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窈不太信,“不都说有了身子便害喜想吐么, 我怎么半点没变化。大夫呢?叫他进来, 我亲自问问,看是不是诊错了。”
“哪至于诊错呢, 大夫急着回家守岁了, 我明儿再请他来。郡主,外面几位夫人等着恭喜您呢!”
薛明窈满腹不安地出去和夫人们守岁, 吉利话收了一箩筐。有夫人宽她心, 道孕妇体质各异,怀孕后胃口不减反增, 没有害喜之状, 这样的人也是有的。
这一夜薛明窈睡得魂不守舍,直到次日上午大夫来诊, 证实了身孕, 她一颗心才终于滚沸起来, 滋滋地冒出喜悦,一扫数日来眉间阴翳。
新年遇喜,薛明窈慷慨散银,给州衙上下的仆役都发了数额可观的赏钱, 又是向生育过的夫人们取经,又是张罗着备下婴童衣裳玩物,一整日下了数百个吩咐不说,还特意跑到街上观察了一会儿街头巷口玩耍的小孩。
等到夜深人静,折腾了一天的薛明窈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竟然要和谢濯生孩子了。
算算日子,就是在西川怀上的,大概,还是谢濯离开虞州的那一晚。
谢濯没法子做神仙来见她,于是留了个小小神仙陪她。
要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她与谢濯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一定都很好看吧?转念一想,也不一定,人说负负得正,容貌到顶的两人生出个丑娃娃也有可能,万一孩子真长得丑,她该如何接受?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来,想不出答案来。
好在她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
她也有充足的时间去等待。
等待变成了两份,期待也是。薛明窈前所未有地渴望着春天的到来。
比春天更早来的是战局的变化。
且说乌西王野心勃勃,即位以来的三十多年里与大周开战数次,蚕食了不少西川东部的土地。胃口越填越大,他开始计划谋取整个西川。
将能征善战的岑宗靖收为己用,游说被贬西川再无继承大统可能的皇子赵景宸,明面上向大周示好,背地里悄悄练兵备战,虽然中间几个环节出了岔子,但乌西王还是趁着秋天草肥马壮,大周放松警惕的时机,发动了攻势。
他有信心,这次即便不能一举夺下西川,起码也能占得一半。
起初确实节节胜利,然而等大周反应过来,事态便不如他想得那般顺利了。
他低估了大周守卫西川的决心。
德元帝绝不容忍祖宗传下的国土沦丧到异族手中,不断调兵遣将增援西川,大周虽然连年战事,兵力虚乏,但底子摆在那里,依然不能小觑。
另一方面,乌西以岑宗靖为主将,可与岑宗靖对阵的偏偏是大周新崛起的将星谢濯。
岑宗靖是难得的良将,谢濯才略犹在其上。
自谢濯接掌帅旗以来,乌西军胜少败多,好似被大周压着打似的。岑宗靖擅以奇诡战术迷惑敌人,然而他每一道精心设计的行军布阵之法,都迅速被谢濯勘破,任凭他如何使尽解数运筹帷幄,都没能占了便宜去,谢濯仿佛可以未卜先知。
岑宗靖栽了数次后才隐约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有在兵书上做笔记的习惯,早年间更将自己的战术心得汇纂成文,这些俱放在了西川宅里,谢濯声称他是薛明窈在西川时的情人,那岂不是说他当时便可能都读过了,所以才如此了解自己的打法。
可惜岑宗靖觉知得太晚,乌西先发占到的优势已被他输了大半,为此还引起了乌西上层对他忠心与否的微妙怀疑,最终大周与乌西僵持在西川东部。
大周攻势强硬,谢濯用兵有方,乌西则胜在准备充足,几月来劫掠西川人与财,就地补给,一时之间谁都奈何不了谁。
谢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不料僵持半月后,突如其来的一件事颠覆了整个战况。
