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案上找到了糕点馃子,看到了薛明窈藏起来的小画。
粗壮的翠竹绿意惊人,色泽明亮。薛明窈连画君子竹,都俗气得可爱。
可惜薛明窈其他的画作,他没再找到,遗憾地回了主院。
午晌过后,谢濯手里剥着核桃仁,院外忽有动静传来。透过窗一眼望去,是薛明窈风风火火的身影。
她提前回来了?
谢濯站起身,旋即听到门被薛明窈踢开的声音,她冲到他面前,柳眉高扬。
“谢濯,你老实告诉我,陈良卿给我的画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第51章 “难道我就不值得你纪念……
谢濯怔了怔, 站起的身子重新坐下,脸面覆上淡淡一层霜色。
薛明窈见他不答,气得又问一遍。
谢濯总算开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藏任何东西。”
“你别骗我了!”薛明窈一屁股也坐了下来, 抱胸看他, “今日我在陈府问了从前陈良卿身边伺候的人,说是他在你我大婚当日就裱了画着人送来谢府,作为新婚贺礼。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莫不是你动了手脚?”
她觉得陈良卿不是那种不守承诺之人, 不抱希望地借助赵盈问了一问,结果问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薛明窈前两日看府账时就把宾客的礼单览了一遍, 没见到有陈良卿的姓名。便是他特意不作登记, 那也会和谢府人交代一声,把东西送到她手上, 然而这么多天, 薛明窈没见过画的影儿,更没听底下人提起过。
八成是谢濯在捣鬼了。
谢濯直直看她, “所以你说是去见颐安公主, 实际上是去打听陈良卿的画?”
“我当然是去找盈娘的。”薛明窈回瞪着他,“你别转移话题, 老实告诉我, 你见没见过那幅画。”
“没见过。”谢濯脸色坦荡, 不见一点心虚。
薛明窈半点不信。
“那画进了府,还能凭空消失,半点无踪不成?不然把门房、管事都叫来,问问大婚那日有没有陈府的人来送东西。”
谢濯不语。
薛明窈也并无任何要唤人的意思, 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紧看着他。
“你就这么在意他的画?”谢濯冷冷道。
“我就知道,这事与你脱不了干系。”薛明窈眉心一动,娇喝道,“你还不承认!”
谢濯讥诮一笑,“是我。”语气与刚才否认时如出一辙的坦荡,“我的府上,我的婚礼,这么添堵的东西,我自然要处置了。”
薛明窈愣了愣,不敢相信他的口吻能如此无耻,“那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谢濯讥诮更甚,“他却偏偏选在大婚日送到我府上,叫我先你一步看见,岂非有意羞辱于我?”
“他哪里想羞辱你了?”薛明窈下意识道,“他一来要贺我成婚,二来叫你看见,也表明他心思坦荡,你别小人之心了,快把画给我。”
谢濯眼底浮起阴翳,他是小人,难道陈良卿就是君子了?装着君子无暇似的,对薛明窈的那一套,分明就是欲拒还迎。
同是擅丹青之人,谢濯哪里看不出,陈良卿画的薛明窈,情出自然,姿态妖娆,每一笔都透着他不为人道的心思。把画送他眼前,不是挑衅是什么?
“是画还是你们的奸情,你心里清楚。”谢濯面无表情,“薛明窈,你已嫁作人妇,接受外男所赠之物属于私相授受,我不可能允许。”
“那画是他在御前下的承诺,光明正大,哪门子的奸情。”
薛明窈咬着嘴唇,奸情,又给她扣帽子了,她倒也想有呢。
“况且人都走了,你计较个屁啊!”
小肚鸡肠的男人!
“是啊,人都走了——”谢濯反问她,“留下一幅画而已,值得你这样看重?”
“值得啊。我留着做纪念,不行吗?”
“不行。”
谢濯硬邦邦抛下两个字,再也不想多说,起身欲走,袖子却被不依不饶的薛明窈拽住,她站在他面前,矮他大半头,玲珑的下巴高高抬起,“不行也得行!那是我的画,你必须还我。”
谢濯狠狠一掸袖子,把她手挣开,向门走去。
“你站住!”
谢濯脚步不停,拉开了门。
薛明窈随手拿起案上一样物事,砰地扔到门上,门应声而合。
谢濯深吸了口气。
身后薛明窈语声脆利,“谢濯,你凭什么这样做?你想娶我,你也娶到手了,整天欺负我,想亲就亲,想摸就摸的,我爱吃什么,你都要分去一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处处受制于你,只想留陈良卿的画做个纪念,这个你都不许,那画是能吃了你吗?”
