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韵见到三妹时,发现她气色尚好,没有许太太形容得那般歇斯底里。
她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做父母的反而容易神经质,一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似的。
“妈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房子里有些凌乱,庭韵摸一把几案,能感觉到薄薄一层灰尘,不禁微微皱眉。
“佣人越来越拿大了,卫生做成这副样子。”
“我辞掉了,她是奸细!”
庭韵狐疑,“谁是奸细?”
“郭家的奸细,她伺机想抢走康康。”
之前的佣人是庭韵让华莱士帮忙找的,跟郭家并没有丝毫关系。
但看三妹的神色,却似煞有介事。
“对了,康康呢?”
庭韵环顾四周,没发现小外甥的踪影。
许三妹不答。
庭韵径自去卧室找人。推了推门,发现其中一间卧室是锁着的。
她越来越不安起来。
“三妹,康康是不是在里面?”
许三妹突然起身,面目狰狞地冲过来,挡在门前。
“姓郭的,别想抢走我的孩子!”她嘶吼。
房间里这时传出男童虚弱的哭泣声。
“妈妈……妈妈……”
“三妹,是我,你二姐!你清醒一下。”
“二姐……”许三妹喃喃,半晌似忽然清醒过来,“二姐,救我!”她扑在庭韵怀里,瑟缩着身子。
“有我在,不怕不怕!”庭韵轻轻拍打三妹后背,扶她坐进沙发。
康康的哭声已经嘶哑,小手虚弱地拍打着门。
“三妹,钥匙在哪?你把康康锁在房间里,他会出危险的!”
“钥匙……”许三妹似终于恢复神智,找到钥匙,打开了房门。
小康康已经哭得快虚脱,看到母亲时眼神反而透着惧怕,他扑进姨妈怀里。
果如许太太所说,三妹现在不适合带小孩。
庭韵给阿欢拨了通电话,半小时后,阿欢到了,立刻着手照顾康康洗澡吃饭。许三妹也吃了一些。
吃完饭,庭韵吩咐阿欢带康康下楼玩一会。
房间里只剩许氏姐妹二人。
三妹的眼神透着种迷惘,似大梦初醒。
她视线的焦点定在虚空中某个点,突然表情大变。
“是你该死,你逼我的……”
“你在跟谁说话,三妹?”庭韵瞬间只觉毛骨悚然。
“郭世湛……他说要抢走康康,再不让我见他。”
“郭世湛已经死了,不会跟你抢康康,三妹,你清醒一下!”
“对,死了。”三妹眼神有种妖异的狂乱,“是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然后她眼神躲闪地低下头,“不对,是二姐你杀了他,是你杀的!”
庭韵倒抽一口凉气,郭世湛的死显然另有蹊跷。
她走后,医院里还发生了什么。医生明明宣布手术成功,病人可随时醒来,怎么到第二天又会突然死亡?
三妹精神的错乱,语无伦次地自认又推翻,似乎说明了真相。
“所以,郭世湛醒来后,跟你争康康的抚养权,激怒了你,你就杀了他?”
“不是的,是二姐,是我二姐从背后打他,流了好多血,好多血……”许三妹瑟缩着退后,缩进沙发旁边的角落,“不是我,不是我……”
庭韵目瞪口呆,只觉后脊冷汗涔涔,手脚都是冰的。一切都对上了。
郭某出事后,三妹反常地镇定,又极力怂恿她想办法处理尸体……
怒极反笑,庭韵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许三妹,“所以,是你杀了你丈夫,反而推在我头上?”
“我没有。”
“别装疯卖傻了!!!”
三妹抬起头看庭韵,半晌,似终于恢复神智。
她跪着爬过去抱住庭韵的腿,抽泣起来。
“二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很怕。他死了,警察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我还有康康,康康不能没有妈妈对不对?”
庭韵冷笑,“我也有女儿。”
“你不一样的,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周先生一定可以保你的,他那样的大人物,什么事情摆不平……”
“若是摆不平呢?”
“不会的,不会摆不平的。郭的尸体已经处理了,郭家人就算有什么不满,也没有证据的啊……”
倒是好一副算盘。
庭韵挣开三妹的手,转过身去。
她笑起来,“我的好妹妹,原来你是这么算计我的。”
“人都是自私的……”许三妹喃喃说,“你可以生气,可以恨我,可是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吧?”
一瞬间肢干所有的力气似被抽干,庭韵瘫坐在沙发上。
她想到袁之仪,最危难时她帮她一把,一度以好姐妹相称。转眼,她的好姐妹就跟周先生搞在一块。
亲姐妹尚且能如此算计她,何况她人。她对袁之仪的愤恨,她所有的不甘、不值,似乎一瞬间释然了。
“是,三妹,你说得对!”庭韵转身,把三妹搀起来,对着她的脸和颜悦色地说。
“二姐,你原谅我了?”三妹眼睛里放出惊喜的光。
“不过,我从此没有你这个妹妹。这里也不再欢迎你,请你尽快搬出去。”
许三妹的肩膀垮下来,神情重新灰败。
“爸妈那里我会替你遮掩,明面上,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庭韵拎起手袋,作势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步子,“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康康确实不适合再继续跟你生活,放心,我会替你联络郭家人,让他们照顾亲孙。”
“不,不……”许三妹绝望地哭喊。
哭喊声在身后,渐渐远了。
三妹或许逃脱法律的惩罚,但她自己已画地为牢。
之后的事,各自逃出生天罢了。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许小姐,你脸色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阿伟关切询问。
“没什么,去中环吧。”半晌,她低声说,“阿伟,郭世湛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阿伟一怔,“当然,本来就没有丝毫关系。”
这倒也好,真相终究水落石出。心底深处,一颗大石终于落下。
她去中环的精品店扫货,琳琅满目的漂亮东西,真让人心旷神怡。
在P牌的旗舰店,她看中一款白色的袖珍小包,边沿镶一圈珍珠,十分精美。
或许不久之后的一天,永乐会说:“妈咪,我想要一个包包。”
那时,她可以把这款手袋送给她。
几乎同时,另一名女客也把手伸向小包。
庭韵转头去看。巧了,熟人。
章小姐已拿到那款小包,边拿在手里把玩,边说:“许小姐,好久不见。”
她们二人的品位在很多方面的确出奇地一致。
P牌旗舰店里的店员也惊了,半张着口,钉在地上,不知作何反应。
——周氏的两位公开女友齐聚一堂,而且看中同一款包。
“要不要找个地方喝点东西?”章小姐说。
她说这话时,语气竟是心平气和的。
“好。”为什么不呢。
两人在附近的咖啡厅对面坐下。随行的保镖助理都等在门口。
“好吗,许小姐?”
倒是章小姐先问候她。
奇怪,章小姐神色中并不见失意,眉眼间反而有几分意气风发。不像因钻石事件被周氏暂时打入冷宫该有的反应。
“还过得去。”
是,起码还活着,比缺衣少食的非洲难民强太多。
章小姐一笑,“现在想来,当初我们争来争去,顶没意思的。”
庭韵大大吃惊,这话从章小姐口中说出来,有点洗尽铅华,自此不问江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