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用这种方式送你们走。”何去非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再多解释。
妊婋看见那艘渔船上还站着个渔人打扮的驾船娘,她上下打量了那驾船娘几眼,才朝何去非笑道:“这样也好,有劳何督帅费心。”
三人在夜幕中登上了那艘渔船,驾船娘解开埠头上的绳索,拿船橹在埠头边轻轻一推,拉起风帆,渔船很快随着退潮中的海浪向东海深处漂去。
妊婋三人走到船头坐了下来,花怒放看向前方的茫茫大海,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咱就这么走了,征咱入军的哭包领队会不会挨罚?她其实人挺好的。”
这次新兵检阅,因妊婋拿了演武魁首,征她三人入军的领队也被提了一级,以妊婋对何去非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在事后迁怒部下另找由头秋后算账的统帅。
“不会。”妊婋说完回头看时,岸已远了,埠头上那人的披风还在浪尖上剧烈摆荡,直到海面一点点上涨,和逐渐落下的夜幕融为一体,像是墨色荷包的两端轻轻合拢,把陆地和那人都收在了里面。
何去非看着那艘渔船消失在天与海的尽头,忽然觉得有点心慌,她虽然长在苏州,过去也曾多次来过海边,但她从来不喜欢大海,也不喜欢乘船,她不喜欢脚下漂浮的感觉,甚至害怕海水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的样子。
自从少年时随母亲出海游览过一次后,她就再也没登过海船,此刻看到夜幕与海面已经黑成了一片,她立刻转身往后走去,果然她还是更喜欢踩在大地上这种踏实的感觉。
何去非在这处海边渔村里等了一夜,那驾船娘在天边泛白的时候回到了岸上,向何去非回禀说她们凌晨时分在外海看到了燕国的船队,她亲眼看妊婋三人从渔船登上她们的护航海鹘船,又从海鹘船登上了楼船,确认人送到了,她才驾着空船回来。
何去非点点头:“好,有劳你了,早些回营休息吧,我也回去了,你家督帅那里我会去跟她说的。”
趁天大亮前,她们分路离开了这处偏僻渔村,何去非走来时的军驿道回到了建康。
这日午初进城后,她仍旧先往各处巡视了一圈,见城中安稳如常,才回到自己的府邸,进院吃些东西洗漱后,倒头补了个觉,醒来时,黄昏已经浸透了她的屋子。
她坐在床上出神片刻,才慢悠悠起身更衣,又摇铃唤人进来倒茶,这时有执事走进屋来禀道:“君上回来了,请大帅往北府里同进晚膳。”
“知道了。”何去非喝完一盏茶醒醒神,踏着暮色出了屋子,往北府大步走来。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母亲平日摆膳的浮香阁,门口几个执事见她来了,忙从两侧打开纱帘,她撩衣抬脚进门,果然见母亲正站在堂屋里赏画,壁上新挂起来的这一幅,是昨日御赐的《嘉禾登丰图》。
“给母君请安!”何去非朗声行了礼,抬头见母亲回过头来,笑着招呼她一起看画。
何去非起身上前,见那画中是蓝天下的一片金黄稻田,左上角有一枚朱红色的御览宝印,旁边一列小字:“赐婺国君何却歧赏玩”。
季无殃登基当日,与“武真公主”一同被废除的封号还有“婺国夫人”,季无殃为何去非的母亲何却歧新创了一个超品君爵,是为文武爵位之首,封号前缀不变,直接改封为“婺国君”,统领朝中百官。
自从季无殃来到建康一步步掌权,扶植起许多旧日的族亲姊妹,在这些姊妹当中,何却歧与季无殃的族亲关系其实并不算近,中间还隔了两代人,论辈分应当算是远房表姊妹,所以她在季无殃登基之后并未被归入宗室,仍以大臣身份位列朝班。
何却歧少年时曾与季无秽交好,才会在她重病时接到圣旨前去洛京探望,此后又一直陪伴在季无殃左右出谋划策,因善通韬略,又常挺身而出为季无殃处理一些棘手的政务,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何去非与母亲在堂上赏了一会儿画,见母亲笑着转头问她:“这两日辛苦奔波,终于把北国的朋友平安送走了?”
