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睨他一眼,道:“你急,就?急在跟鸟较劲、给鸟下毒吗?”
谢允奚一噎,为自己辩解:“我?以为,这也是您的意思……那女?官,不是与我?那侄儿关系匪浅吗?”
谢允奚原本想借机将谢云朔扯下浑水——死几只鸟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再借故查出?一点,这故太子的好儿子存着为父雪恨,有心诅咒的枝节呢?
前后两招,从祥瑞到故太子,两件都?是皇帝在意极了的事情,谋算若成,即使不立时惩治,恐怕心里?也会存有疑影。
王皇后闻言皱眉,轻斥道:“蠢货,我?那只是为了拉近关系找的由头。此番万寿由我?持办,你倒是来害你老娘,害你老娘要替你收尾!”
见谢允奚仍旧一脸忿忿,王皇后有一瞬失语。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还不听?她的话。
但这是她、是王家唯一的皇子了,王皇后只得?忍下不耐,教导道:“不论是你,还是老八,你们越忍不住出?手,越忍不住给他使绊子,皇帝就?会越袒护他,你还看不明白吗?”
谢允奚梗着脖子道:“那难道要看着他坐大,看着东宫变回当年名副其实的东宫不成?”
听?到“东宫”二字,王皇后便是眉心一跳,继而拍案而起,厉声叱道:“你还敢提当年?”
一旁的绮月一惊,好悬没拿稳玉轮,叫它碎在了地上?。
谢允奚站了起来,躬身低头道:“儿子不敢。”
见他这样,王皇后却哑了火,最?后还是坐下,收敛语气道:“皇帝要维持他的平衡,就?要往弱的一方不断加码,你越是如此表现,皇帝越是要给他撑腰。”
“皇帝不选他,也会选八皇子或者其他人。要给时间,让他的势力成长?、让他出?错,明白吗?”
谢允奚像是听?进去了一些,不过?还是问道:“那依母后的意思,我?还需要等多久。”
“先看此番,他介入朝政之后的形势吧。”王皇后垂了垂眼,道:“皇帝如此扶持,我?看,他站稳脚跟也快了。”
——
皇后母子的私房话无?人可知?,临近皇帝万寿,宫中?一天比一天更忙。
越到这时,薛嘉宜这儿反倒越轻松。
万寿中?有关如何进献“祥瑞”的安排,早就?定下了。鸟儿不会说话,不会一天拿一个主意要她照做。
谢云朔时常来找她,薛嘉宜几乎都?有些佩服了——他总能找到许多合适的时机,以及正当的理?由。
不过?等到皇帝万寿计日便到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收敛了一些,几天没来找她。
万寿那天,是个平平无?奇的好天。
皇帝如今已过?花甲之年,体力上?不如从前,却愈发执着于这些彰显权力的仪式。
不过?这一切,和薛嘉宜的关系不大。
她依照之前早就?排演过?的流程,和其他侍人一起进献贡鸟到御前后,便没什么事儿了。
谢云朔显然比她事忙。
从早间开始,他便一直待在皇帝身边。
如此态度,叫朝臣和各方势力心惊,然而漩涡中?心,谢云朔的神色却依旧淡淡,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只偶尔往玉阶下投去一瞥。
遥遥相对的另一端,薛嘉宜似有所感,朝上?望去。
日光鲜明,她其实看不真切,视线却依旧落在那道身着绯色蟒袍的身影上?,久久不能挪移。
——
私底下怎样的暗潮汹涌暂且不论,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倒是无?人敢惹是生非。
伴随着皇帝的万寿安安稳稳地过?去,这座巍峨的宫城,也很快由秋转冬,渐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薛嘉宜已经回到了庆安宫中?。
她穿上?了那身夹衣,换了厚宫装。
年关将至,谢云朔来找了她,说,想和她在宫外过?这个年。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邀请,而且,前几年都?错过?了……薛嘉宜也确确实实很想,和他一起过?年。
不过?,她拒绝了他来替她和宗太妃说明。
她知?道,宗太妃不会不给他面子,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多隔一层,反倒显得?不好。
不过?,站在宗太妃跟前时,说出?自己的请求时,薛嘉宜还是有些忐忑。
好在,宗太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扬手道:“于情于理?,都?该叫你们团聚一番,否则,岂不是显得?我?老婆子不近人情?去吧,过?完元宵再回来。”
薛嘉宜眼前一亮,欢快地谢了恩。
……
她收拾好随身的东西,很快便有东宫的人来接引。
是一个叫若竹的小内侍,他几番来送东西,薛嘉宜与他有些熟悉。
若竹道:“我?们殿下已经先行出?宫准备去了,司仪大人随我?来。”
快到宫门处时,薛嘉宜的心跳忽然怦怦的。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落满了雪的碧瓦朱甍,心下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
进宫这几年,她不是没有出?去过?,可那时心里?都?记挂着“阴阳两隔”的他,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开心、像现在这般有所期待。
她抬手揉了揉脸,把翘起的嘴角往下按了点,才跟着若竹,继续往前走。
可看到宫门外谁在等她之后,方才冷静的那一会儿,就?俱都?成了无?用功。
薛嘉宜几乎克制不住欢快的步伐,吱呀吱呀地踩着雪,扑到了他怀里?。
“哥——我?来啦!”
