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明开始光顾许宅。
“佳明佳明!”永乐咯咯笑,听妈妈如此称呼,便一叠连声地叫。
“要叫叔叔。”
“不是叔叔,是哥哥。”小姑娘十分坚持。
庭韵摇摇头,似笑非笑。
她让保姆带永乐去儿童房。
寒暄了几句天气,正式进入主题。
“许小姐,你怎么评价周先生这个人?”佳明展开笔记本。
“聪明、坚毅、果断。他认准的东西,会尽全力得到。”
“即使手段颇具争议,也在所不惜?”梁佳明显然在指妈港事件。
庭韵耸耸肩,“他是正派人。我一早说过,我相信他。”
“作为伴侣呢?他对伴侣是否足够爱护、忠贞?”
庭韵笑了,“梁先生,八卦刊物对周君的感情生活已经窥测太多,我想他应该不喜欢在自己的传记里大谈自己的爱情观。”
“为什么不能谈,爱情、亲情、友情不是人类最重要的三种感情?而且,相信没有谁比许小姐更有发言权,毕竟许小姐是周先生爱侣,您二位已育有一女。”
“当然,还有章小姐。”他补充。
“佳明,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佳明冷笑,“许小姐,我们应怎样说话?”
庭韵泄气似的,靠到沙发背上,“这又是何必呢?”
听了这话,佳明顿时也觉得没意思。
何必呢,他究竟还想怎样,即便写了一本书,成了一些人追捧的“天才作家”,比起周先生,他仍是一个穷小子,穷小子满足不了许小姐,谈什么情情爱爱,实在太抽象。
“佳明,我希望我们仍是朋友。”
“不敢。许小姐眼里何曾有我这个人。”
庭韵却突然“噗嗤”一笑,叹说:“孩子话。”她定睛专注看进他眼睛里,“你自然是我的朋友,最特别的朋友。”
佳明一呆,为这一笑,原本坚定的恨念怨念,顷刻间似都散了,只是呆呆回望她。
“可是,你现在却帮着旁人算计我……”许庭韵情转哀戚,眼一眨,落下一颗泪来。
头脑里轰雷电掣一般,佳明突然想到他那本《迷迭香》,什么贵妇和女儿看上同一个男人,一个出于欲,一个出于情。——这母女二人实际就是许庭韵一个人的分身。
可以说,她就是他的缪斯。
庭韵见佳明不回答,有些疑惑地抬起泪眼,那一种可怜楚楚,真让人动情。
“佳明……”
他赶忙“嗯”一声,“许小姐,我并不是有意要让你难做……接下这份工作,说起来也是一时情急,如果你不喜欢我再出现在你面前,我可以跟周先生辞工……”
“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让我难堪!”庭韵拿帕子揩一揩泪,抿一下唇,“我也不反对你来给周先生写传记。只是……”
“只是什么?”
“好些人都等着看戏,总不能辜负了人家!”她眸中还闪着泪光,只是那一种神色却不再凄楚,反而多一分霸道的艳色。
佳明一怔,什么戏?
“红杏出墙。”
连佳明都禁不住笑起来,“我只是有些不甘,也想窥伺下金融大佬的私生活,为新书寻找灵感。人生在世不甘的事岂止一件两件,爱情就更强求不来了。何况现在许小姐有了女儿,我何德何能敢让许小姐抛弃女儿,选择我?”
话里虽有些酸意,到底还算诚恳。
“我果然没看错你!”庭韵破涕为笑,“若还当我是朋友,佳明,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梁佳明笑:“愿效犬马之劳。”
“你还没问是什么就答应?”
“总不至于让我上刀山,下油锅。”佳明笑。
庭韵也笑,只觉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这般畅快。
“好啦,到底是什么忙,许小姐请说!”
“佳明,别人当你是特洛伊木马,我打算中计!”
当年希腊进攻特洛伊,十年攻不下,后来希腊人想出诡计,宣布撤退。特洛伊人在城外发现精美的木马,以为是希腊人来不及运走的弃物。便将木马拉进城中。
当晚,特洛伊人大肆庆祝胜利时,木马中潜藏的奸细跳出来,开始制造混乱,打开大门。与城外的希腊军里应外合,最终攻下特洛伊。
佳明笑说:“拐带他人妇孺,亟需海量勇气!”
“你从不欠缺勇气!”
