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闭上眼?,小声道。
谢云朔知道,她的歉意,并不是因为方才两记粉拳。
他没有违心地,说那些?不计较的话。
他很在意——对于她没能坚定选择他的每个瞬间,都在意得要命。
“那该怎么办?”他仿若发问,又仿若心里早有了答案:“不如,用?我们的余生……慢慢弥补。”
……
对于某些?人趁机狮子大开?口的行为,薛嘉宜十分地不齿。
不过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糊里糊涂应下之后的第二天了。
冬日来临,昼短夜长,过分漫长的昨夜,似乎用?掉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薛嘉宜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身边的男人居然还没醒时,颇有些?意外。
她从被窝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他呼吸依旧均匀,像是还没醒,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在他臂弯里调整了一下位置,又凑到他唇边,轻轻地啄了一下、再啄了一下。
她闭上眼?,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男人的下颌,忽又蹭上了她的发顶。
“做什么呢?”
薛嘉宜只心虚了一瞬,很快便理直气壮地道:“你装睡。”
谢云朔抱着她翻了个身,从背后搂着她:“我早醒了。”
是她没醒,他才没舍得惊动。
温暖的被笼催得人心生倦意,薛嘉宜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还没来得及睡过去,便感受到了身后一些?颇具炙感的威胁,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把自己躺平,推开?了他一点?。
谢云朔支起身,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薛嘉宜耳尖微红,好在她刚睡醒的时候,脸上本就蒸得红红的,并不明显。
“该起来了,”她偏开?头,避免与他对视,“你没有正事要做吗?”
昨晚实在是太累了,她都数不清来了多?少回,只记得每回他都要攥着她与她十指紧扣,逼问她的感受——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里的部?分。
她怀疑再做下去,她要把?小时候偷偷在他名字旁边画过王八的事情都交代了。
她锁骨上的红痕犹未褪去,谢云朔看?得分明,眸色也深了几分。
不过再狂纵,这会?儿也天亮了,他低下头,在她唇边把?那个吻偷了回来,旋即便干脆坐起了身。
“没有能大过你的正?事。”
他一面说,一面扯来件衣服要往身上披,直到衣袖伸不进去,才反应过来拿成了她的。
……看?来上次是他多?想?。
谢云朔心道,她那天早上急匆匆地穿了他的夹衣出来,估计不是她的小心思,是真穿错了。
在他身畔,薛嘉宜也窸窸窣窣地起来了。
“哥。”她唤着他,拿胳膊肘轻轻拐了他一下:“我还有件事,昨天忘了和你说。”
谢云朔为自己系扣中?衣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他现在真有些?怕她冷不丁来一句什么。
“你说。”他绷着脸,道:“别卖关子。”
薛嘉宜稍作?酝酿,把?昨天去薛家看?到的告诉了他。
薛永年入狱之后,薛家会?是什么个情况,可想?而知。
她还没有说完,谢云朔就已经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你想?给?谁求情?”
薛嘉宜摇头:“说不上求情啦……我只是觉得,不是所?有人,都该落得和……和他一个下场。”
那句父亲,她到底还是不想?再叫出来。
“我想?,若在判罚下来之前,秦夫人能与他义绝,是不是能少受些?牵连?”
谢云朔捏了捏她的脸,道:“你愿意帮忙,人家未必领情。”
这人最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捏她的脸,薛嘉宜努努嘴,表示了一点?点?不满,才小声道:“我知道的。”
秦淑月是女眷,或许可以通过这种办法免遭牵连,但她的儿子还姓薛呢,没可能沾爹的光却可以在爹出事后置身事外,所?以,即使她对丈夫没什么感情,也未必愿意这样选择。
不过,她还是眨了眨眼?,问道:“不过,若是薛家被抄没,家中?的奴仆,想?来我是可以买走的吧?”
“你的小金库够吗?”
