想想办法呀。”
若非万不得已,溪云也不想告诉程芳浓,她从侍卫处听来的噩耗。
可是程家被围困,她们被幽禁在宫里,这是天塌了的大事,她一个丫鬟万万扛不住。
“程家被围?怎么会呢?”程芳浓坐起身,下意识掐了一下自己手背,心内茫然。
她是在做梦吗?
“是。”溪云连连点头。
望春脚步迟疑地进来,不知她该不该插嘴,可不管她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后的人,总归是程家这根绳上的蚂蚱,她不能不帮着出谋划策。
她不敢说自己多聪慧,能想到什么扭转乾坤的好办法,可至少她能比她们冷静些,毕竟她不认得程家其他人,不及她们难受。
“娘娘先洗漱,见着皇上再说。”望春扶程芳浓起身,“奴婢们也只是听说,宫里的气氛确实叫人揪心,不让咱们出去,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儿。依奴婢愚见,娘娘还是去见皇上,皇上素来疼爱娘娘,即便真有不测,也不会丢下娘娘不管的。”
说者无心,听者绝望。
若真有不测,皇上是不会丢下她不管,一定会记得送她和程家人一起上路。
可是,为何会这般突然,昨日还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姜远呢?难道姜远也一无所知?
是了,姜远是她裙下之臣,皇帝若要动手,绝不会让姜远参与其中。
可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还是先见到皇帝,问清楚情况。
第一次求见,被一口回绝。
程芳浓也出不去宫门半步,只好在宫门内踱步,让望春再去求。
第二回,来的是刘全寿。
“娘娘。”刘全寿面色为难,“皇上有要事处理,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今日不会来的,娘娘不如放宽心,该解释的时候,皇上自然就来了。”
“刘公公,程家真的出事了吗?”程芳浓愣愣问。
看到刘全寿的脸色变化,她便已猜到,周身血脉渐渐被风吹冷,冰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