梁佳明开始频繁出入许宅,有时送花,有时带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派对上碰面,二人也显得十分亲密,有时低声耳语,有时一起大笑。许庭韵还捂嘴扭腰,显得十分娇羞。
外人看来,已多少能读出些暧昧,何况有心之人。
搬到石澳别墅后,庭韵在浅水湾的旧居便空置着,许太太颇有入驻的意思,毕竟那间旧居比许氏夫妇现在的公寓还要宽敞些。
庭韵开车过去,打算先规整一下。
她特意没让阿伟跟着,而是自己开车过去。
车后有条小尾巴,跟得很紧。
庭韵微哂,这样的技术也跑来做私家侦探。
她挂了通电话给佳明。
既然观众已经到了场地,戏台也已经搭好,演员也该就位。
旧居还是老样子,空气中微微一层浮沉。虽说有人定期过来打扫,到底不如之前住人的时候打扫得勤快。
这是庭韵住了十年的地方,人生最好的十年都在这里了……
再次回来,心头许多感慨,一霎时也分不清是留恋还是失落。
当初周先生选在这里安置新人,便是看中这里闹中取静,安保又极为注重保护业主隐私。
这户房产目前已转到许庭韵名下,把它作为“幽会”胜地,实在理想。
此时“观众”已经收到讯息。
“你确定?”
对方声音十分笃定以及兴奋,“确定、一定,看来野鸳鸯要在这边过夜,我已经拍到二人前后脚进小区的照片,尤其男的,又是帽子又是墨镜,十分鬼祟。”
“光有照片是不够的。”章小姐沉吟,一幕现场捉奸的大戏在她脑海中迅速构建完成。
等亲眼看到许某人丑态毕露,周先生还有何话说?
说服周先生的工作并不难,男人对于捉奸似乎有种恐惧的急切,既畏缩又冒进,既绝望又兴奋。身不强、体不健如武大郎,一听到老婆偷情,也“裸起衣裳,大踏步直抢入茶坊里来”。
周君面上发青,嘴唇微紫,叫上所有保镖,立刻驱车。加上章小姐,一行七八人浩浩汤汤往浅水湾赶去。
章小姐低声与私家侦探讲电话,跟进情报。
侦探汇报:野鸳鸯进门后已过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出来。
照这个进度,等车队赶到,正赶上二人做好事。章小姐暗暗琢磨。
车里静得很,周先生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威严得如一座钟。
章小姐不敢打扰,饶是心里兴奋得一塌糊涂。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保镖为周先生打开车门。他步子仍是稳健的,步幅和速度也不像去捉奸,而是在后花园散步。
一路上,周先生脑中都是幸福片段,他不由自主回忆了跟庭韵十多年来的缠绵时刻,但是,现在每向前踏一步,那些片段就一点点模糊、虚化、变成小的颗粒,最后是齑粉,在风中飘散。
爱情是什么,幸福是什么?那是可用结果全盘推翻的东西。海誓山盟说了一箩筐,一句“我不爱你了”就可全部抹煞,何况,那爱人正赤身裸.体与旁人滚床单。
周君觉得大脑微微眩晕,心跳在加速。这种感觉他只在看股市崩盘时才有。
他此刻心里下了最狠的决心,一旦自己看到那不堪的一幕,他会来个了断,会让她后悔,夺走她现在有的一切!反正,她本来一无所有,这一切都是他赋予的,形同上帝。
乘电梯时,周先生只点了一名保镖跟随,这种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近了,离熟悉的大门越来越近。
脚步声在静夜的走廊显得格外惊悚。
周先生打开密码锁,他的动作并没有迟疑——还是原来的密码,他当先进门。
客厅的灯是亮的,卧室里传来男女呢喃嬉笑的声音,所谓鱼水之欢。
周先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脚一软,几乎摔倒在地。所幸运保镖赶忙眼疾手快地搀住。
章小姐也忙上前搀扶,周君有些无力地甩开他们的手。
然而,他并没有打算停下来。
坏情况总会有,好的决策者不逃避,因为逃避只会让投资人产生更大的损失。
周先生轻轻推开那扇潘多拉之门。
房间里关着灯,周先生还记得开关的位置,顺手便开了。
“啊——”卧室的大床上先是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见到光,女人恐慌地把头蒙进被子里。
床上的男人却相反,他仰起赤裸的上身,一只手挡在眼前,遮着乍然出现的灯光,眯着眼睛喝道:“谁这么大胆子私闯民宅,抢劫吗?”
章小姐一怔,这声音粗犷浑厚,不似梁佳明那把文文弱弱的小奶音。
“滚出来!”周先生仍是不觉,他此刻气喘吁吁,顺手操起手边一张椅子,一副决定亲身肉搏的架势。
第8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