第184章 旧事如烟
送走妊婋三人的事,何去非并没有瞒着母亲,包括她之前与季显容私下商议安排船只,何却歧也是一清二楚。
对于大昭新朝接下来与燕宸两国的邦交方略,何却歧主张化干戈为玉帛,还曾提议向此两国发出新皇登基国书,但是季无殃只说先理内政再议外事,尤其要先保证今年秋闱顺利如期举行,朝中众臣近日也都在为此事紧张忙碌着,考虑到朝中经历政变后所剩官吏人数实在不足,许多事暂时无暇顾及,何却歧也就没有坚持再提。
妊婋的突然出现,在何却歧看来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对于她们上岸寻修船用具和南国商队却不巧误入嫖姚军的说辞,何却歧是一个字也没信,她断定妊婋其实就是为了打探建康动向而来的。
毕竟今年年初建康朝堂上许多旧朝遗臣见各地安稳且国库充裕,又把北伐的事翻了出来,联名上书要求增加军费筹备北伐,动静闹得不小。
虽然她不清楚燕国是以什么方式获取到建康的消息,但想来各地封锁或许百密一疏,难免偶然走漏一两丝风声,让燕国对南朝即将北伐的计划有些紧张起来,所以引得妊婋亲自前来探看。
而妊婋之所以直接亮明身份,想来也是因为建康变了天,两国往后未必还是敌对关系,何却歧认为她这是想拿自己试探一下新朝的态度。
鉴于朝中目前还没有正式明确对外方略,何却歧认为何去非先借此事私下与季显容达成共识是个明智的做法,至少没有为了偷偷送走妊婋三人,背着江淮水师搞些什么小动作从而埋下误会。
何去非说着自己到苏州渔村给妊婋三人送行的事,与母亲转过堂屋屏风来到了摆膳的花厅。
母女两个坐下后,上膳的执事开始频繁走动,很快桌上摆满肴馔,都是何去非素日爱吃的菜。
何却歧在动箸前先抿了一口香薷饮,突然想起一件事,遂说道:“前日是你兄长忌辰,恰巧你在苏州,没去旧宅看看么?”
“啊,我忘了。”何去非挠挠头,“念着这边事多,在海边送完人忙不迭地往回赶,都没进州城,我还遗憾没能给母君带盒点心回来,却把这事浑忘了。”
何去非的兄长是三年前殁的,那年科举首度开放女子应考,苏州城应乡试的人数不少,何去非的兄长原本没打算参加这一年科举,但是因为受了那出《何嫖姚平岭南》的戏文刺激,他决定再拼一把,却不料在乡试就落了榜,过去他参加科举都是止步于会试,这次他瞧见榜上密密麻麻的女子姓名,认定要是没有她们,自己至少能上个榜尾,他为此气吐了血,放榜后一病不起,在会试前就咽气了。
何去非对此一直觉得很可惜,可惜兄长没能得知后来那一年殿试三甲全是女人,她也没能赶去跟兄长说一句“哪有男人做状元的,你一辈子也当不了状元。”
不过这话她后来在他坟头说了,希望他在地底下能听到。
此后这两年何去非一直忙着军中的事,也没再回苏州看看老宅的情况,今天要不是母亲提起来,她都快把这个人彻底忘了。
“你常日忙碌,这些小事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何却歧放下手里的玉盏,满眼慈爱地看着女儿,“前日我已着人去看过了,也顺便带了点心回来,等吃过了饭,再叫人给你装些响脆糖拿回院去。”
苏州城东有家吴苑酥房,是开了几十年的老铺子,何去非幼时在苏州家中就常见桌上摆着吴苑酥房的八珍盒,里面有母亲爱吃的枣泥麻饼和蟹壳黄,也有她喜欢的响脆糖。
何却歧总是想着女儿自小在苏州长大,如今她们常住建康,也怕她想念苏州,所以总不时派人去买些点心或市井玩意儿带回来。
何却歧打小长在建康,在密友季无秽进宫的那一年,她也奉家中之命前往苏州与吴国公府结亲,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那时候她总是想念建康的吃食,后来她辗转跟随季无殃从洛京回到建康,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府邸后,她决定再也不离开家乡,但是又忍不住推己及人地想着女儿会不会也更喜欢自己长大的地方。
好在何去非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终日在军中忙得乐此不疲,从不见有什么乡愁,幼时那些吃食玩意儿,有就有,没有也不念着,而她从前在苏州交好的发小,如今基本上也都在建康军中或衙门里,所以她若不是为办正事,半年一年也回不了一趟苏州。
