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叹了口气。
心知李青壑还是不情愿这桩婚事,总闹些难登大雅的脾气。
她心里有气,便忍不住当着严问晴的面抱怨道:“这孩子贪乐顽劣,实在不让人轻省。我早晚要叫他气出毛病来。”
严问晴道:“李公子只是生性纯质。人所皆知,他待夫人最是孝顺,哪里愿意母亲为他操劳烦心。”
“更何况,”严问晴眼皮微垂,“若是夫人偶感不适,纵要龙肝凤髓滋补、骊珠麟角入药,他也会为夫人寻来。”
杜夫人知道严问晴在哄她。
但为人母者,纵使对孩子千万个不满,听旁人夸赞自己的孩子,难免眉开眼笑。
“他要真这般孝顺就好了。”杜夫人笑叹道。
严问晴玩笑道:“夫人不妨一试,只要您皱皱眉头,令郎必然关怀备至。”
杜夫人被这话逗笑。
一笑之后,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个念头——患病……何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杜夫人起了心,一面同严问晴说笑,一面暗自揣度。
聊到后晌将至杜夫人才推拒了严问晴留饭的邀请,依依不舍地起身告别。
严问晴亦紧随相送。
正走到前门,忽闻一片吵嚷。
“你这畜生!快站住!”
主客纷纷止步。
但见一条跛足的大黄狗跑得飞快,后边跟着一溜厨子仆从都追不上它。
这狗嘴筒子咬着一整只烧鸡,正洋洋得意。
一昂首,恰与严问晴对上。
狗爪子猛地刹住,心虚地后退两步,又急忙将口中烧鸡放下,换了副嘴脸,咧开狗嘴忠心耿耿般蹲坐在旁,期待地盯着严问晴。
好似它偷了这只烧鸡是为奉献给严问晴的。
追这畜生追得气喘吁吁的众人,见冲撞主家及其客人,慌忙停下行礼告罪。
严问晴对杜夫人道:“这狗野性未驯,叫夫人看笑话了。”
杜夫人打量着这只黄狗,见它独独望着严问晴,不为周遭嘈杂所动,便知这是一条好狗,笑道:“它健壮勇猛,假以时日必能为你看家护院保卫一方。”
“我不过养它来逗趣儿,夫人阅历远胜于我,既如此说,我真要好好驯养它。”
二人说笑着往外走。
谷子见严问晴不理它,竟“汪”一声,插入二人的对话中。
“闭嘴。”严问晴回首厉色以对。
谷子又小声呜咽,委屈巴巴地坐在原地。
待送离杜夫人,严问晴回来的时候,它还乖乖蹲坐在烧鸡旁。
好好的一只烧鸡沾满灰尘泥土,黏糊糊涂着狗子的口水,上边还有一对鲜明的牙印。
严问晴却俯身拾起烧鸡,将它递给凝春。
谷子大惊失色,可怜兮兮地起身围着严问晴打转——它大抵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主人当真要与它抢这口脏兮兮的食。
“坐下。”严问晴沉声道。
谷子犹犹豫豫地看着严问晴,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坐下。
一旁的凝春已将烧鸡拆解成骨肉分开。
严问晴捡一小块鸡骨握在手中,伸到谷子面前。
谷子凑上去嗅闻。
虽然那么大个烧鸡只剩下严问晴手里这点儿骨头给它,实在叫狗失望,但它也不嫌弃,抬爪子拨弄严问晴的手。
可严问晴依旧攥紧。
谷子放弃扒拉,疑惑地看向严问晴。
“好样的。”
严问晴笑着张开手,将骨头给它。
她又另挑了块握在手中。
如此重复几次,聪明的谷子便知道只要自己放弃从严问晴手中掏出骨头,严问晴就会主动把食物给自己。
而后严问晴又换了个词儿,在谷子移开的瞬间,严厉地说:“别碰。”
再重复几次后,只要严问晴说“别碰”,谷子便会偏头看向她。
严问晴见它如此聪慧,心情大好。
于是趁热打铁,取骨头置于地。
在狗子眼里,凡主人丢到地上的,那都是它的食物。
谷子正要低头叼走骨头,却听严问晴厉声道:“别碰。”
它茫然地看向严问晴。
严问晴展颜一笑,取了块鸡肉递给谷子。
——只要乖乖听话,它就能吃到更好的东西。
凝春津津有味地看着。
真想不到那只凶狠的野犬,在娘子的驯养下,能变得如此懂事听话。
待严问晴乏了,凝春绞好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拭。
主仆二人往里走,谷子亦步亦趋。
左右无人,凝春终于将心中好奇问出口:“方才娘子怎知那李家少爷没有将昨日实情告知杜夫人?”
“原只有猜测,与夫人聊上几句才笃定。”
谷子听不懂,昂着头紧盯严问晴。
严问晴揉了揉它的脑袋。
凝春又犹豫着问:“娘子何不借此事推了李家的婚事?”
李家那纨绔为了退婚能干出这种事,在凝春看来,这桩婚事无异于火坑。
严问晴却笑道:“我退了婚事,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凝春闻言大为不解。
她与严问晴的想法大相径庭,都说婚姻是女子的终身大事,明明知道所托非人,为什么不及时止损?
严问晴摩挲着谷子的狗耳,随口道:“更何况是他有亏在先,我为何要退?”
凝春再问:“那杜夫人在的时候,娘子为什么不直言相告?奴婢看杜夫人是个正直讲理的好人,且请她为您做主。”
严问晴道:“你看杜夫人如此喜爱我,其实是因为我将成为她的儿媳。你觉得她得知独子背地里做出伙同流民佯装匪徒掳劫良家的事情,还会偏帮于我吗?”
她悠悠叹气:“诚然,杜夫人家风清明,或许会秉公处理此事。可我岂敢赌慈母之心”
凝春心下一片失落。
不知怎么,听严问晴说完,她只觉得四面楚歌。
“傻凝春。”严问晴瞧出她的哀戚之意,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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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情况,后面可能又顾不上更新了,蠢作者非常惭愧,评论区掉落红包聊表歉意
第13章 经点拨杜夫人请君入瓮,逼就范李小爷暗渡陈……
且说杜夫人归家路上,考虑着新冒出的想法。
她从未干过这样的事情,想想就觉得赧然,可李青壑这小子实在是驴脾气,前些日子甚至以死相逼。
而这门亲事又让杜夫人满意至极。
越是同严问晴接触,她便越发觉得严家娘子与她所想的儿媳模样一般无二。
说亲都说上一半,她绝不可能听李青壑一句“不喜欢”,就半途而废,落得两家无脸。
思来想去,杜夫人愈加坚定。
回到李家后,杜夫人等丈夫回来,同他商量一番,李父听完也面露讶然。
他忍着笑点头,恼得杜夫人拿扇子砸他。
总之这夫妻俩商定好坑骗独子的策略。
李青壑尚一无所知。
自从他拾了不该拾回家的东西,夜里常有怪梦到访。
梦里酥麻入骨,醒来却惶恐难安。
万幸李氏家大业大,隔三岔五就销毁一条绸缎裤子也没得人在意,见少爷没有自焚的意思,栖云院上下且由着李青壑大清早烧裤子玩。
然而治标不治本。
李青壑偏舍不得丢开香囊。
且他也是有正当的理由。
若是随意丢弃了这枚香囊,叫某些淫贼歹人拾去,那不是损害了严家娘子的名声吗?
倒是分毫不觉现在正持着香囊的家伙,就干着最大的淫贼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