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能立大功、光耀门楣,晴娘会不会看在自己给她长脸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
还未等摩拳擦掌的李青壑再立功劳,一纸调令先发下来。
“这是程大将军的安排。”向他递交消息的左明钰有些为难,“河渡镇虽在后方,却是军饷调度的重要所在,程大将军听闻你上回缉拿间谍的过程,觉得你胆大心细,亲自做主将你调往此地镇守。”
说了这么多“程大将军”,就是怕李青壑不服。
明明立了功却被调离前线。
谁不知道前线才是挣军功的好去处,像李青壑这般急于立功证明自己,恐怕不愿意被调到后方守粮道。
只是出乎左明钰意料,李青壑竟坦然接下调令。
他在左明钰奇异的注视中咧嘴一笑:“军令大如天,我懂的。你且安心,我一定誓死守好河渡镇。”
等左明钰一走,李青壑的脸立马垮下来。
东线有程大将军领兵把守,保障西线的粮道充其量驱赶流民匪盗,基本不可能和海寇正面交锋。
不论如何,河渡镇靠近安平县。
距离晴娘更近了些。
——便于他思念到抓心挠肺的时候偷偷溜回家去。
李青壑狠狠唾弃番自己这等逃兵思想。
随后转身将这支队伍即将调往河渡镇的消息告知手下兵丁。
在河渡镇守粮道的日子确实如李青壑所想。
程大将军对这条粮道极其重视,在河渡镇先后调集五支百人队伍,汇集成一个营,任命了一名营长,李青壑为副营,可惜因在河渡镇上无长官,连营长都时时往镇上去躲懒喝酒,只有两边运粮队来时才装模做样操练一番,李青壑这个副营自然更说不上话。
他只好管束原属于自己的一百人每日操练。
反倒叫那些偷懒的人觉得他假模假样。
唯一叫李青壑高兴的事,便是左明钰给到消息,晴娘欲赠军饷千石,亲自送至军营。
要从安平县送粮,必然经过河渡镇。
李青壑一看到这消息,便知晴娘是为谁而来,凫趋雀跃了好阵子。
他每日掰着指头算晴娘何日启程、何时至河渡镇,并将自己删改润色了无数遍的信再度誊抄数十遍。
李青壑想着,亲手把信交到晴娘面前,任打任罚得缠着她,晴娘便不能不理他。
然而比严问晴先到的,却是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光。
严问晴得知李青壑调往河渡镇后,就开始思量如何寻机见他一面——定要揪着他的耳朵,好好问问他为何不肯来信,只借左明钰的信烦她。
她先时犹豫不决,一来恼李青壑种种旁敲侧击,二来他毕竟身处军营,不论严问晴入营还是李青壑出营,都不合规矩,容易叫人抓住把柄。
严问晴知河渡镇乃粮道重镇。
若赠粮给大军,即可途径河渡镇的驻扎营地,与李青壑名正言顺的相见。
这个理由拿出去也是正派极了。
她去信给左明钰讲明此事,请他调兵帮忙护送粮饷,随后便折算银两采购米粮,预备送去军营。
直到三更天,严问晴才巡视完库房回来。
一切准备妥当,明早便可启程。
清早启程,大约傍晚能至河渡镇,天色已晚,在河渡镇歇上一宿也是理所应当,忙活这么些天,次日起晚些也是正常,起晚了顺便吃顿午饭……
越想越名不副实。
严问晴笑着拍了拍脑袋,只道自己真是和李青壑那家伙厮混久了,思绪也越发奇怪起来。
她阖眼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忽闻一阵喧闹。
严问晴猛地睁开眼,恰好凝春神情慌张地闯进来:“少夫人!有海寇攻城!”
哪来的海寇?
严问晴立即起身,但见外头天光渐亮,李家上下惶恐,忙着各自奔命,只怕下一刻海寇便闯进来烧杀抢掠。
不止一个李家。
整个安平县皆陷入恐慌中。
因安平县附近并无驻军,只有县衙内十余号管理治安的捕快,虽然手持兵器却没经过什么训练,显然挡不住凶神恶煞的海寇。
海寇如何能绕过海平县的驻军,直击安平县城?
严问晴顾不上思索这些,草草绾发换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裳,立刻动身安抚阖家上下,令青壮手持菜刀、柴刀、棍棒等武器,紧闭大门。
随后动员所有老弱妇孺收拾轻便的行李,若海寇当真攻进来,由持械青壮抵抗,其余人按序撤离,不要惦记大件财物,保命才是要紧。
因严问晴的安排非以李家主子为主,而看年岁大小、身体情况排序,其中有许多李家仆从的父母妻孩,他们自然更愿意听从严问晴的安排。
李家上下有序地行动起来。
捱过晌午,外边的喧闹暂歇,不一会儿,有人欢天喜地冲过来,挨门挨户通知:“守住啦!守住啦!海寇退走啦!”
