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人才是做了恶事,你养得那阴邪玩意该害的人不是我是他们!”秦氏说这些也不过是想躲灾,她转身就要走,一旁的秦大勇和秦二勇却不干了,左右扯着秦氏道:“你怎地要走!你现在无宅无地,不靠着承小子你以后怎么活!”
秦氏对那些事情还是心有余悸:“靠他?我留个长命锁他都害得我小儿要死要活,我哪还敢靠他!再靠他怕不是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了!”
“哪有那些玄乎事儿,你小儿如今不也是活蹦乱跳!”
秦氏道:“刀不切在自个儿手上不知道疼,我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我小儿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养我老?你家汉子姐儿养我这个老姑姑吗?”
秦大勇一噎,就听秦二勇道:“那宋富的病你也不筹钱给他治了?!咱家可没有多余的银子供他吃药!”
秦氏发了狠,呸了声:“我管他宋老三死活,若不是他赌瘾大又欠债,我和我儿能落到这样的地步吗?他早死早托生!他死了宋家族老总会给我和我小儿找个地方活!”
见着秦氏走了,秦二勇不死心的追了上去。
秦大勇却不想无功而返,忿忿环视草屋一圈,看到什么后点点自个儿的袖子,露出无赖原形:“承小子!我这新衣裳教你养得好畜生咬破了个洞,你怎么也得赔我一件衣裳,不然我可就赖着你这儿不走了!”
他又往围着的鸡圈走了走:“你若是不给银子也成,那舅舅就拿走几只小母鸡回家养养身体。”
他探手去捉鸡,吓得鸡圈里的鸡扑腾乱飞,刚扯过一只小母鸡的翅膀他就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耳朵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魏承心头还积着魏大年被魏家人害死的疑云,他淡淡道:“杏儿,别咬死人。”
秦大勇疼得满地打滚,可那“黑狗”就是死死咬着他的耳朵,他手脚并用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他一听到魏承说话忙道:“承,承小子快让这畜,这狗松口,松口!”
魏承冷眼看着:“你不是还让我赔你衣裳?”
“不,不赔了,快让这畜生松口!”秦大勇指缝渗血,可见小狼是咬得多深。
魏承不想闹出人命,冷道:“你们若是还敢来,下次咬得可不止是耳朵了。咬你的也不是什么畜生家犬,它可是正正经经的狼!”
“狼?狼?”
秦大勇乱中对上“黑狗”冒着血光的竖瞳,原本还想挣扎的手脚顿时就软成一滩,“不,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承小子你快快让这狼松口!”
人不怕狗,可哪有不怕狼的?
忽然,草屋里传来一道稚嫩乖巧的呼唤声:“哥哥!哥哥!杏儿!”
魏承敛住心神,忙道:“杏儿,松口。”
小狼立马松了口,从秦大勇身上跳过去就飞奔到魏承面前,黑毛爪子哼唧哼唧扒着门,这是想进去找罐罐。
魏承抽出怀里的帕子给杏儿的嘴角牙齿擦拭血迹,等一抬头就发现那秦大勇已经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想来未来一段时日这好贪图便宜的秦家人应该是不敢来了。
也是从这日开始,姜河村和茂溪村都传出来魏承竟养狼防人的事情来,一连半个月都不敢有人往他们这片山脚路过,谁让秦大勇当时一边捂着流血的耳朵跑一边喊着:“有狼,有狼,魏承养狼!”
魏承强撑出笑脸推开了门,杏儿先一步挤着身子跑进屋里。
罐罐揉着眼睛软软道:“哥哥,外面打雷了吗,好吵呀。”
“没下雨,刚刚家中来了几个人。”魏承垂着头边给罐罐穿衣服边道。
罐罐嗷了声,刚睡醒的大眼睛带着些水汽,高兴道:“是华婶婶吗?是豆苗哥吗?”
这几日他们两家没怎么走动,因着他们要去镇上私塾又学珠算,那豆苗也没闲着,他如今跟着他爹四处去杀猪劁珠正学手艺呢。
魏承没再提这事儿,只笑道:“想婶子和豆苗了?”
