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瞬坐在淋浴区的椅子上,拿起一边早已经备好的浴巾擦拭干爽后,迅速换上了贴身衣物和浴袍。
浴室里的热气弥漫,只有虚掩着的门缝里透进十足的冷气。大概是待的时间太久了,景瞬隐隐觉得有些头晕乏力。
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淋浴间边缘的椅子,打算像往常那样,用双手的力量将自己过渡到轮椅上。
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挪动到轮椅边上的那一瞬间,细长的椅脚突然在光滑的浴室地面上打滑。
景瞬重心猛地一倾,软绵绵的双腿却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骤然间,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坠向地面。
边上的轮椅被他的身体勾带的倾斜,带着十足的份量再次砸下——
砰!
时间似乎被按下了延迟键。
景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泛起忽大忽小的嗡嗡噪声,刻在身体深处的本能恐惧比理智更快地做出反应。
“景瞬,你怎么又摔了?”
“爬啊!快爬起来!”
“……”
“我最喜欢躲在监控后面,看你摔在地上的狼狈样子了,多有趣。”
“……”
记忆中的噩梦席卷而来。
景瞬呼吸急促,慌乱的视线朝着四周看去,生怕会从哪个角落冒出一个隐形监控。
他试图用手去支撑着爬起,但压在身上的轮椅实在是太重了。
一次比一次更像是无用功。
景瞬无力地坠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了起来,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陷入失控的恐惧中。
怎么办?
为什么爬不起来?
为什么还是爬不起来?
“……”
耳鸣头眩得越来越厉害。
恍惚间,景瞬觉得自己像是坠进了一个无法呼救的冰窟里,麻木的四肢像是裹着千斤重担,拖着他急速下沉。
前世的那个风雪夜,好像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困住了他。
景瞬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张了张口,发出一声近乎微末的念想,“……迟归。”
第29章
顶层甲板的包厢间, 迟归一进门,就收到了众人齐刷刷的注视。
作为东道主的季天衡第一时间起身迎接,“迟先生, 欢迎。”
迟归同他握了握手, “二少,好久不见。”
“是啊, 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快四年了吧?”季天衡用欣赏的眼神迟归浅浅打量了一番,笑道, “今非昔比了啊。”
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迟归还只是旁人口中的“迟三少”,他才进入迟氏集团没多久,处处受到集团各方势力的针对,吃力不讨好。
如今四年光景一晃而过。
迟归从人人不看好的迟家三少, 成为了如今人人畏惧的迟氏董事长、迟家家主。
这份本事和魄力, 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季天衡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会儿亲眼见了迟归,只觉得他浑身的气场格外强大, 仿佛不止在董事长和家主的位置上历练了一两年。
奇了怪了。
季天衡双眸微眯,他向来奉行以和为贵,“迟先生,有机会的话,我们两家也合作合作?”
迟归微微一笑,“当然。”
包厢沙发上还坐着两名气度非凡的男子,其中一人出声,“二少,不给引荐引荐?”
“哪里的话?”
季天衡回过身,开始充当中间人介绍, “这位就是海市迟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迟归。迟先生,向你介绍一下——”
他指了指沙发上的黑衣男人,“这位是秦家家主,秦烨。”
迟归闻言,心中自然有数。
澳港四大世家的秦家,是做博/彩生意发家的。
如今的家主秦烨不到三十五,是家族第三任的掌权者,道上人称“秦爷”,十三年前,对方接替病逝的父亲接管了家族生意。
因为阅历尚浅,遭到的骂声和反对也不少,但秦烨靠着自身手段硬生生扭转了秦氏旗下生意场的败势,坐稳了高位。
更有小道消息称,这人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不少,不过近几年倒是彻底收了心,身边应该是有了很稳定的对象,只是对外藏得很严实。
“商家和陈家这次有事耽搁了,暂时来不了。”季天衡又提到,“不过这位,是帝京谢家的公子哥,谢从矜。”
“……”
谢从矜?
迟归盯着这张算得上年轻张扬的陌生面孔,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很快地,季天衡补充说明,“从矜年纪比我们都小些,这些年在娱乐圈里玩呢,混得还挺像样。”
“……”
迟归听见这话,总算回想了起来。
前段时间,他让陈易铭去做喻修竹的背调,对方简略提及过——
喻修竹在前公司出事前带过一些艺人,其中最有名的艺人就是谢从矜,是娱乐圈目前的顶流男演员之一。
季天衡说,“从矜他哥和我是旧相识了,正好我们季家接下来有一部大电影的投资,想要邀请从矜来出演男主,这回趁他有假期,就约过来一起玩玩。”
季家是做文娱影视相关的。
澳港娱乐圈最巅峰的那段时间,季氏在背后算得上是半壁江山。
迟归微微颔首,“初次见面,两位好。”
秦烨首先站了起来,示意边上的侍者倒酒,“来者是客,迟先生,要坐下来喝一杯吗?”
迟归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行。”
谢从矜对迟归也觉得陌生,不过还是跟着站起。
装着威士忌的酒杯轻轻一碰,酒液翻滚,如同此刻搅弄在一块的各方势力。
迟归刚喝了一口酒,西装内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急促的震动提醒。
他眸光微凝,第一时间打开查看,专属的APP忽地弹出了从未有过的安全警报——
“检测到被监护人状态异常!”
迟归看着这行简略却不简单的文字,当下心弦一紧,他不由分说放下了酒杯。
“各位抱歉,我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先走一步,等明后日有机会再详聊。”
季天衡瞧出他的急色,“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迟归没了客套的心思,略微向众人一点头就起身,“失陪。”
秦烨同样看出了迟归背影里的焦急,等他离开包厢后才出声,“还以为这位迟董事长是冷脸,不喜形于色呢。”
季天衡摇了摇头,同样费解。
他招来一旁的助理,俯身耳语,“跟去看看,如果是在游轮上有了什么意外情况,帮忙处理妥善,别丢了我们季家的脸面。”
“是,二少。”
秦烨又问,“你和迟归怎么认识的?”
“一开始在酒宴上认识的,不过交际很浅。”
“过了大概一年多吧?他又主动联系上了我,说是知道季家产业和影视圈挂钩,让我帮了个小忙。”
季天衡简单解释了两句,旋即想起了什么事,“听私人管家说,迟归这次带了男伴,不过对方好像腿脚不方便,需要坐轮椅。”
“轮椅?男的?”
“嗯。”
谢从矜眸光微晃,将剩余的威士忌一口饮入,“行了,人都走了就别聊了,喝酒吧。”
季天衡见他这猛劲,连忙劝,“喝慢点,万一又喝出个胃出血,你哥那边我不好交代。”
“少管。”
…
迟归几乎是跑着回了船舱套房。
房间里的中控冷气开得十足,卧室内没有景瞬的声音,偏偏浴室里没传出一点儿淋浴的动静。
“景瞬?”
迟归内心深处荡起强烈的不安,果断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景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摔在满是水汽的瓷砖地上,带着重量的轮椅砸在了他的身上,浴袍的一侧被勾起,露在袍外的双腿白得没有血色。
纤细而孱弱,仿佛是易碎的瓷娃娃。
眼前的场景和脑海中浮动的画面有了一丝重合。
顷刻间,迟归浑身的血液像是极降到了冰点,他哽住呼吸冲了进去,“景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