一直在军中督战的乌西王,见乌西战局不利,急火攻心,竟一夕之间暴死于营帐中。三十多年来,乌西一直被他一人牢牢把控在手里,死讯传开后,乌西部族内部的一些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国中继位的王子急于召乌西军队来稳定政局,深思熟虑之下决定与大周商议停战。双方迅速派出使臣和谈,大周提出退兵的数条要求,新任乌西王权衡再三,以本国士卒与土地财物为重,最终反手把岑宗靖与赵景宸卖给了大周,两国退兵。
乌西人满载着劫掠来的财物打道回府,大周聚集在西川的重兵也各回各处,岑宗靖与赵景宸被装在囚笼里送归皇都。
一国得了财,一国得了尊严,一场勉强的双赢。
赵景宸受鞫,牵扯出一桩旧案,原来北明山刺杀一案,是他与乌西联手做的,嫁祸到南疆人身上。这是他给乌西的一样投名状,意在威慑朝廷,并给总管春猎的太子安上一个守卫不力的罪名。可惜德元帝对太子的惩处有限,没有达到赵景宸的预期。
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战事已毕,军队从前线撤防回营,还需一段时日才能了结事务,后撤到虞州。谢濯思念薛明窈心切,抽得一日功夫,骑上一匹快马,只身赴虞州见她。
他到达虞州的时候已是三更,第二天还得回营,谢濯不欲惊动人,将马拴在州衙后头的小巷里,纵身一跃,翻进州衙的高墙,径直去寻薛明窈。
到了卧房,人已经睡了,守夜的丫鬟为他点上灯,遵从他的意思,没有叫醒郡主。
莹莹灯烛下,薛明窈恬静的脸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口脂未点的唇一派自然的红润,谢濯一看再看,觉得她更美了,可美在哪里,却说不出。
她被子盖得低,寝衣也格外松垮似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着雪白的肩头和胸口。比之他走前,似是丰腴了不少。
谢濯从前做书生的时候,审美格外有文人气,以女子弱柳扶风、婀娜楚楚为美,直到遇见恃靓行凶的薛明窈,赏看女子的眼光硬是被她给掰过来了,从此美的定义变成薛明窈,秾艳,妖娆,丰盈。
谢濯指腹在她柔软的胸口按揉了两下,忍抑着冲动,为她盖好被子。人还睡着,不能太禽兽。
他低下头,在她嫣红的唇上克制地亲了亲。
岂料这极轻的一吻招来了回应。
“夫君......”薛明窈甜甜地梦呓一声,轻轻揽抱住他,扬起唇齿与他交吻。
她既如此相迎,谢濯也不含蓄了,捧着她后脑用力亲上去,里里外外吃了个遍。令人脸红心跳的嘬吮声里,薛明窈红着小脸睁开眼睛,茫然招架着他的吻,“谢濯......谢濯?”
谢濯离开她唇,低声唤:“窈窈。”
薛明窈黑眸陡圆一圈,腾地坐起,“这不是梦吗,真的是你?”
“是我,”谢濯捏捏她脸颊,“我急着来见你,就先跑回来了,明日再回去。”
他凝望着她,心里有好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薛明窈愣了一会儿,旋即伸臂去扯他衣裳,“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添新的疤痕。”
她动作又快又准,须臾间把他的衣领扯得大开,谢濯哭笑不得地按住她手,“没有,一点儿伤都没受,不骗你。”
薛明窈不听,命令般地道:“你把衣裳都脱了,眼见才为真。”
谢濯低笑,“你是想看我不存在的伤,还是想做别的?”
他不等薛明窈回答,又径直去封她的唇。反正他想做别的。
一边与她唇齿厮磨,一边手伸到她寝衣里,肆意动作,手下触感让谢濯有些恍惚,怎么这么......大了?
薛明窈气喘吁吁地按住他手,在他耳边娇滴滴地说:“你轻点儿弄,别压着孩子。”
谢濯啄吻着她的颈,断续道:“什么孩子......”
“哦,忘了和你说,我怀孕了。”
宛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谢濯惊得跳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怀孕了?”
