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看,冲着骂人的精神劲儿,问题不算大。
阿亮没跟着,外面有点冷了,方秉雪陪着周旭走了一段路。
路上,俩人简单地聊了两句。
周旭问他为什么要来西北,准备待多久。
方秉雪多有心机,人家都病着,他依然不肯好好地交心,仍是含糊一句:“再说吧。”
周旭听出来意思了,轻轻地嗤笑一声。
走到诊所门口,方秉雪往里面看了眼:“行了,那我回去……”
话没说完,屋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嚎叫。
下一秒,方秉雪就感觉肩膀被人扳住,往后一拉,他没反抗,整个人顺从地后退了半步,电光火石间,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连滚带爬地窜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边跑边哭,说我不要打针,不要抓我打针!
然后,他俩就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大人冲出来,七手八脚地给那小孩拉回去,进行武力镇压和言语威胁,男孩应该是六七岁的样子,死命挣扎着两条小短腿,哭声震天。
方秉雪眼睛一亮:“旭哥,上!”
周旭给手从人家肩膀上拿开,挑起眉梢:“嗯?”
“你去吓唬吓唬,”方秉雪看热闹不嫌事大,“往那一站,看能不能止小儿夜啼。”
周旭无语:“你怎么不给我描下来,贴门上辟邪呢。”
方秉雪大笑起来。
这人笑点有点清奇,虽说平日里总是扬着嘴角,又生了双漂亮的眼,给人一种笑语盈盈的亲和感,但这样肆意的情况不多,诊所门口的招牌泛着白亮的光,青年站在台阶下,穿的卫衣稍微有点松垮,夜风惊扰,让柔软的面料贴住小腹,露出清晰的腰部线条。
周旭给脸偏过去了,没再看。
“走,”方秉雪笑得捂住肚子,“我陪你去打针,我要看看大夫怎么收拾小孩的。”
要不说这刑警心眼坏,他妈妈在幼儿园工作,寒暑假针对双职工家庭有托班,秦老师也不放假,把方秉雪带去办公室写作业。
所以方秉雪从小到大,耳朵里都经常充斥着小孩的哭闹声。
他也不是说烦小孩,就是偶尔会有些幸灾乐祸,这种心态在幼儿园集中体检时展现得淋漓尽致,面对指尖采血,小孩哭声连连,方秉雪在旁边看得心情舒畅。
秦老师最疼小孩,这个时候就骂儿子,说你变态啊。
于是,变态的方秉雪跟着周旭,走进了诊所。
周旭对他无奈了,不知道这人怎么被点着笑穴,半天嘴角都没下来过。
这家诊所面积小,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俩一起操持的,丈夫看病,妻子抓药,这会儿连着家长一起控制住小男孩,还要见缝插针招呼周旭:“不好意思啊,你稍等下……”
周旭摆摆手:“没事。”
屋里两侧摆的是长凳和输液架,这会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除了他们俩外没有别的病患,方秉雪找了个凳子坐着,不眨眼睛地看对面的小男孩扎针。
大夫很有耐心,还在哄:“你要是再动,等会叔叔扎歪了怎么办?”
小男孩闭着眼嚎:“呜啊啊!”
他妈妈则彪悍许多,冲着屁股就是一巴掌:“再不听话告诉你老师!”
小男孩的嗓子更嘹亮了:“救命啊杀人了!”
两分钟后,男孩终于成功地输上了液,也安静下来——
方秉雪给电视打开了。
动画片的背景音中,方秉雪举着遥控器:“在花盆里看到的。”
大夫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坐回接诊台后面:“不好意思啊,刚才遥控器找半天没找到,你怎么了?”
“不是我,”方秉雪指着周旭,“他发烧了。”
大夫说:“哦、哦,发烧了,那他现在体温多少?”
方秉雪张了张嘴:“应该……我也不清楚。”
大夫可能是真的被吵糊涂了,大脑跟着宕机,直接忽略了病患去问家属,这才转脸看向周旭:“你量过体温了吗?”
周旭把体温计递过去:“刚才我自己量了下,你看。”
“嗬,都快39度了,”大夫端详着,“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沟通病情的时候,方秉雪就托着腮发呆,他在砾川县没什么娱乐活动,下班后会在局里跑跑步,做完运动回宿舍,洗个澡就睡了。
作息那叫一个健康。
所以这会,也琢磨着等周旭输上液,他就回去收拾收拾睡觉。
片刻后,方秉雪给手放下去了。
“打针当然可以啊,臀部注射,挺快的。”
周旭“嘶”了一声:“不能打胳膊吗?”
医生认真解释:“臀大肌那里比较安全,不良反应也少,你不是说输液耽误时间吗,可以先打针观察下。”
病患还没说话呢,方秉雪唰地一下蹿过来了,满脸真诚:“没事,咱听大夫的。”
周旭怒道:“谁跟你咱们!”
