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可式装修风格,主色调紫红,旖旎香艳。
如今看来,那紫红似带一种腥气,灯光下,触目惊心。
永华发誓,等这件事过去,她生平再不履足这间大屋。
主卧室里,只有一盏暖调的床头灯在亮,光线昏暗。
窗户开着,纱制的床帐被晚风轻轻吹拂。
帐幔一荡一荡,似有生命的活物。
永华紧紧闭住眼睛,不敢看床上。
又有虚妄的念头蠢动,她多希望那芭蕾王子没有死过去,只是误会,或者恶作剧。
她可以把这宅邸一并送他,只要他恢复生气。
不,谈不上多爱他。只想他从此远离,有多远滚多远。
她更爱自己。
许庭韵看到床上一具赤倮男体。
男体一动不动,他没有呼吸。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惊恐,也像某种极乐。
庭韵觉得这人眼熟。
桌上有芭蕾舞剧光盘,封面上的人脸就是这位。
是了。新晋的芭蕾王子,人称小白杨。
她的动作僵住,像看到一条毒蛇。
蛇不攻击静止的东西。
据说人类进化几百万年,衍生出一套自我保护机制,处于极度惊恐时,小脑中的蚓部会发出信号,让你瞬间丧失运动功能。
一动不动。
媒体会把小白杨生前一切翻个底朝天!
嚯,她为永华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许庭韵可全身而退。
这想法只是一瞬。
庭韵发现,她的手脚开始动作。
她去厨房找出两副洗碗的橡胶手套。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我给他穿衣服!”
永华惊恐地瞪大眼珠,头摇得似拨浪鼓。
庭韵厉声:“快,我需要你的帮忙!”
妊娠的中后期,她行动已有些不便。
小白杨偏瘦,但目测至少65公斤,一个女子根本无法料理明白。
永华绝望地走近曾经的恋人。
曾经富含美感的男体,此刻只是正腐败的肉。
他们给那男体穿衣服,整理头发。
这不是容易的工作,尸僵已经出现,肌肉变得强硬僵直,关节难以活动。
一开始,两个人动作都抖颤,似帕金森病人。
汗出如浆,还要遏制强烈的反胃欲呕。
很快,她们平静下来,动作快许多。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人类适应能力强大。
那凸出的眼球太惊骇,庭韵找一副太阳镜给他戴上。
床头柜上是小包的白色粉末,只余一点。
不用说,这是那致命的东西。
庭韵戴着手套,拈起那包药粉,放进小白杨的上衣口袋。
运气好的话,警察看到那粉末,会立刻联想到药物过量。
至于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一起,或许放松查勘。
都会警力有限,每天有那么多的凶案发生,连环的杀人犯还在逍遥法外,一名自作自受的瘾君子会得到多少关照?
车库里停着小白杨的别克车,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小白杨放在后座。
接下来,是把他从车里挪到自己的寓所。
还要人不知鬼不觉。
这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会到处安装摄像头,连谷歌的实时地图都能用来捉奸。
无形中是无数双眼睛的监视。
这是个没有隐私的都会。
庭韵在驾驶位深思。
“他住在哪里?同一楼层有几户邻居?摄像头几个?”
她发现自己现在出奇冷静。
“他在广安大厦。”
庭韵开动车子。
成名的演艺人士对自己的居住地通常严格保密,每次出门都做不少伪装。
——你永远不知道疯狂粉丝会做些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小白杨小有名气。他注重隐私。
一切做妥,天边已露鱼肚白。
庭韵呆呆看良久,怎么都觉得那天色太虚幻。
永华已倦得眠过去,神经受如此大刺激,她竟能酣睡如幼儿。
很妙。
不过也好,接下来尚有无数工作等待永华去做,她需养足精力。
下午,永华按计划去小白杨寓所。
她敲门,无人应声。
电话也无人接通。
永华跺脚,焦躁地抱怨。像一个蹩脚的舞台剧演员。
她一个人投入情境。观众是无法投入的,如果有观众的话。
永华从手袋拿出对方寓所的钥匙,开门。
她站在门口报警,叫救护车。
声音有些语无伦次,她哭起来。
她的哭戏是真实的。
为自己未卜的命运。
“求求你们快救救他,我男友,失去知觉,他、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空气中有种甜糜的异味,分不清是空气清新剂还是什么。
救护车和警车先后来到。
毫无疑问,人已死亡。
永华在警署做笔录,哭哭啼啼,鼻涕眼泪一把。
她的伤心是无需伪饰的。
警员流露同情目光。
“周小姐,请节哀。”
按照庭韵设计的剧本,小白杨昨晚就已离开浅水湾大屋。永华一整天都无法联系到男友,于是在下午登门探望。
打开门就发现凄惨一幕。
热恋的爱情鸟夭折一只,人间惨剧。
尸身旁发现新品禁药,有经验的警员从死状也大略分辨出,死因是毒品过量。
年轻人为寻求刺激,无所不用其极。
尤其死者已是知名芭蕾舞者,深受太太小姐们喜欢,演出场场爆满。
警员深深叹息,名利、青春、才华、女友,还缺什么?
只是不知足。
“警察先生,我男友因何而死?他还那么年轻,是否被人谋杀?”永华情绪崩溃。
“周小姐,尸体被送去做解剖,死亡时间和原因相信很快会出来。”
永华再度痛哭。
“你是否知道死者有服食毒品的习惯?”
“是吸毒而死?”永华惊恐地放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