罐罐乖乖点头:“想了。”小胖手点点心口,“这里想。”
魏承一笑,沉郁的心情缓和了些,他轻轻摸摸罐罐的头:“再过段日子就是重午节,想来那时候私塾会放几日假,哥哥就带你去找豆苗玩。”
正他的小衣襟笑道,“胖了些,看来再做衣服要做大些了。”
罐罐嘿嘿一笑,用毛绒的脑袋去蹭魏承,撒娇道:“哥哥,哥哥,哥哥。”
罐罐现在已经会自个儿洁牙了,小刷子用得飞快,魏承都怕他伤了牙齿,还得在一旁嘱咐着:“慢点刷,慢点刷。”
罐罐刷过牙齿又净了脸,乖巧的坐在饭桌前,小手手放在桌子上,仰着雪白的小脸期待的看着魏承。
魏承忽然想起,他今早只应付那秦家人竟然忘了做早食!
于是忙道:“哥哥去煮两个鸡蛋,热个粥,罐罐先吃点糕点等哥哥一会儿。”罐罐嘴馋,家中常背着些果脯糕点。
“好!”罐罐晃着小身子敦敦往外面跑:“罐罐给哥哥抱柴!”
煮熟的鸡蛋过了冷水捞出来后外皮就很好剥落,两碗黏稠的粥中各一枚细嫩洁白的蛋,还配着一小碗爽口清香的拌胡瓜,而一旁的小狼碗里的吃食和他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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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诸葛夫子的脸色都有些沉重,想来是他夫人的病惹他心急心慌,这也让书室的学子们大气也不敢出。
今早魏承一来就被诸葛夫子考校背书,见他背得流利,诸葛夫子便借着词与词,句与句引经据典,魏承边听边用心记,不知不觉书室的学子渐渐多了起来,就连那几日被夫子撵回家的几位少爷也回来了,也是奇了怪了,竟然一直没看到那位狗仗人势的甄管事。
诸葛夫子放下书本,满意道:“如今你字认得差不多,蒙学的书也背得不错,回去吧,今日便跟着师兄一起练字罢。”
魏承又一拱手,唯唯而退道:“是,夫子。”
一听要写字罐罐就蠢蠢欲动,他自然不是喜欢写字,只是他对那砚台笔墨很是好奇,怎么就放几滴水,磨啊磨啊几下就出了黑乎乎的墨水呢?
诸葛夫子先是给众学子讲《执笔初探》,说过几位书法大家后便让众学子临摹字帖,又道:“山谷道人曾言,钩摹文章,要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1】
这是说临摹不是一味模仿,也要从中窥练出自个儿的书风棱角。
孙师兄等人要临摹八股文,那几位犯事而归的少爷便临摹诗贴,魏承是初学写字,便受着诸葛夫子的指点去临摹柳公的文贴,诸葛夫子道:“让你临摹柳公,也正是因为柳体字字恭谨,骨力劲健,而你的性情也颇似柳公的一丝不苟,刚正认真,你摹柳体再合适不过。”
魏承受教道:“是,学生记着了。”
诸葛夫子又纠正二人坐姿,握笔姿势,要大拇指按压,食指通压……过了近小半个时辰,诸葛夫子走过来去看他二人写得如何。
就见魏承的字迹虽略有生涩,但干净整洁,可见日后风骨,这孩子的确是个有读书天赋的;再去看那小娃,竟画了一朵,两朵,好多朵墨团……
诸葛夫子刚要训斥,就见这小娃转过头来,鼻头小脸都沾了墨,手里还握着一只小羊豪,一脸欣喜认真的看着他:“夫子,罐罐画了好多花儿!”
他指着最大一块墨团:“这个是,哥哥的花。”又指着稍小一点的几朵,弯着眼睛:“这是夫子的,夫子最近眉毛这样……”他有样学样的皱了皱小眉毛。
接着道:“罐罐送给夫子,和夫子师娘好多花花,希望夫子和师娘不要不开心。”
诸葛夫子训斥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还捏住他的笔和在纸上带了几笔,只见一朵墨水荷花就跃然纸上。
罐罐眼睛都瞪大了:“好漂亮!”
“夫子教罐罐画花儿!”