对于女儿不大思念童年故地这一点,何却歧还是比较欣慰的,因为自己在苏州度过了此生最不自由的二十年,在接到进宫探望季无秽的圣旨时,她才丧夫不久,当她带着女儿乘车离开苏州城的时候,她透过窗子瞥了一眼城墙上的字,心里想着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果然此一去风云变幻,她真的再也没有踏进苏州城,连长男去世时她也没回去,只命府上管家带人前去操办丧仪。
与吴国公府结亲,是何却歧家中一早替她定下的,长男出生时理所当然地随了父姓,而怀次子时,吴国公府昔日荣光已然暗淡,为了巴结皇后和贵妃的族亲至交,主动提出次子随母姓。
那时何却歧还天真地想着,不管孩子随谁的姓,母亲疼爱孩子的心总归是一样的,甚至一度考虑回绝吴国公府这个大方让渡。
但是何去非出生后她改了主意,觉得女儿才是这世上跟她最亲的人,自然应当随她的姓,谁也不能夺走这份连结。
在何去非长大的岁月里,她总不由自主地对女儿倾注比对长男更多的关爱,后来她发现吴国公府上下族人有时候会因为她女儿随母姓而表现出排斥之意,甚至有同宗男童在她女儿面前起哄一般大声问“你怎么姓何啊”“你是不是野种”,气得女儿冲上去跟他们打作一团,每每都要她跑过去拉开护着。
她那时才开始慢慢醒悟,原来儒家礼教中那些所谓的“血脉香火”传承,在父氏家族中看得最重的不过是个“姓”而已,他们无法真正靠血脉来维系亲缘,所以才把“姓”看得如此之重,甚至把允许次子随母姓作为一个重大筹码来巴结皇后族亲,十分荒谬可笑。
吴国公府这种既想巴结又忍不住排挤的扭曲风气,让她不免更加疼惜女儿,也在暗中默默期望她将来能有大出息,见她说自己长大要做将军的时候,何却歧还曾在心里遗憾过没能给她一个男儿身,所以为她争取和男孩一样在公府学堂里读书练武,那时候她们都深信只有男人才能在这世道有大出息。
而今她母女二人对坐在建康城最显赫的府邸里,一个受封超品国君,一个手握皇城重兵,在旧世道的尸骸废墟上建起了属于她们的高台。
何却歧看着吃得正香的何去非,回想起自己当年那些愚昧而不自知的想法,不禁自嘲一笑,随后抬头伸手为女儿布菜:“这桂花鳜鱼除了春日里,也就是这几日肉肥,过阵子天冷就吃不到了,你连日奔波辛苦,可要多进一些。”
何去非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只是一味埋头吃饭,不时点头称赞两句鳜鱼鲜美。
等她母女两个温馨而惬意地用完晚膳,又到外面厅中闲谈消食,说起过两日城中取消戒严的安排,又提到了今年的秋闱。
因为前段时间那场政变,今年新朝科举较往年延后了些,各地举子中亦有不少忠于旧朝的,何去非也奉旨派了嫖姚军到各地督促巡检司捉拿抗议闹事的男秀才。
如今聚众抵制新朝的男民陆续被镇压,但也有不少自发罢考的男人,私下里结社偷偷作些反动诗词,何却歧最近也准备带人暗中调查,等秋闱平稳结束后再行清算。
说完这些事,她们又聊起了妊婋三人被征入嫖姚军的前后原委,对于妊婋先前说她们是因为没跟司砺英谈拢,才为修船从闽东上岸的事,何却歧也有几分怀疑,遂又就这件事的始末跟女儿细问了问。
何去非仔细回忆了当日妊婋所说的话,包括楼船触礁龙骨变形还有榫卯凿落海等细节,都跟母亲说了一遍,又说因这件事,她已下令重查军中各营所有新兵的来历。
为了避免此事影响军心,妊婋三人的情况她没有对军中众人明言,也没有向征召妊婋的领队问责。
毕竟嫖姚军的确是以征召乞儿起家的,这个强征行为也是她下的命令,所以她只是先以整理兵籍为由,命亲信副帅把各营将士的来历重新细细筛查一遍,以防内中再有其她势力潜藏的细作,同时又准备着手制定新的征兵章程,提升领队和都尉等将领对部下的防间辨谍能力,确保麾下部伍之精纯。
何却歧听完思忖半晌,说道:“我也再派人往闽东走一趟,看看她们当初在那边上岸时到底做了些什么,也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没跟司砺英谈拢。”
第185章 临岸窃密
“先给我们讲讲你们去闽东的事吧!”
