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竟是纯粹的银色, 宛若月辉凝成, 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仿佛宇宙星河都浓缩其中。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亦是银色,没有任何杂质,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深邃而不可测。那是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色彩, 如同神祇俯瞰着自己的造物,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超然物外的冷漠与威严。
他悬浮在半空之中,环绕周身的是流淌的银色光尘,如同宇宙中破碎恒星扬起的残骸,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道若隐若现的星际尘云,环绕着他缓缓流动。
而在他身后,银发与纯粹能量构成的光带交相辉映,无尽延展银色光带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他的存在就超越了所有生灵的认知,是规则之外的异数,是进化尽头的最终形态。
他赤足站立在虚空之中,每一步踏出,足下便浮现出一圈银色的光环,像莲花一般层层绽放,托举着他前行,又在下一秒化作碎光消散。
他踏着虚空走下高塔,无需借助任何物体,每一落足都掀起轻微震颤,好似整个世界都因他的存在而共鸣。
随着他的前进,白银巢都本就恢弘重塑后的王庭竟开始向他的方向倾斜,就像万物都在臣服于这位新生的不朽存在。
直指天穹的圣柱缓缓弯曲,而后扭转、折叠,彼此交织成形,从尖端到基座逐渐蜕变,最终化作了一张恢弘而庄严的王座,在等待着那显现出的身影完成最终的一步。
所有幸存者都早已忘记了自己正经历异变,被银色液体侵蚀皮肤的灼热感也被抛诸脑后。他们不由自主都屏住了呼吸,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狂热与敬畏中。有人泪流满面,有人喃喃低语,不知是在祈求宽恕还是表达虔诚。
即使是最理性、最唯物主义的玩家也无法阻止胸腔内莫名升腾而起的敬畏与颤栗,再无人怀疑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当“新王”踏着虚空缓缓走下时,围绕在他身边的光芒逐渐淡去,他的身影彻底现形,人们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张脸,是沈琅的脸,但又有些许不同。
如果说曾经的沈琅俊美英挺的面容中还带着几分人类的烟火气息,那么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则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
那张脸庞美到不可方物,每一处线条都像是最精妙的艺术品,找不出一丝瑕疵。原本小麦色健美的肌肤此刻白皙到几乎透明,光芒的照射下,仿佛有流动的银色液体在皮肤下流动。
然而最令人心神震颤的,还是他的眼睛。过去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已经变成了一片纯粹的银色,倒映着星河的流转。
这双眼睛没有情绪波动,却又仿佛容纳了一切情感——冷漠、超然、包容,最终又归于虚无。
此刻他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挡,却无人敢亵渎,那是无法直视的圣洁与神圣。
不是人类的躯体,而是神明的容器。
执政官脸上的狂热却越发浓烈,他注视着高空之上的“新王”,仿佛看到了此生追求的终极目标,以及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的王,”他喃喃自语,“您终于降临了……”
“导师”,此刻露出了会议长的容貌,脸上的金属褪去,露出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议会长的眼眸是深邃的黑色,如同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此刻,那双眼中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缓步上前,单膝跪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声音说道:“恭迎吾王。”
他们,或者说,它为了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从今天起,他们将不再受制于规则。
“我们将见证您的伟岸,并……追随您的脚步。”
他们身后的那些原本属于白银巢都的权贵们,此刻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和意志,他们的身体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内部早已被银色的液态金属所取代。他们齐齐地单膝跪地,向着新王的方向俯首,以一种绝对的忠诚和臣服,迎接他们的王。
曾经名为戎衡的人类,残破的身躯被银色液滴所替代,他眼神空洞,与其他权贵一般齐齐跪地,如提线木偶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意识深处残存的不甘与抗争,却已经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在充满虔诚和寂静的人群之中,瞿云泽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仰望着那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不知道沈琅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新王”的诞生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知道,这位新王,已经不是他们所熟知的沈琅。
瞿云廷嘴唇开合,他想叫出那个名字,但看着对方银色无机质的瞳孔,那两个字却无法再叫出口。
