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脸一红,被看破心思了。好在戴着口罩。
两天后,庭韵被请到李医师的办公室。
“许小姐,检查结果出来了。”
周先生是玛丽医院的股东,也是超级VIP客户。庭韵的检查报告自然以最快的速度出炉。
她心跳蓦地快几拍。这两天只觉身体乏力,胃口也不佳,想来身体自有感应,身体里那颗岌岌可危的肾脏在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抗议。
“我的肾脏是否合适周先生?”
李医师避开她的目光,“是。”
庭韵松一口气,又觉眩晕。脑海里突然回响一段对话。那时她问周先生当年为何选择她。
周先生答,看出她最重义气,许父并非她生父,当年出事,她却毅然承担。
嚯,周先生至有识人之明!
她想,许庭韵啊许庭韵,前一天还打算跟另一个男人浪迹天涯,周先生一出事,立刻回到他身边,忙不迭献上一颗肾。
她不单是有义气,还蠢,兼有奴性。这种行为,两性专家都未必解释得清楚。
她听见自己说:“那好,李医师,请即刻安排手术。”
突然有些高兴,周先生若用了她的肾,从此,他们将血脉相连。
别的女人,最多也不过是生育带有他基因的婴儿,有一副女性的生育器官即可做到。
她不一样,肯拿出一颗肾送他,他的女人里,恐怕只有她许庭韵能做到!
“我不能,许小姐,你即将做母亲。化验结果显示,你已怀孕6周。”
“怀孕……怎么会?”
那眩晕更猛烈起来,腿一软,她失去知觉。
梦里回到幼年,许太太还是少妇,即使生了四个孩子,身段仍窈窕。
她穿大红的旗袍,化过妆,头发也烫得蓬蓬卷卷。
有很多人,大家围拢了坐着吃饭。
对,这是许太太再婚的婚礼。
三妹和小妹因为穿了新衣服,抓着鸡腿,兴奋大咬。只有大姐表情郁郁。
许太太笑得很开怀,眉眼都生动起来,拿着酒杯,跟新郎官一起挨桌敬酒。
院子里闹哄哄的,有好多庭韵不认识的人边说边吃。
“咿,新娘子好生养,带四个女仔。”
立刻引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可惜都是女仔,新娘子专擅生女。”
有人压低了声线,“小声点,你们积点德吧,四个拖油瓶都在。”
那先前说话的人咯咯笑起来,“还说我们,检点自己吧!”
声音虽小,还是飘到听觉敏感的庭韵耳中。
她呆呆的,低头啃自己的那根鸡腿。
许太太再婚后,有一阵子常常叹息。
庭韵后来知道,许太太流过一次产,自此再没有怀过孕。
上国小时,有一次学校早放假,庭韵回到家,不小心听到许太太夫妇的对话,“不能给你生一个孩子,我心里有愧。”
“没事,四个女仔都是我女儿。”
“说是这样说,总归我是希望跟你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许太太饮泣。
爱一个人,就要给他生孩子吗?
要是后来不相爱了,那孩子岂不可怜。
她那时懵懵懂懂,对不能出生的弟妹莫名有一种嫉恨。
醒来时,阿欢陪在床边。
“小姐,你醒了。”阿欢滴下泪来,立刻又揩了去,换了笑脸。
“瞧我,年纪大了,就爱个哭哭啼啼。”
“阿欢,你怎么来了?”
“是那个我累死要我来,嘿,说是小姐现在身体不太舒服,急需要我的照顾。”
庭韵忍不住笑,每次听到阿欢叫华莱士,她都觉滑稽。
“来,先喝点清鸡汤暖暖胃。”
阿欢赶忙张罗。
是熟悉的味道,喝几口,身子都暖过来。
“小姐也别太伤心,周生这把年纪,有个小病小灾也是正常。他那种人,阎王都不敢轻易收的!”
庭韵“噗嗤”一声,几乎呛咳。
“阿欢,你真是块活宝!”
一切都恢复旧景观,熟悉、亲切,又安心。
“哦,对了!”
阿欢突然左窥又探,轻手轻脚关了VIP病房的门。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庭韵临走嘱她给周先生的那封。
“我想,小姐或许会后悔,信就一直没给周生。后来,他就病了,更顾不上。小姐……”
“阿欢……”她喉头哽住,阿欢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这信,还是毁了吧?”阿欢压低声线,从手袋里取出一只打火机。
她什么都想到了。
庭韵接过信和打火机,“啪嗒”一声,一簇小火苗燃起,她将信封烧着一个角,火舌很快吞没纸笺。
突然之间,有人大力推门。
庭韵赶忙将半片未烧尽的纸丢在地上。
章小姐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
“大白天的,关着房门,又在搞什么魑魅魍魉?”她走近几步。
阿欢赶忙迎上前,表情似好斗的公鸡。
“私人病房,闲杂人等谢绝入内!”
“你——”
章小姐若涵养不好,势必立刻甩一个耳光赏阿欢。
无奈,她是大家闺秀。
“我不跟你计较!”
庭韵微微笑说,“章小姐,感谢你来探病。”
内心再怎么刀光剑戟,面上也还是过得去,文明人用礼貌做遮羞布。
章小姐冷嘲,“我生平见过的女演员,现在想来,没一个有许小姐这么好的演技。”
她一双眼睛狠狠打量庭韵,面色苍白,有点病恹恹的样子。是化了妆还是怎么?倒是形神具肖!
“过奖,章小姐也不差的。”她实在无力跟章小姐打口水仗,挥挥手,对阿欢说,“我想睡一下。”
章小姐气急,“我刚做完月子没多久,日夜陪护着照看未婚夫,又要管婴儿,尚且没有病倒,怎么许小姐照看没多久,又是晕倒又是生病,阵仗实在大!这种时候还忙着做戏,嘿,许某人的手段我算是见识到了!”
“小姐要休息了!”阿欢拿白眼瞟她。
章小姐说:“不忙。”
空气中有微微的焦糊味,她吸一吸鼻子,那味道更浓些。
“咿,这是什么味道?”
第51章
阿欢有些慌张,退一步叫嚷:“什么什么味道,医院里能有什么味道?”
章小姐分明能分辨出病房里,除去刺鼻的消毒液,还有淡淡的焦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不过是烧了些不想要的东西。”庭韵倒很坦率,看看病床旁边的地上,只剩下些许灰烬。
“章小姐,这下你满意了?我可以休息了吗?”
章氏犹有不甘,“背地里搞什么阴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是,我跟章小姐想的是同一件事。”庭韵答。
章小姐气噎,她想的无非是周君身边的莺莺燕燕走个干净。
哪知没等走干净,未婚夫差一点报销,现在是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她打赌周先生现在的遗嘱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没有法律认可的婚姻,只靠一个刚满月的女婴,谁来保障她的权益?
她许庭韵倒一副气定神闲,是从哪里得了好处,或者——难道周君早已为她作出妥善安排?
这时,庭韵说,“阿欢,稍后打电话给关律师,我跟她定一个约会。”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