薛明窈坦荡地点点头,把身上被子一掀,微隆的小腹露了出来,然后欣赏着谢将军脸上热闹极了的神情,吃吃地笑了起来。
“谢青琅,我们要有孩子啦。”
第82章 (正文完)……
知晓薛明窈怀孕后的谢濯颇为手足无措, 直愣愣地看着她,方才成熟稳重的将军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和从前少年谢青琅被她强吻后的呆懵样子有些像。
薛明窈暗暗好笑, 看着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带点焦灼似的, 然后上榻躺在她旁边, 手探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去摸她的肚子。
薛明窈笑他傻气,“深更半夜的, 能摸出什么动静来?”
谢濯不以为意, 摸不出也要把手放在那儿,好像这样格外有意义似的。
“这么大的事, 怎么不早和我说。”他问。
“想当面告诉你, 给你个惊喜嘛。”
而且都说怀孕前三个月胎气不稳,薛明窈也不想叫他空欢喜一场。
她盈盈地冲他笑, “虽然我们没有聊过这方面, 但你应该也很盼着有孩子吧?”
“盼了很久了,”谢濯顿了顿, 低声道, “当初在西川的时候,我就......”
声音渐渐细不可闻, 想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薛明窈仿佛抓住了他的狐狸尾巴, 扬声道:“骗谁呢, 你当时不是口口声声说,倘若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还不如死了。”
“那是一开始。”谢濯闷声道,“后来我就没这么坚决了。”
在郡主宅的第二年, 心底的荒唐念头像杂草一样丛生,时不时绊他一脚。他又慌张又自厌,逼着自己清净内心,拔除荒秽,当然是徒劳无用。
“我还想过,如果你我真有孩子,那应该会生得很漂亮,就是脾气恐怕会随你,是个混世魔王。”
“你又嫌我脾气大呀,”薛明窈佯装生气地拍了一下他手,“其实你脾气也不小。”
“你说得对,”谢濯深以为然,“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人,现在想想,我太不了解自己了。”
薛明窈噗嗤一笑,“没关系,我就喜欢你的倔脾气。”
换成个没骨气的儿郎,她稍一撩拨就唯她是尊,那她早就腻了。
“我也是,”谢濯煞有介事,“我也喜欢你的脾气。”
“你不必这样哄我吧?明明几个月前还骂过我。”薛明窈现在想得开了,大大方方道,“你觉得我性子差就性子差嘛,我不介意的。”
谢濯把她偎在怀里,“你能对我说出这种话,就可见性子绝不差。”
之前恨来恨去,还不是恨她不爱他。
他又哪里真的嫌弃过她呢?
没有一个任性跋扈不守妇道的薛明窈强抢他,何来他们这段缘分。
薛明窈被他恭维得很舒服,嘴角弯出浅浅的笑,又听男人低声道:“而且你每次发脾气的时候,都会让我生出......那种欲望。所以我说喜欢你的脾气,不是假话。”
啊?
薛明窈匪夷所思地看他,“谢濯,你好奇怪啊!”
谢濯轻笑,掌心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腹,心绪澎湃未有丝毫淡褪,他道:“还有你不知我身份,编出个儿子吓唬我的那次,我真的很希望那是真的,哪怕你对我没有感情,有个孩子,我们之间就还有一层连接,你就不会忘了我。”
“你真是傻,我怎么会忘了你。”薛明窈心里酸酸的,按住他手,“我们马上就有连接了,以后你在世上的亲人,不是只有我一个了。”
“嗯,”谢濯郑重地吻了吻她额头,“窈窈,谢谢你。”
“快睡觉,好好养身子。”他帮她阖上眼皮。
薛明窈不舍得,“可是你明日就要回去了,我还想抓紧时间多和你说说话。”
“明日不回了,我再多陪你几日。”谢濯果断道。
“嗯?”薛明窈眨巴眼睛看他,“这不太好吧,你可是大将军呢,算不算擅离职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