“不……这不可能……”瞿云泽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与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楚慕寒与顾司珩也呆立在那里,他们通过弹幕得知沈琅也在这场“游戏”之中,日夜赶路来到最终的决赛圈,却没能见到沈琅最后一面。
而那些被银色液体包裹的人们,身体在液态金属的侵蚀下发生诡异的扭曲与变化。有人的肢体开始金属化,呈现出一种非血肉的质感;有人的身体则如同融化的蜡像般,与银色液体融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这并非简单的死亡,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重塑,是将人类的形态彻底抹去,成为新王庭的一部分。
但他们无一例外,忘记身体的痛楚,跪伏在地。在这一刻,他们原本所属的阵营、信念,乃至他们的生命,都已不再重要。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新王”的旨意。
那光芒中心的沈琅,或者说,破茧而出的“新王”,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芸芸众生,没有悲悯,没有喜悦,只是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漠然。
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非人”,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强大、神秘、不可侵犯,宛如从神话传说中走出的远古神祇,携带着足以颠覆世界的伟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敬畏,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宇宙的意志。
他的气质与执政官和导师截然不同,如果说执政官和导师学习了人类的情感与思维,非人之物却充斥了一丝人类的痕迹。那么新王则浑然天成,他仿佛生来就应该站在宇宙之巅,俯瞰众生。
执政官站在高塔边缘,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正从虚空中走来的身影,银色光尘在阳光下如同无数星屑环绕其周身。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新生的神明,以近乎亲昵般低沉又带着些许陶醉的语气低喃:“我的王……请您带领我们,突破维度的限制,到达宇宙的彼岸,触及那至高的真理……”
然而,新王并未回应他的呼唤。
沈琅——或者说那个从银茧中诞生的新存在,仅仅目视前方,银眸如流动的冰湖,没有丝毫波澜。无论是执政官还是导师,自始至终未曾在他们身上停留在片刻。
执政官与导师脸上的神情似乎没有变化,心底却闪过了一瞬无法掩饰的失落与不安,那是一种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
他们,它,不明白,为何“王”的目光会如此疏离。明明它们都是陨星的一部分,本质相同,为何这份遥远让他有种无法靠近的挫败感?
这份疏离不是身份上的差距,而是一道横亘于灵魂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它们凝视着“王”的瞳孔,那璀璨如银河倒映般的银色深渊,从未停留过属于它们的位置,甚至连一瞬也吝于施舍。
就好像虽存在于同一片天地,却注定无法触碰彼此。
--
在跨越无数位面的隐秘角落,一双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正隔着浩瀚无垠的时空凝望着白银巢都上空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季阙半倚在堆满机械零件的工作台旁,他的眼瞳中没有眼白,只有无数交织的数据洪流。此刻,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下城区的破败景象,穿透无尽星河,越过无数位面的限制,锁定在白银巢都上空那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新王”身影。
即便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他那双充满数据流的“眼睛”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个细节。
“真是……大开眼界啊。”季阙低声自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他早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痛觉神经,但这动作仍然是人类时期残存下来的习惯,“这种等级……简直像……”
新王的数据洪流已经超出了一切常规参数,那过于耀眼的信息量让季阙这种早已舍弃血肉之躯,完全化为智械生命体的存在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网膜”仿佛被灼烧一般,无法直视太久,每一次试图分析那些数据,都感到仿佛有某种超越认知极限的信息正侵入他的核心。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观测。
“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如自嘲的叹息,“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沈琅。”
他停顿了一瞬间,像是陷入沉思。
“时隔多年,终于又有S级玩家诞生了吗……”
第91章
“真有趣啊……”季阙倚靠在数据洪流构成的一座巨型控制台边缘, 随着“视线”微转,地面上那些被液态金属吞噬重塑的人类、跪伏在地上的幸存者的数据,全都映入“眼”中。
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初那个冷峻矜持、一言不发便离开的男人, 如今是否还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或者说, 现在站在那里的人,还能否称之为“沈琅”?