第33章
宫门外, 等候多时?的青年郎君,稳稳地接住了?她。
谢云朔垂眸一笑,很快松开, 右手却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悄悄在袖底牵住了?她:“我们走。”
在离得远的外人看来, 两人只是肩并着?肩、走得稍近而已。然?而随侍一旁的廖泽却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看得分明, 眼皮不由?跳了?一跳。
到底不是亲兄妹, 这样是不是于礼不合?
然?他终究不敢对这样的亲昵有所置喙, 很快低下目光, 上前打起了?车帘。
乍然?的欢喜退去之后, 薛嘉宜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想松开谢云朔的手,他却像是有所感知一般,不仅握得更紧,还走得更快了?。
她莫名心虚了?起来,但也只好迈着?小?碎步跟上。
等候的马车只在三两步外,谢云朔十分自然?地侧身, 托着?她的手扶她上去。
他的这串小?连招太丝滑,以至于薛嘉宜都没有拒绝的时?机。
但她转念一想,刚刚还是她先主动抱他的,也就什么都没想, 握着?他的手上了?车。
这驾马车外表朴素,并不是东宫的形制, 内里却别有洞天, 陈设如何精致不提,就连车壁都做了?厚厚的软包。
“哇——”薛嘉宜发出了?没见识的感叹:“你如今的身份,果然?是不一般了?。”
她不过随口一说, 身后的人却拍了?拍她的肩膀。
薛嘉宜扭过腰来,便见谢云朔挑眉看她,故意沉着?脸反问:“什么身份?”
她眨眨眼,又软又甜地朝他撒娇:“哥——”
“这还差不多。”谢云朔几不可察地轻哼一声,随即道:“这里没有什么皇子王孙,只有你的兄长。”
他甚少这样直白,薛嘉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转移话题道:“哥,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记得今天不是辍朝的日子。”
“不可以吗?”谢云朔揉了?把?她的脑袋:“我歇一歇,也叫有些?人过个好年。”
薛嘉宜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自打皇帝让他入朝以来,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愈发蠢蠢欲动了?。
连她这边都有所波及——不止皇后,就连八皇子的生母淑妃,也在私底下派人找过她。
薛嘉宜踟蹰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其实我觉得,那些?人都不是最危险的。”
她一面说,一面悄悄伸出食指,鬼鬼祟祟地往上指了?一指头。
真正搅动风云,把?天下当成蝈蝈笼的人是谁……所有人心知肚明。
谢云朔忍不住轻笑一声。
见她恼了?,还踩了?他鞋尖一脚,他才收敛神色,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没在笑你。”
他的话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而他们,却还是甘愿做这个棋子。”
但谢云朔很清楚,输赢都只属于下棋的人,和?棋盘上的棋子并没有关系。
他想要的,绝不是作为棋子的胜利。
要走到这条路的终点,他真正的敌人,其实只有一个。
见薛嘉宜的神色似有所触,谢云朔不想她继续想下去、继而想起当年朱家的悲剧,及时?转过了?话题。
“好了?,不说这些?了?。”他收回话题,道:“一会儿?安顿好后,你想先去哪儿??”
……
马车吱呀吱呀地驶过了?定府大?街。
薛嘉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说完了?才想起来脸红:“我想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许是出宫了?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松弛很多,也不抗拒他那些?若有似无的小?动作。
谢云朔乐见她这样,笑着?回道:“一点也不多。”
“先安顿下来,今天下午去看你的鸟朋友,然?后趁着?年前去灵谷寺还愿,再去登门拜访你的陈老师……”
他听得这么仔细,薛嘉宜更不好意思了?,她捂着?脸道:“你忙你的就好,这些?事,我自己也可以的。”
谢云朔不理她这句。
他特地选在这个时?候装病告假,为的就是好好陪她。
“到了?,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