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太太拥进门。
一半的人穿低胸晚服,浑身珠光宝气。
小小警署立刻蓬荜生辉。
每位太太配一名警员,大家热火朝天地录起口供。
王太太指着自己的脸,声嘶力竭地控诉。
永华那一巴掌也着实不轻,四个淡红指痕宛然。
高太太则痛陈如何遭到池鱼之殃。
如何自己优美的天鹅颈遭遇毁灭性损害。
事情很快搞清楚。
屁大一点事情,被这些太太说得似天塌下来。
警员在心里叹息。
有钱人并不当然升格为贵族。
这些太太小姐们质素亟待提高。
他们不知,换一个场合,太太们又都是淑女贵妇,个个自矜身份得要命。
又过个多时辰,几位太太的律师先后匆匆驾到。
小小警署分外拥挤。
对诸项赔偿,连同高太太去美容院修整的资金,永华都十分豪爽。只是不肯道歉。
王太太则坚持要。
一个要,一个不给。
最后王太太扬声法庭见,踩着高跟屐愤愤离去。
永华叹一口气,刚要打道回府。
一名警员叫住她:“周小姐,请等一等。”
“陆警官。”
刑事科陆警官负责小白杨猝死一案。
永华不自觉后退半步,脸上不知如何做表情。
陆警官拿一只材料袋给永华。
“周小姐,你男友的尸检报告已出,本来打算明天请你过来。不想,你先来一步。”
永华声音微微颤抖:“怎么死的,他?”
“一次摄入毒品过量,我们联系了他几个朋友,有人证实杨先生生前有此嗜好。现场无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无其他伤痕。”
“所以……并不是谋杀?”
“是,目前我们基本排除谋杀可能,若周小姐有新的线索,请提供给我们。”
“是是。”
永华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她的律师,本为王太事件而来,这时走过来,问:“周小姐,有什么麻烦,可需要帮助?”
永华陡然拔高声音:“不用。”
是,她不要律师,既然不是嫌疑人,她为什么需要律师?
她立刻意识到失仪,对律师说:“抱歉,我有点累了。”
“陆警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她问。
“杨先生的尸身可以凭这份文件领取火化,杨先生的父母已经过身,一个祖母行动不便,只好麻烦你帮办手续。没有问题吧?”
永华赶忙摇头,接过文件。
陆警官目送二人离开警署。
表情有些微妙。
“奇怪……”他喃喃自语。
“有什么奇怪?”
那陆警官却是微微一笑,摇摇头,“没什么。”
“哪一个富家千金不奇怪,我瞧着越是有钱,人越奇葩。瞧瞧这帮阔太少奶,闲磕牙的闹剧,真让人笑掉大牙,嘿,这一下午真累得够呛。”
余人纷纷附和。
第62章
隔一天,陆警官交了班,跟搭档说自己去广安大厦一趟。
“嘿,还是为着芭蕾王子的案子?”
陆警官点头。
搭档不解,“你不是已经开始写结案报告?”
“还有点疑惑。凌晨自女友家返家,有何非回不可的理由?”
“他女友怎么说。”
“口角几句,男友负气。”
搭档比陆警官早入行,经验也丰富。
他说:“这理由说得过去。人本来就是奇怪生物,有小职员前一天还正常上班,扶老奶奶过马路,第二天就杀妻子儿女,再自杀。”
“再离奇,总有迹象可寻。”陆警官说,“麻烦就在这里,广安大厦那几天监控故障,没有证据证明杨某几点回家。我想,广安大厦未必是死亡现场。”
搭档笑,“嚯,那我们大胆猜想,女友在自己别墅毒杀杨某,夤夜运载尸体回杨某家。同时布置现场,第二天假惺惺到现场报警?”
“动机呢,毒品买入渠道呢?是否还有共犯?”
“我知道这有点离谱。不过他女友实在有点古怪。”
“什么古怪?”
“昨天听完男友的尸检报告,女友的反应不像悲痛,更像是……如释重负。”
搭档好笑,“这圈子的人还是不要用常规思维判断,你知道他们是爱得要死要活,还是逢场作戏?”
陆警官摇摇头。
“我若是小白杨的女友,也会如释重负。天天对牢那些狗仔,谁不头痛。嘿,外面那些八卦刊物把他们这段恋情写得够精彩,顺着他们的思路走,不过白忙一气!我们警方办案讲的是证据。”
陆警官抿抿嘴,不置可否。
这时,有警员汇报:“香江路一家KTV发生大型殴斗,有人死亡。”
刑事科所有警员立刻整装待发。
-
永华取出曾经爱侣的遗体。
一刻都不想耽搁,她着人送去教堂。
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告别仪式。
杨君生前十多位好友到场。人人哀戚。
有人慨叹,天妒英才。
有人惋惜,英年早逝。
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实不该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永华着黑裙,戴一顶黑纱网帽,不太能看清表情。
牧师念:离世的时候到了,你现在被浇奠,你已跑完当跑的路,打完美好的仗。尘归尘,土归土……
有人开门进来,是姗姗来迟的宾客。
永华用余光瞥见来人。
她的心一沉。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来了。
小白杨的事,还剩一个知情者。
妊娠快七个月,许庭韵着宽松的黑裙,在阿伟的伴随下进来。
她的到来立刻吸引几束目光。
没有人认识她,也不清楚为何大腹便便的孕妇要来跟死者告别。
一定交情很好吧。
永华不去看她。
她最近很怕这位许小姐,两个女人,夤夜运一具尸身。可能有多少双眼睛看见?
事后想来,她们伪造的现场,漏洞大得卡车都开的过去。
偏偏没有监控视频,没有目击者。
警司们迅速结案,并没有怎么难为她,也未曾把周永华列入嫌疑人名单。
是警司们太蠢?她们运气太好,还是——许小姐在背后执掌一起?她都做了什么?
庭韵在后座找一个位置,有些艰难地坐进去。
随着牧师的颂词,她在胸前画一个十字,闭目默祷。
虽然不曾在活着时谋面,但他们有特殊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