立刻有人冲出来拦他,急问:“当真守住了?如何守住的!”
“当真!当真!”这人身上还带着血渍,灰头土脸,腰间别着把刀,两眼却明亮得惊人,“是薛县丞!薛县丞带咱们抗击海寇!”
大好消息不胫而走。
城中百姓纷纷松了口气。
然而持刀稳坐家中的严问晴闻听此事,却依旧忧心不改。
“少夫人?”凝春疑惑地看着她。
严问晴面沉如水:“凝春,明钰派来护送粮草士兵还没到。”
话音落,死一般的沉寂蔓延开。
是啊。
若是危机已解,这些人早该入城,若他们来时正好撞见海寇与之交战,帮忙解围,那必然会有正军来援的消息传出。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人在中途遭遇阻击,才迟迟未至。
那么绕过程大将军驻军攻向安平县的海寇绝不止白日抵抗的那么点儿,他们能阻击援军,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安平县,极有可能晚上趁夜色卷土重来。
“我、我再去打听打听……”凝春只怕自己打听错漏,慌里慌张转身。
“不必。”严问晴起身,眸中泛着凛凛寒光,“我们去找薛春鹤。”
安平县城门一破,李家这块肥肉必然首当其冲。
薛春鹤既然有能力守住海寇的第一波进攻,此时与他合作守城才是关键。
严问晴身着骑装,有些生疏地上马,策马奔向城门时,她忍不住抬头东望,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坏念头趁机翻涌起来——
大半天过去,至今未闻我军回援。
李青壑所在的河渡镇……
还好吗?
第64章 负重伤死里逃生,暂退敌杀机四伏 他爬……
“咳……咳咳……”
李青壑用尽全身的力气, 终于将空气挤进胸肺中,头昏目眩尚未缓解,窒息感慢慢退去后, 随之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出剧痛, 哪怕呼吸困难, 他也不敢大口吸气。
与疼痛伴生的还有一阵阵心悸。
只是李青壑辨不清这份心悸是因方才狠狠撞在墙上的那下伤痛, 还是某种猜测蔓延开的恐慌。
这伙海寇从西边攻进来的。
他们绕过了海平县驻守的大军, 从安平县的方向攻来。
晴娘……
李青壑痛得双目猩红,在方老头的搀扶下靠着墙壁慢慢坐下。
胸口尖锐的疼痛慢慢缓解后,李青壑这才感受到手肘关节处撕裂的疼痛。
他面色惨白, 豆粒大的汗珠不断滚下, 扶着手臂咬牙忍痛。
方老头查看一番, 因李青壑现在浑身都是伤, 他也只是有几年粗浅的经验, 拿不准地说道:“不知是错位还是脱臼。”
李青壑此时半个字也吐不出。
“来。”方老头掏出一条藏在怀中的红色发带,帮李青壑将左手手臂临时固定在胸前,以免错位加重伤情,也便于他后头的行动。
待李青壑终于缓过劲时, 身边已聚集十几名士兵。
这伙海寇深夜潜入,先捣毁驻地贮存兵器的甲仗库, 后四处放火造成混乱,营长前一天刚刚喝得酩酊大醉,还未叫喧闹声吵醒, 已成了海寇刀下亡魂。
紧接着海寇兵分两路,一队继续纠缠驻军,另一队直取河渡镇。
听到警报声的李青壑迅速作出反应,令残兵化整为零, 阻击攻打河渡镇的海寇。
敌寇没想到除去驻军的营长,残兵依旧有与之抗衡的战斗力,窥察后锁定李青壑围攻而来,以求斩杀他致使群龙无首。
李青壑自顾不暇,原本重整旗鼓的驻军也很快被打散。
他竭力刺穿敌人咽喉,在方老头的回援下终于从敌寇的包围中脱身。
对伤口稍作处理,李青壑掏出那瓶凝神活筋丸。
药丸带有镇痛舒缓的效果,原本聊胜于无的药效,于此时的李青壑而言不啻于沙漠中的甘露。
他含着泛苦的药丸,却像在吃沾着糖霜的山楂,怎么也舍不得咽下。
许久,李青壑艰难地吐出最后的抉择:“向东边突围,想办法与左校尉汇合。”
河渡镇中游荡着上百海寇,他们逗留不去,显然是想借河道天险阻拦海平县的援军,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安平县!
可李青壑身边只有十几残兵,即便向西突围成功,也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