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掉剩的半盏茶,谢濯幽幽开口,“想要把你兄长从狱里捞出来,洗掉他的罪名,还是要从案子本身入手。”
“此案缺少的是证据,冯晟与人吃完酒后独自前往外宅,四个时辰内即暴死宅中,冯晟逃跑的外室就是关键人证。如果冯晟的死真与薛行泰没关系,那外室的证词或许能帮到他。大理寺现在正搜捕此女,但肯用多少力量去搜捕,能不能找到人,都不好说。”
“是这样。”薛明窈点头,惊讶于谢濯的所知甚详,“找不到此人的话,大理寺草率结案,那阿兄就是现成的凶手,在劫难逃。”
“也要看冯家的态度,”谢濯继续道,“如果大理寺迟迟找不到人,冯家又认定薛行泰是凶手的话,不会任由大理寺将案子拖下去,必会督促大理寺及时惩处他,以慰冯晟之灵。”
“所以还得去见冯家人。”
谢濯说完,嘴上挂出嘲弄的笑意,“你连求我都做不到,你能放低身段,去求冯家人吗?”
薛明窈登时脸烧起来。
谢濯研究了她阿兄的案子,也清楚她的来意,他等着她开口求他呢。
可薛明窈更开不了口了。
她装作没听见谢濯的前半句,咬牙道:“我是打算见冯家人,但我没打算求他们。我手里又不是没他们的把柄,他们如果坚持定罪我阿兄,我就把当初伪造冯绾吉女蒙骗圣上的事捅出去,看看他们敢不敢。”
谢濯眼皮顿时一阵发跳,“你和薛行泰一样没脑子么!把那事捅出去,岂不也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你现在不仅嫌我坏,还嫌我蠢了。”薛明窈没好气地道,“我当然不会真捅出去,只是拿来威胁他们。”
“把柄是双刃剑,既扎他们,也扎你,冯家人不傻,能信你的威胁吗?”
“试一试才知道啊。”
“不能试!”谢濯断然道,“你别激怒他们。”
冯绾的父亲冯顺康多年来在外任州官,一年前擢升为监管盐铁的知院官,他去了南方办差,上个月才回京,谢濯思之再三,登门拜访了一趟。
冯顺康见到他,咋舌唏嘘自不必说,言辞间还颇有对当年事的愧疚之意。冯顺康惯会装模作样,谢濯也无意去探询他这份愧疚的真假,只对他道往事已矣,不必多提。
冯顺康自然也是此意,他恨不得入宫为妃的女儿从没跟人有过婚约。
不过谈及薛家人,冯顺康的轻视就掩不住了。原来与薛家结亲并非他意,冯家除了他与冯绾,无人知晓他们当年和永宁郡主的交易,他的继夫人疼爱幼子冯晟,看冯晟喜爱薛明妤,就积极推进和薛家的亲事。
冯顺康回京知道后,没能劝得动夫人儿子,便听之任之了。
对于谢濯娶薛明窈,冯顺康倒是很能理解,“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依老夫看,英雄不必过这美人关,真英雄就该拥美人在怀。贤侄啊,从前那恶郡主横行霸道地欺辱咱们,现在人是你的了,想把她怎样就怎样,真是痛快啊!”
谢濯付之一哂,冯顺康一个投机小人,把自己说得和他同为薛明窈的受害者似的,脸皮实在是厚。
不过冯顺康对薛家的态度可见一斑。
薛明窈这个恶郡主真闯到冯家为薛行泰说项,恐怕会把冯顺康气得吹胡子瞪眼。
想到这里,又警告薛明窈一句,“冯家失了儿子,正是敏感痛苦的时候,你别上门给人伤口上撒盐。”
薛明窈感觉谢濯在若有若无地维护冯家,她一直不理解,谢濯怎么能对背叛他的冯绾父女毫无芥蒂,说话也向着他们。
勉强咽下这口不忿,薛明窈胳膊肘托着阴郁的小脸,“那我怎么办。”
谢濯不接话,唤了人来添茶。
热腾腾的茶气氤氲成白雾,徐缓地飘起弥散,隔在两人之间。
谢濯看着薛明窈藏在水汽后面的俏丽眉眼,忽问:“你何时回府住?”
薛明窈怔了怔,啜了口茶水,“我阿兄出事,阿嫂和小妹都惶恐不安,我需要留在薛府陪他们。”
“那薛行泰一日不从牢里出来,她们就一日不得心安,你也就要一直陪着她们了?”
薛明窈圆睁着水眸,“所以我阿兄得赶紧出来呀!”
谢濯定定看她,突然站起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按住她的肩,牢牢锁住她的目光,薛明窈肩膀吃痛,稍挣了一下,心觉他莫名其妙,亦倔强回望他。
“你在要挟我?”谢濯冷冷道。
薛明窈睫毛颤了颤。
“我不把你阿兄捞出来,你就不回来。是这样么?”
薛明窈心道不独她把谢濯往坏了想,谢濯也是常常把她往恶意里揣测。
就算她想一直待在薛府,阿嫂她们肯定也会劝她回夫家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长睫一卷,凝眸看他,“不过如果是要挟的话,能把你要挟住吗?”
谢濯仿佛觉得很可笑似的,松开她肩膀,摊袍坐下来。
薛明窈便又转头看他。
谢濯先是不理她的眼神,而后猛地伸手揽住她后脑,往胸膛上一扣。
薛明窈鼻子被撞得一痛,呻吟了一声。谢濯压得她很紧,她陷在他温暖厚实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艰难地喘气。
恍惚中听到谢濯低沉的声音,气息颤抖着,“薛明窈,你能对我好一些么?”