诸葛夫子清清嗓子,语气不说凶倒是有些无奈,看着魏承道:“你这弟弟除了读书学习,旁的倒是都爱学。”
魏承连忙用帕子去给罐罐擦脸,道:“让夫子废心了。”
诸葛夫子摇摇头,对罐罐道:“你若是能摹出自个儿的名字,我便教你画花儿。”
罐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罐罐还没改名呢。”
这话引得书室里传来一阵笑声。
诸葛夫子轻轻敲了敲罐罐的头:“顽皮。”
他先是细细指点魏承几句,让他当着他的面去摹,见魏承不仅全都听了进去,写得比之前还要好,诸葛夫子也就更满意了,要走时看到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娃,脚尖一顿,还是停在他身边,当真教起了罐罐画荷花儿。
周丰捅捅前座的李行谦,低声道:“听说这两个人是你祖母带来的,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就让冷面冷心的诸葛夫子对他们如此好?难道你祖母给了诸葛夫子不少好处?那不应该啊,为何诸葛夫子那日还对你疾言厉色,不仅如此还多打了你几下?难道你……”
那人像是发现了什么,震惊道:“你不是李家的孩子,他们才是!”
李行谦看一眼那俩人,重重摔了下自己的砚台,烦躁的看着后座之人:“闭嘴!”
这时诸葛夫子也走到了李行谦面前,拿过他的字帖看了看又放下,还考校他几句诗词,见他磕磕绊绊倒也都顺下来也就不为难,又沉着脸走到李行谦后座,见字帖一字不动,呵斥道:“周丰,让你临摹字贴你在作甚!将要下学,你却一字未动?”
周丰紧忙起身,不承认自己躲懒,只道:“学生只是还没准备好……”
诸葛夫子冷道:“没准备好?笔墨纸砚俱在,还要准备什么?”
周丰动动唇,不服气道:“夫子怎么就不信学生,夫子能在堂上教师弟画花儿,我,我一没玩闹二没看闲书,只是没准备好,夫子何故如此苛责?”
“你竟还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作比,他连话都说不清,难不成你也说不清?你不好生反省自学,见天却盯着旁的,你今年已落榜一次,来年就要再次下场,到时私塾师兄弟一个个去了县学,你还要在我这儿待上几年?”诸葛夫子冷道,“你若是不想学不用找这些个借口,直接去找学东离了我这私塾!”
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除了那对乡野来的兄弟。
周丰闹了个红脸,闷闷道:“夫子,学生知错了。”
诸葛夫子却不再看他,给后面的学子去指点字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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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学之后,众学子拱手与夫子道别就鱼贯而出。
魏承牵着罐罐正要去陈老童生那儿,走过一条小巷就见着几人拦了他的去路。
这几人瞧着面生,想来都是当初作弊被撵回家反省的学子。
周丰上下打量魏承和罐罐一眼,阴阳怪气道:“不用紧张,拦住你们就是想知道一个事儿,你们用了什么花招怎么就叫那冷面冷心的诸葛夫子待你们如此偏心?难不成是给了他多少金银?”
“师兄请莫要辱夫子清正名声。”
魏承淡淡道:“夫子两袖清风,诲人不倦,对众位学子也一视同仁,未曾对我兄弟二人有什么偏向。”
周丰冷哼一声:“我可不信。”
“有什么不信?”
几人身后忽然传来孙师兄的声音。
这几人一看到孙览孙师兄一个个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儿,都收敛了姿态,乖乖应了声:“孙师兄。”
孙览道:“魏承读书晚,但姿态谦卑,聪颖好学,别说夫子,就是我这个师兄看他也比看你们顺眼。”
他又看一眼人群中的蓝袍少年:“行谦,你还不快过来。”
李行谦一听,忙跑到孙览身边,叫了声:“小舅舅。”
孙览看向那群学子,冷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快快回家,留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几人像是夹着尾巴道:“是,孙师兄。”
魏承看向孙览和李行谦的目光稍稍出神,难不成这位孙师兄就是县公之子?
待人都走尽了,孙览看着李行谦:“你以后莫要和那几个学子走得太近,他们一个个不求上进,只求安逸,你难不成你以后也要做那种不成器的酒囊饭袋?”
李行谦闷声道:“小舅舅,行谦错了。”
孙师兄年岁比李行谦差不了多少,却端得一副长辈之姿。
他道:“你祖母今早怎样嘱咐你的,你可还记得?”
李行谦一顿,颇有些不情不愿的看着魏承:“祖母让我多与他走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