叶妉和花怒放在甲板上一左一右架着千山远,缠着她问闽东的情况,妊婋从船舱里出来看见这一幕,笑着凑上来说:“我也要听。”
这日的幽燕号已开出了苏州外海,预计再有十一二日就能抵达她们当时出发的鲁东登州。
妊婋三人前日凌晨回到幽燕号上,圣人屠和千山远都在甲板上迎接,见到她三人安然无恙地回来,才终于放下心来,都一迭连声让她们简单洗漱毕早些休息,舱室内铺盖等物也都提前给她们预备下了。
她们这些天从建康城外连日骑马赶路来到苏州海边,又乘渔船在海上漂到半夜等待船队靠近,确实也累得不轻,回到幽燕号的第一天她三人基本上都在舱里歇着,睡醒了吃些东西再接着睡,直到这天晨起才算是歇过乏来。
叶妉这日一早顶着阔别已久的蛋蛋走出船舱,跟隔壁舱的花怒放一起来到甲板上,见千山远才从舵楼里出来,笑问她们在嫖姚军中的经历,她先前从苏州城外的麻姑仙观来信中得知了此事,只是信中写得简略,所以想着等她们回来细问,叶妉和花怒放转头相视一笑,却只说要先听了她们去闽东的经历做为交换。
两边正笑闹着相持不下,恰逢妊婋也来到甲板上,加入了听故事的阵营,千山远笑着摇了摇头,只得投降,先给她们讲起两个月前,自己与船运府的造船师跟随司砺英的人往闽东造船处盗窃造船图样的事来。
与当初妊婋三人从岭南循州偷渡上岸不同的是,千山远等人是跟随商队一起从闽东港口上的岸。
虽然朝廷当时主要的南海贸易港口都以岭南道为主,但因闽东距离江南相对近些,也有不少南国商队选择从这里登岸,前往江南采购丝绸和瓷器。
她们当时混在一个南国商队里,用司砺英帮她们伪造的船引文书,通过了市舶司的港口查验。
顺利上岸后,她们先以船只触礁致使龙骨变形为由,在闽东沿海一带重金求购榫卯凿,并借此搭上了闽东造船处的一位采办,靠行贿了解到了造船处的一些情况,后面也基本上都是拿金银铺路,摸清了造船处的值守班次,后来司砺英的人以酒局拖住几个监门使和坞丞,千山远则同造船师和另外一位司砺英所派细作潜入造船处,窃取到了几份详细图样,包括制法成熟的大型楼船,以及近几年新出的炮船,甚至还有一些仍在研制当中的新式战舰。
所有船只的图样在档案房里皆备有多份存案,她们从中抽取了几份录副图样,又将各处收整好,仔细抹除了闯入痕迹后悄悄离开。
随后她们又在附近观察了几日,发现造船处的人并未发觉有图样失窃,才拿着买来的榫卯凿,跟随另外一支商队带着那些图样离开了闽东,那位造船师这段时间都在和船运府众人细细钻研,已有了不少收获。
窃取图样的整个过程,在千山远的讲述中并不怎么惊险,叶妉和花怒放托腮听完,都有一点点失望:“这闽东造船处的看守也不怎么牢靠嘛,用金银就能买通?”