薛明窈沉默。
谢濯苦笑,后悔自己多此一问,他松了劲道,低头去找她的唇。
纵然两人闹成那样,与薛明窈生疏多日,他还是忍不住想亲她。
不料有人先他一步。
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他脖颈上,蜿蜒攀升,然后落脚在他唇上。
薛明窈探开他的唇瓣,把舌头伸进去了。
第63章 “我娶了你,这是我的分……
和两人成婚后大多数的吻相比, 这个亲吻温柔,澹荡,让人恰到好处地沉醉。
薛明窈的唇瓣很软, 舌尖很滑,勾缠在他唇齿间, 像是拉着他在跳一曲轻快的舞, 节奏与舞步由她决定,谢濯只管配合。他也很喜欢配合,从前的回忆多数都是配合, 不过那时的配合笨拙而犹豫, 现在却娴熟自如,技巧高超。
他偶然睁开眼睛——也是在这时, 谢濯才意识到他和薛明窈亲吻时总是下意识闭上眼的, 他看见她柳眉下弯成的月牙缝,细密的睫毛上翘着, 显得乖巧虔诚。她在很认真地亲他。
谢濯不知道她是何意味, 这个吻像是他乞来的,是她给的一点甜头、有求于他的示好, 但无论如何, 他激荡的情绪都被她的吻安抚住了,他有点不甘心, 可气确实生不起来了, 也没办法推开她。
已经那么多天没和她说话, 没和她亲近了,她又不肯回家,他能怎么办,再惹她, 她连玩弄他都不肯了。
他放任自己沉溺在亲吻里,还想做更多。
薛明窈似乎也是这么想。
起初她亲上来时,白玉般的手指抱着他后颈,像是怕他跑了似的,把他往她唇上带。等确定他跑不了了,柔酥的手小幅度地游移,摩挲,不断试探般地挑起他的情.欲。
不知不觉,薛明窈扯开了他领口,手甚至滑到了他的腰,他的革带又硬又厚,不知会不会硌疼她的手。
她的唇业已向下,将点点酥麻串联成线,传入四肢百骸,昏潮如涌,两人同是。喘息声里,薛明窈已软成一摊水似的,漫在他怀里,若非他双手掌着她腰,两人恐就要倒到榻上去了。
终于在她咬上他喉结的时候,谢濯扳开了她脑袋。
“可以了,不必再继续。”
薛明窈懵懵地看着他,漆眸春潮带雨,雪颊飘着丝缕红晕,简直要把人的魂儿勾走。
她不肯听,哼哼了两声,又去解他衣裳。
谢濯坚决拒绝,将她扶正了,沉声道:“我不需要你拿这个去交换我救你兄长。”
薛明窈这才从意乱情迷里慢慢醒过来,哑然失语。
她没那么卑微,要用自己的身子讨好人......
她只是想亲他,被他一抱就想亲,谢濯给她下了什么蛊吗?她馋他身体如同当年馋谢青琅。
谢濯骂她水性浪荡,不算冤枉她,她想。
薛明窈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不知道说什么好,垂着眼睛,敛衣正坐,好像等他发落一样。
忽地谢濯的手探到了她鬓间,他拢了拢她散下来的几绺头发,将移了位的珠翠重新簪好。做完这些,他问:“下面用擦吗?”
薛明窈颊面的温度立时卷土重来,拍掉他的手,“不用。”
“倒是你脸上得擦。”报复似地回了一句。
她瞥着他的脸,她的胭脂、口脂蹭得到处都是,热闹得很。
这样一瞧,倒有些昔年谢书生被她调戏后的样子了,只是谢濯脸上并无慌乱窘意。
他点点头,“我知道。”
薛明窈余光看见他拿出帕子,然后犹豫了一下。
这里没有铜镜,如果他要她帮他擦......
谢濯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盥洗架前,低头洗了脸。
薛明窈心头倏忽飘出一丝失落。
谢濯清洁完脸上的脂粉,回身淡淡道:“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兄长脱罪。不用你做什么,我娶了你,这就是我的分内事。”
薛明窈心头巨震,一时愣在那里。
“你待在薛府也好,有你家人作伴,免得一个人胡思乱想。这些天少出门,不要再四处请托,尤其别去冯家,把事情交给我。”
“走吧,我送你。”
薛明窈直至被谢濯送上马车,脑子都还是懵的,一种复杂的情绪哽在喉咙口,让她无所适从。
她看着谢濯关上车门,听见车夫挥马鞭的声音,忽地扯开车窗帘,“谢濯。”
谢濯扬眉看她。
青松一般的身形,笔直地立在车窗外。
薛明窈嘴唇翕动,话在舌尖滚了数滚,“量力而行,救不出我阿兄,也没关系。”
“嗯。”
车轮辘辘地碾过街道,薛明窈坐在马车里,回想了几遍谢濯的“嗯”,他唇角似有笑。
回到薛府,她把谢濯肯帮忙斡旋的消息告诉了阿嫂,次日阿嫂去大理寺探监,看薛行泰身心无恙,还能和她讲俏皮话,愁眉总算舒展了一些。
赵盈也来看她们,将薛明窈放在她那儿的衣物等送了过来,说了好些安慰话,走前悄悄对薛明窈道:“妤娘和冯晟的事,外头有点不好的传言。她和泽兰一样的年纪,最容易想不开,你多和她聊聊。”
薛明妤哭了几日,薛明窈去找她的时候,她的眼泪差不多流尽了,连同那和薛明窈一般的火爆脾气也没了。人歪歪地倚着床头看书,见她来,掩了卷,哀怜地唤了声阿姐。
薛明窈偏头去看她手里的书,是本佛经,顿时觉得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