她的质问一句句打到谢濯沉默宽挺的背影上,终于那纹丝不动的后背有了反应。
谢濯转过身,盯着薛明窈炯炯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作纪念,薛明窈,你对陈良卿倒是长情。那我们当初呢!我不是也画过你?怎么不见你纪念?”
“你收藏的上百幅画里,可有一卷我的画?”
“难道我就不值得你纪念吗!”
男人陡然提高的声音在敞阔的房间里回响,惊得屋顶上一群鸟雀扑簌簌飞起。
薛明窈惊讶地看着他,脑子像打了结,难以消化他的话。
“还是说——”谢濯胸口起伏,俊朗的面容微微颤抖,“因为你没彻底得到陈良卿,所以你要一辈子想着他?那我是不是应当把你送到南疆,让你和他好上一阵,才能使你忘了他!”
薛明窈彻底呆了。
他在说什么疯话?
谢濯露在袖口的手骨节泛白,青筋盘蜒暴起,情绪汹涌的眼眸转过去不再看她。薛明窈张开嘴,想说点什么,谢濯却一把拉开门,夺门而走。
......
房间里只剩下薛明窈一人了,空气中好似仍残余着谢濯的怒气,在她耳边震动发颤,嗡嗡作响。
一如谢濯的几连问,不断在她脑中回放。
明明在说陈良卿的画,怎么扯到从前了......
薛明窈坐回案前,案上放着一盘剥好的核桃仁,她摸了一枚放入口中,清微的甜在舌尖上弥散开,然后是涩涩的苦意。
她一枚一枚地吃着,一件一件地想和谢濯有关的事。旧事,新事,借着核仁的苦意陆续在心头滚过,越滚越复杂,像核仁一样沟壑纵横,脉纹深邃,令人难以想明白。
窗外渐渐染上夜晚的色彩,身旁的灯烛不够亮,她坐在了一团昏晦之中。丫鬟小心翼翼地进来掌灯,周遭仍是嫌暗。
薛明窈吃完了一整盘的核桃仁,没有吃晚食。
遣丫鬟去问了一下,谢濯也没吃。问人在哪,丫鬟打听一圈,答说在练武场。
薛明窈于是踱着步子过去,特意没叫人跟着。
听竹馆后的院子被夜幕笼罩,格外空寂,只有阿连一人埋头收拾弓箭。
“你主子呢?”薛明窈问。
阿连对这个称谓不甚熟悉,反应了一会儿,“回夫人,将军刚刚回书房了。”
薛明窈掉头就走。
谢濯的书房门窗深闭,一片漆黑,不像有人的样子。
薛明窈狐疑地敲了敲门,无人应,她想了想,还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没来过谢濯书房,对里间格局不熟,黑暗中茫然地环顾一圈,试探性地迈了几步出去。
虚暝中突然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你再往那个方向走两步,就要撞桌子上了。”
薛明窈吓了一大跳,跺跺脚,“我就知道你在!为什么不点灯?”
“不想点。”谢濯淡淡道,“这里不欢迎你。”
薛明窈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功夫,她适应了房里的黑暗,差不多能辨清障碍,便跌跌撞撞地朝着坐着的人影走去。
到了近处,依稀辨出那是一方坐榻,薛明窈看不实不敢坐,小手摸摸索索的,一不小心摸到谢濯腿心那物,哎哟一声尖叫,缩了手回去。
谢濯:“......”
最后还是谢濯伸手将薛明窈往下一拽,她才屁股触到榻面,安稳坐了下来。
薛明窈理了理裙裾,对着旁边那道黑影一清嗓子,“陈良卿的画,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是得问你——”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谢濯硬声打断她,“他的画我不可能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薛明窈被堵回来,忍了忍,又道:“那你当时说我没有留下你的画——”
“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谢濯再次打断,“气急之下问两句罢,我的画你留不留,纪念不纪念的,我不在意。”
薛明窈舒缓了一下午的情绪又激荡起来,她都纡尊降贵亲自来他的地盘了,他还对她这个态度。
她忿忿地拿谢濯常说她的话攻击他,“你真是不可理喻!”
“和你学的。”谢濯冷冷道。
薛明窈咬牙,想起来以前她也总被谢青琅的倔脾气气得吐血,那时要么让齐照收拾他,要么她上嘴上手地撩拨他,现在前者当然不成了,后者也失去了威力——谢濯已经成了对她来说无比危险的男人。
她沉默的时候,谢濯又开口了。
“既不说话,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薛明窈哼了一声,“我是堂堂谢府夫人,自己府上,有什么地方不能待。”
话音刚落,便觉黑暗中的身边人侧目看了她一眼。
“谢府夫人,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我们之间也就只有一件事好做了。”谢濯阴恻恻地道。
薛明窈不难听懂他的意思。
无耻的下流鬼。
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手段对付她,真以为她会屈服?这都是她用剩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