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也换掉啦?”永华疑惑。
“是,上一位辞工了。”
菊嫂斟茶出来,她话不多,手脚勤快,像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姓章的最近得意得很。”永华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那是毋庸置疑的。
许庭韵强弩之末,章小姐已看到胜利曙光。
“哦?”
“我去看爸爸,才发现章小姐竟然堂而皇之地搬进石澳大屋。一卡车杂七杂八的家伙什搬进去。章小姐在旁叉着腰喊:当心当心,东西金贵。十足暴发户嘴脸。”
石澳大屋是周先生常住的地方。
香江的很多大家族在那边有产业。
呵,章小姐手脚真快。
“爸爸也不说什么,竟然由着她闹腾!”永华愤愤然。
庭韵笑说:“周君精力毕竟不如以前,需要有人近身照顾。”
“多少佣人环伺,哪轮得到她!再说她要住进去,你作何感想?”
她许庭韵作何感想已经不重要了。
永华微哂:“难道将来你们真要住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日子?”
永华眼前似浮现这样一幅图景,她打一个激灵,深深厌恶。
庭韵想起一件事,“离手术已经半年多,记得李医师说,每半年需要复检一次。”
永华点头,“自那次手术后,我觉得爸爸总有些讳疾忌医。有时只觉他精神过于亢奋,你说,是不是因为他现在那颗肾脏,只有二十几岁的缘故?倒是有趣,等我六七十岁,医学说不定已经发达到可随心所欲地换器官,到时我把五脏六腑换一遍,会不会立刻年轻……”
显而易见,永华已经完全恢复旧观。
“永华小姐,这件事你一定要督促令尊,我这阵子没法子出门。”
“为什么?”永华瞥一眼庭韵的大肚,了然。“爸爸难道不会来看你?”
庭韵只是笑,笑中掩不住的失意。
第65章
这几日,周先生有恙,永华立刻请了李医师过来。
周先生脸色苍白,目光黯淡。
“李医师,是不是术后有什么后遗症?”
李医师不置可否,人体奥妙,印人的肾脏不喜欢待在周先生的身体里,未必不可能。
他偕同助手,立刻展开检查。
周先生的大屋配置全套医疗机械,堪比小型医院,使用起来十分便宜。
气氛很紧张,永璋似乎察觉,哇一声大哭起来。
保姆忙带她出去喂奶。
“李医师,怎么样?是排异反应吗,手术已经过去这么久,还会有排异反应?”章小姐焦躁,不自觉啃起拳头。
手术之前,李医师曾告知病人和家属:部分病人在肾移植手术后会出现慢性的排异反应,一年以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发生排异反应,移植的肾脏会逐渐丧失功能……
距手术成功才半年多一点。
李医师冷口冷面,“请家属都出去。”
女眷们只好出门。
检查完毕,周先生虚弱地问:“怎么,李医师,印人的肾最终不适合我?是否需要重新开膛破肚?”
他犹有幽默感:“李医师,看来你今年财运旺盛。”
李医师核对过数据,“有几项数据稍稍偏离正常值,不过问题不大。”
周先生长长吁一口气。
“你们医师总不肯对病人多笑一笑,刚刚看你的表情,我几乎以为自己时日无多。”
“抱歉,周先生。”李医师收起听诊器,“你最近情绪是否波动太大?”
周先生微微一笑,“总有杂七杂八的烦心事。”
李医师摇头,“我以为以您现在的财富、地位,已可快乐似活神仙。”
周先生“呵”地一声笑,“凡人皆有欲望,有欲望,便容易不快活。李医师,你是看破生死的人,到那一天,是否可以坦然离开?”
那一天,凡人皆有的终点。
李医师若有所思,“或许会,或许不会。幸运点,在睡梦中故去,不幸点,受尽病痛折磨,终告不治。总归要跟这世界告别,尘归尘土归土。”
周先生忽然感慨:“到我这个岁数,忽然无比喜欢听到婴儿的声音,连哭声都不觉恼人。”
李医师难得地笑了一下。
“周先生如愿所偿,身边很快会环拥两个婴儿。”
周先生面上殊无喜色。
“说起来,如果不是有小生命降临,许小姐很可能会捐肾给你。”李医师闲闲说起。
周君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
“李医师,这是怎么说???”
李医师把那天的事简明扼要说了,最后总结:“周先生,你有一位好女友。很少人可以做到这样,有血缘的亲子女、亲父母也未必肯。”
周君呆怔半晌,这消息来得突然,让人不可置信。
李医师自顾自收拾工具箱,“周先生,请注意休息,保持情绪平和,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告辞了。”
“李医师,”周先生叫住他,“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金融大亨从来是多疑的。
李医师背向他,“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他说,语气波澜不惊。
回程路上,李医师拨一支电话给庭韵。
“许小姐,话我已经带到。只是不知,周君会否因此回心转意。”
那边缓缓答:“多谢你,李医师。”
现在想来,当初那么做,是否已预想到今天?
李医师好涵养,他并没有问类似的问题。
囹圄真是人类最伟大发明。
不杀不屠,只是圈着,白白的长肉。
像养鸡场的鸡,据说,它们一生只见过两次太阳。
背山面海的房子,多少人一辈子给老板做奴隶,未必赚得来。
现在,这房子成为许庭韵的豪华囹圄。
海景看多了,十分乏味。
她近日新发展一种爱好——烘焙。
庭韵购置了大块头的烤箱,一应用品俱全。
菊嫂在这方面有专长,可以领她入门。
只是大着肚子行动实在不便,成效由此一般。
那日周先生登门时,她正窝在厨房倒腾一屉菠萝包。
烘烤时间过久,开箱时有大片焦糊味透出来,房子里一时间乌烟瘴气。
菊嫂赶忙护送庭韵离开厨房。
“我的菠萝包……”
庭韵犹不死心。
这时,房门叮地一下,密码锁开了。
随着一阵猛烈呛咳,来人灰头土脸地出现在门口。
难得见这般烟火气的周先生。
庭韵一怔,忍不住笑出来。
“不巧,我的菠萝包烤糊了。”她说。
周先生怔怔的,眼神有点恍惚。
他想到很多年前,跟这小女子初见面的场景。
那时他刚跟一个女明星分手,大批狗仔蹲伏在公司楼下。
他下楼,狗仔们洪水一般涌上来。
一个短发的小女生像只灵活叶猴,竟挤挤挨挨地奔上前。
“周先生好靓,可是去约会?”她问,脸上还挂着笑。
很短的发,几乎像个男孩。头发是濡湿的,汗渍渍贴在头皮上。
香江的夏季燠热难熬,她一定在楼下等了很久。
那时,他莫名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惹人心疼。
匆匆多年,他的女人换了又换,没一个在他身边待得长久。
有时是他厌倦,有时是她们受不了他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