“旧朝衙门里贪腐成风,你们年纪小,不曾经历过,才会觉得匪夷所思。”几人身后传来一个闲适的声音,她们一起转头看去,果然是圣人屠。
妊婋侧身给她让出了一些位置,这时千山远也点头说道:“前几年遭司砺英带人劫船时,闽东造船处就为隐瞒贪污克扣,向朝廷多报了损失,后来两岸暂时讲和,朝中来的是季皇身边亲信重臣,那时人都称她‘婺国夫人’,她跟司砺英谈完发现造船处报损对不上账,此后一两年里命人将造船处整顿了一番,贬了不少人,只是奈何造船处到底是个看技艺的衙门,有些颇吃经验的职司短时间内难以撤换,所以如今那些人只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克扣朝廷拨款,一味只要从来求修船用具的外来商队处开刀敛财。”
妊婋听她提到“婺国夫人”,想起了前些天从西大营听到的最新诏谕,遂说道:“这位‘婺国夫人’,现在已是‘婺国君’矣,她是何去非的母亲,我们跟何去非说从闽东上岸的事,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想来也会派人前去核实,这是咱们时机赶得好,等到新朝接下来要大刀阔斧地整顿各地官场衙门,这些船样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被咱们拿到了。”
花怒放听了这话跟着紧张起来:“那她派人去闽东核实,会不会发现船样失窃?”
千山远和圣人屠转头对视一眼,笑道:“造船处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有船样失窃,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叫朝廷的人查出来,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圣人屠又说道:“地方衙门欺上瞒下的风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扭转的,加上造船处存案记录混乱,最多只能查到有支外来商船队以重金从造船处私下买走了一个大型榫卯凿,这里面确实有些不合规矩的操作,相关吏臣会因此吃些苦头,至于再多的,应该查不出来。”
拿寻榫卯凿修船当幌子的事,是妊婋从苏州城外麻姑仙观收信时得知的,正好被她借来忽悠何去非,把上岸的事圆了过去,她冷笑道:“造船处那些男官吏常年倒卖衙门器具,也该他们吃些苦头,往后南海商队再碰上要修船的事,就只能求助司砺英了。”
说完这话妊婋又看向圣人屠:“我看信里说咱们幽燕号前阵子还真修了一回,具体是怎么回事?”
船只触礁的事虽然是个幌子,但幽燕号停靠在流求岛淡水港口时遭遇了一场夏季飓风侵袭,而当时船上货舱里的铜铁全部卸载之后船身过轻,在狂风暴雨中确实出现了轻微的龙骨变形,有可能会影响返航,当时司砺英不在岛上,代为统管流求岛的大副与圣人屠上船查看了一番,说淡水港口修不了,于是派了一队船护送幽燕号往流求岛西南边的达皋港口修缮,圣人屠不放心,也随船一同去了。
圣人屠先给她们讲了讲达皋港口的景象,说那里有三个淡水港口那么大,因夏季船队出海频次减少,港口里停着上百艘大小船只,场面十分壮观。
达皋的修船坞也有好几个,大副叫人给幽燕号单独清出了一个船坞,又派了几个经验老道的船师协助修缮,跟圣人屠一起去达皋的燕国船师水手们也借这次机会,跟流求的船师学了不少实用的本事。
几日后她们修好船底,又给船身补了一层桐油和生漆,正好阇婆那边运来的石料也到了,她们在达皋港口装了舱,有了这批花斑石压舱,就不用担心返程船轻扛不住风浪了。
等圣人屠一行人从达皋驾驶幽燕号回到淡水时,千山远也从闽东回到了这边,她们碰面后的第二日,收到了叶妉和花怒放从西大营告假到苏州城外给她们发来的信。
“这次为修船,绕着流求岛转了一圈,领略了不少独特风景。”圣人屠感慨道,“只可惜夏日里飓风太多,没能往琼州岛去瞧一瞧,那边的情况,我们还是听昙烛回来说的,一会儿瞧见了她,可以再请她给你们讲讲。”
圣人屠刚说完,抬眼就瞧见了一个穿佛衣的身影,正是这次从长安随她们一同向南出使的法师昙烛,于是忙叫住了她。
昙烛原本才要回舱,转头瞧见圣人屠喊她,这才走过来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又向妊婋三人问候了几句。
作为宸王伏兆派来与燕国船队同行向南的使者,昙烛这一路上都与燕国这边众人保持着一定的往来分寸,看见她们聚在一处说话时,她从来不会主动到近前探听,而像妊婋她们在返程中途才登船这种事,若没有主动跟她提起缘由,昙烛也只是默默看在眼里,绝不肯多问一句。
先前昙烛随幽燕号抵达淡水不久后,听司砺英提到流求与琼州有日常通行的船只,于是提出想去琼州观览一番,以充实此行南海游记,来日携归长安供宸王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