“你是不是怕打针啊,”方秉雪凑得很近,“没事,我不往外说,如果需要的话帮你捂着眼,怎么样?”
他手撑在桌子上,俯着身跟人说话,这个距离,周旭能明显地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香味,他病着,嘴里发苦没味道,这下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那你走,我自己就行。”
“别,阿亮拜托我陪着你呢。”
“方秉雪!”
周旭一拍桌子:“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方秉雪眨了眨眼睛,“怎么,你觉得我是故意想看你打针,天呐。”
周旭做了个深呼吸。
大夫迷茫地看着他们:“输液也行,就是得两个小时,你们决定……”
“打针。”
周旭突然开口,刚才怒气冲冲的尴尬没了,这会儿定定地看向方秉雪:“来,你不是要给我捂眼睛吗?”
方秉雪张了张嘴:“……啊?”
他这人的确有点欠,尤其是嘴上,还挺喜欢占人家便宜,但如果真让他看着周旭扎屁股针,就有点别扭。
方秉雪转念一想,要是换王川或者马睿,他肯定也不舒服,没有哪个男人有兴趣看这样的画面,所以方秉雪给自己鼓劲,没事,以后还能拿这个来笑话周旭,有什么好怕的。
他心一横:“来!”
电视里在放《猫和老鼠》,正放到杰瑞躲在洞穴里,随着脚步的接近,心脏都要跳出胸腔,而淡淡的酒精味中,“咔哒”一声,周旭单手解开皮带卡扣。
臀部注射不用完全褪下裤子,从后腰往下扯一点就行,方秉雪站在周旭前面,大夫已经拿来了碘伏,对他们笑了下。
“晕针吗,那是得捂下眼睛。”
帘子后面,方秉雪的手指搭在木桌上,没动。
周旭的胳膊肘也搭着桌子,身体稍微往下趴了点,仰着脸看方秉雪,有些无赖:“怎么不给我捂着了?”
他这会一点尴尬也没了,特坦然,外套被丢到旁边,上身穿着件黑色短袖,其实是很普通的版型和面料,在男人身上撑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硬邦邦的——周旭很容易给人这种感觉,无论是眼神还是脾性,哪怕最开始,莫名其妙地被方秉雪气到几次,也能立刻翻身,气势强硬地压过去。
因为他敢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而方秉雪的眼神,已经有点飘忽了。
周旭神色懒懒的:“来啊,不是说要捂着吗?”
方秉雪顿了下:“你烦不烦。”
大夫提醒了一句话,应该是说要扎针了,但方秉雪没听清,也什么都没看见,这并不是因为他临阵逃脱,心虚地移开目光。
而是周旭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第18章
外面传来巨响,是载着重物的货车在夜奔,明亮的车灯打进来,照在周旭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从左到右,又快速消失。
轰鸣声远去。
周旭的手拿开了。
方秉雪的睫毛抖了下,睁开一看,大夫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周旭还是那副懒散不着调的模样,系好腰带,眯着眼看他,笑他:“还挺疼的,要是你打,估计得哭鼻子。”
“我看哭的是你,”方秉雪说,“不然干嘛不让看,是不是偷偷抹眼泪了?”
周旭闻言就凑过来:“来,那你给我擦擦。”
这人没个正行,顺杆子爬地往前,方秉雪就得往后躲,腰都硌在桌子上了,也笑了:“大夫妙手仁心,你病好得还挺快。”
周旭摇头:“没好,还难受着呢。”
为了保证病患隐私,打屁股针的地方在诊所最里面,挨着配药房,用个布帘简单地挡了下,那帘子淡绿底印黄花,特春意盎然的模样,他俩也没走,咕咕唧唧地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前头小孩嗷一嗓子,又开始哭了。
出来一看,动画片在晚上九点钟结束了,无论调哪个台,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大人的世界。
小男孩不喜欢看新闻,看不懂译制片电影,对描眉画眼的偶像剧也毫无兴趣,这会儿举着遥控器蹬腿,吵着让妈妈给点播台打电话,他还要看。
“那是付费的,”他妈妈接过遥控器,急匆匆地按着,“你看,这个台放孙悟空,你看……”
“我不看猴子!我要看猫和老鼠!”
他妈妈横眉一竖:“你看我像不像猫和老鼠!”
小男孩不嚎了,仔细端详了眼:“不像!”
大夫已经配好药出来了,递给周旭:“药该怎么吃上面写着了,你回去后注意体温,如果还烧的话明天再来。 ”
周旭付完钱,接过,余光扫了眼那闹腾的小男孩。
“对了,你不是说妈妈是幼儿园老师,”他问方秉雪,“这种时候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