“够的够的。”
薛嘉宜点?头如捣蒜。
她如今的体己,比他是比不了,但也足够过小富即安的日子,赎买一个官奴绰绰有余。
谢云朔失笑,又想?捏她一下,不过这回薛嘉宜有了防备,他没有得逞,不无幽怨地道:“旁人给?你一星半点?的好,你倒是心软,一样样记得清楚。”
唯独对他的时候,能狠下心来。
“知恩不报,那成什么了?”她穿好了衣服,挪蹭过去,抱住他的腰,轻声呢喃:“你对我的好,我也都记得呢。”
这显然是因为察觉了他莫名其妙的酸意在哄他。谢云朔意识到了这点?,不太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干爽,石砖上的雪一拂即散,不会?多?踩两脚,就变成一摊泥泞。
薛嘉宜却没有心思赏雪。
这段时间,她有许多?事要忙。
薛永年的罪责落定,秦淑月为着儿子果然也不愿和离,薛家败落,她把?全嬷嬷赎买了出来好好安置,算是全了一段情分。
与此同时,在谢云朔的力主之下,朱家当年被扣上的罪名一一平反,她光是烧纸去把?这些?事情告诉母亲,都跑了好几趟。
最后的结果是——转眼?间,功课又欠了一箩筐。
这么大人了,叫老师提着耳朵骂总归不美,于是,她火急火燎地开?始赶工了。
察觉到有人走进来,端了一碟云片糕放在桌边时,她也没抬眼?,只悄悄摸了一块过来。
谢云朔抱臂倚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今天吃的第一顿?”
薛嘉宜敷衍地应了一声。
谢云朔觉得好笑,又问了几个不着调的问题,她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反正?俱都“嗯嗯”过去了。
他低眸笑了一声,忽把?声音放得很轻:“那……做我的皇后,如何?”
薛嘉宜习惯性地又嗯了一声,抓着笔杆的手?却忽然顿住了。
“等等,你……”她怔怔抬起眼?帘,“你说什么?”
谢云朔收敛神色,没有回答。
他只平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挽了一边袖子,非常自然地给?她研起墨来:“水都快干了,也不晓得添?”
薛嘉宜低下头,也想?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可是重新握紧笔后,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不合适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就算她母亲姓朱,她作?为薛永年的女儿,此刻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为什么这么说?”
“我已经想?通了。”薛嘉宜垂着眼?帘,认真答道:“只要你没有别人,我不在意自己在什么位置上。”
妻子也好,一辈子的妹妹也罢,只要他还是他,她都愿意。
谢云朔眉心一跳。
他没忍住,往她的额角敲了一下,讽笑道:“你这算是想?通了什么?”
薛嘉宜叫他怼得脑袋一歪,抱着头缩了回来,道:“我是认真的,我不想?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了。”
谢云朔沉默一瞬,别开?脸道:“不是麻烦。”
他从没把?她当成过麻烦,无论是什么时候。
薛嘉宜亦是一怔,良久,才小声道:“那缓一缓……徐徐图之?只要能在你身边,我……都好的。”
“我不好。”谢云朔威胁般拧拧她的脸,道:“而且,我也不是在与你商量。”
“我走到今天,为的不是什么权宜之计。你不是我选择的一部?分,你就是我的全部?。”
说不感动是假的。
薛嘉宜抽了抽鼻子,心底微漾。
他和她仿佛一直在证明,彼此对于对方而言是最重要的,却要等到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才回想?起,明明最开?始,他们就拥有这一切。
“那这么说,不记我的仇啦?”她顺杆往上爬,撒娇道:“你练晨功的时辰太早了,我虽然能起来,可一天都是困的。饶我一饶嘛。”
“想?得倒美。”谢云朔冷笑一声:“答应了我三?年,一天也别想?少。”
她自小体弱,在乡下养着的几年,好不容易跑跑跳跳地好了许多?,回京后折腾了这几番,本就薄弱的底子更是亏虚。
吃药眼?看?着是治标不治本,问过了医正?是否可行后,他便借口要她“补偿”,让她每天早上都服侍他穿衣练武,拎她一起操练上了。
薛嘉宜知道他的用?意,不过还是轻哼了两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想?赖账。”
谢云朔没忍住,嘲笑道:“这也是‘想?通了’?还想?通了什么,不如今天一并都告诉我。”
她脑子里永远有他理解不了的念头,得亏是如今两人都不逃避,会?谈及彼此的心情。
薛嘉宜有一瞬赧然,不过很快,她心里就升起了一个狡黠的念头。
她朝他悠悠地眨了眨眼?:“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檐外,雪仍在簌簌而下,愈发衬出眼?前这方小天地的温暖与平和。
谢云朔叫她的眼?神勾得有些?意动,以为她要说些?“我心悦你”之类的私房话。
他朝她倾身靠了过去,“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