然而就在这一刻,那跨越万千位面之遥的存在——新王好似微微抬头, 透过层层维度屏障,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目光投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仅仅是一瞬间, 即便是已经进化为智械生命的季阙,也被这目光震慑得全身僵硬。
“嘶……”他猛然别过脸, 不敢再多看一秒。他有种强烈预感,如果再继续直视下去,他的数据核心会彻底崩溃, 被焚毁殆尽。
季阙低声咂舌,坐回椅子上,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地抖脚。
“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他稍稍定下神, 伸手端起桌边放置已久的一杯名为咖啡的数据, 一口饮尽。
--
沈琅能“看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些流动的银色纹路, 如同拥有生命一般, 在他体内游走, 改造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
他“看”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那些属于人类的脆弱的血肉、骨骼、内脏,都在逐渐被银色的物质取代。
他的心脏依旧跳动着,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血肉之心, 而是变成了一个由无数银色细丝交织而成的、精密无比的能量核心。
这颗心脏,与那块来自宇宙深处的陨星连接在一起。
沈琅的意识蜷缩在这具新生的神祇之躯深处。与这具神躯之间与他的意识缓慢融合,操纵起来有种不协调的延迟感。
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的意识之海,无数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那是这个世界从诞生到毁灭的每一个瞬间。
他同时“看”到了万物,又被困在这永恒不变的瞬间。他并未刻意控制那具神躯,反倒像是一个被囚禁于庞大机械中的旁观者,而那座机器正以超越人类认知的方式运转,每一秒都向他灌输过量的信息流。
他如同一个全知的旁观者,俯瞰着这颗星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图像、声音、历史、未来……这些信息碎片如同胶片一般迅速切换。
他“看”到了,这个被称作“副本”的世界,从最初的混沌中诞生,无数数据流交织碰撞,构建出山川河流,每一个文明的兴起与衰落,每一次物种的诞生与消亡。
他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既定结局,如被设定好的程序,最终走向崩坏与毁灭。所有的繁华都将化为虚无,所有的挣扎都将归于寂静。
他还“看”到了进入副本时的自己,与陈景言一起在掩体后躲避子弹。而远处高塔阴影笼罩下,一双冷漠、非人的眼睛注视着他。
时间不再是一条线性的流动,而是一卷漫长的胶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凌驾于时间与空间之上,成为这条时间长河的主宰,可以随意翻阅,甚至……修改。
他尝试移动自己的意识触须去干预某些时间节点,比如那些正在被液态金属吞噬的人们。
但当他的意识触须触碰到这一时间点时,他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另一幅画面:人们没有被液态金属吞噬重塑,反而直接被溶解,化作一滩毫无生机的死水。这是时间线被修改后的结果,是蝴蝶效应引发的更糟糕的结局。
沈琅心头微震。这种因果链条之间复杂精密到几乎无法揣测。每一次改动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而这些后果往往更加惨烈。
这些宏大而绝对的信息,与他自身的认知产生了割裂。他知道自己是沈琅,却又感觉自己是超越“沈琅”的存在。这种认知上的错位,让他产生了迷茫。
时间对于新王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可以回溯过去,也可以看到未来,但那些所谓的“未来”,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新王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源于身体,而是来源于精神,来源于灵魂,仿佛他已经活了数百万年那样久远。
这就是进化的代价吗?舍弃“人”的身份,成为‘神’,却也失去了“人”的温度。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身旁的虚空。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窥探着他。但他没有理会,只是将目光投向下方。
那些被银色液体包裹的人们,脸上尽是狂热的笑意,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神圣洗礼。瞿云泽、楚慕寒等人也在其中,银色的液体覆盖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紧闭双眼,面色扭曲,但表情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妙的幻觉之中。
“你想阻止他们吗?”低沉而古老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仿佛来自遥远星海,又像贴近耳边呢喃。
是陨星本体的意识,它没有名字,如果非要形容,可以称之为——“源”。
沈琅没有回答,那双银色瞳孔里映出整个白银巢都扭曲重塑的景象。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白银巢都之外的荒原,看到了那些在废墟中寻找食物的遗民,看到了那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们。他们或是在战斗,或是在逃亡,或是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你怜悯他们?”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微妙的不解,“他们弱小、愚昧、自私、贪婪,注定毁灭。这只是加速了必然到来的结局罢了。”
随着话语落下,沈琅看到更多片段涌入脑海:执政官与导师如何操控局势,引导人类社会走向混乱与争斗;玩家们如何为了一份资源彼此残杀;还有无数的普通人,因自身欲望而相互背叛。
然而这些残酷场景并未在沈琅心中激起什么波澜。他依旧保持沉默,只是轻轻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隐没在那庞大的信息流之中,就像一个孤舟沉入深海。
“他们……是我的同类。” 最终,他开口了,声音在自己的意识海中回荡。
“同类?”那古老的声音骤然停顿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你,是神。与他们早已是不同的物种。你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而他们,只是蝼蚁。”
它顿了顿,又补充道:“而我……才是你真正的同类。”
“不。”沈琅冷淡地打断它,他睁开双眸,那双银色瞳孔泛起涟漪般的光,“我是沈琅。即使我超脱了某种定义,我也依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