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见状便叉起腰，嚣张大笑。

　　说到底都是些半大的少年，那变得奇形怪状的少年用自己七八条蜈蚣腿，手忙脚乱地试了几次都没变回来，这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还没听他嚎上几声，大C海岸就起风了，陆夏衍感到没来由的冷，不出几秒，气温便断崖式地下降，在场的所有妖族人类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海岸北边的山头有个小白点，陆夏衍视力惊人，再看，发现那竟然是雪。狂风裹挟着雪粒成从远处追来，脚下的夏日白沙一路蜕变成素裹银装。

　　这种温度调节的能力，陆夏衍只在北陆实验舱见过。

　　“……陌瞳小子？！”01在旁边惊愕出声。

　　来者一头银色长发，有一对标志性的蓝绿色异瞳，着暗纹白色长袍仙姿卓约，和卓亭安有五六分相像，五官却更为柔和，神族的威严和妖族的冶艳完美融合在一张脸上。

　　这张脸01见过，陆夏衍见过，卓亭安也见过，银色长发，异色的双眼，这是张和陌瞳一模一样的脸，但这显然不是陌瞳。

　　岸边的游客看到来者，纷纷停下手头的事，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

　　“小神君大人！”少年们簇拥着奇形怪状的同伴朝卓亭陌挪过来，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眼皮都不敢抬，只盯着卓亭陌的白靴子看。

　　陆夏衍转头看卓亭安：“你哥？”

　　卓亭安盯着卓亭陌，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声。

　　他没说下去，就被陆夏衍稳稳揽住肩膀，声音从头顶传来：“都是过去的事。”

　　卓亭安感受到从肩头透来的机械臂温度，是冰冷的，但却忽然安心了不少，他松开刚刚不由自主握住的拳，说：“好。”

　　那边，卓亭陌抬手施了几个法术，便将那少年身上的药咒一个个解开。

　　“哥……”小孩连忙缩到卓亭陌身后，哪里还有刚刚嚣张嘲笑的劲儿，怯生生地告状，“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那些少年紧张地肩背一紧。

　　卓亭陌为神处事几乎完美，不过五千岁，在人类里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就已经能帮老神君处理一半以上的事务，不管是百姓还是诸凤官员都对他赞许有加，人称小神君大人。

　　若说瑕疵，那就只有一点，他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在没触犯基本法律的前提下，小神君大人一定歪屁股在自家弟弟这里，他护犊子，众妖皆知。

　　这些半大的少年们也知道，今天也确实是他们先动的手，这会儿也只得吃瘪。

　　卓亭陌说话就像清风温柔，叫人心服又不由自主的喜欢，他对身后的小孩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反击。”

　　那小孩装得委屈，什么也不说，小嘴一瘪，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用只有哥哥才听得见的声说道，可怜巴巴道：“哥哥，你别告诉爹爹，求你了。”

　　那些少年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小废物确实不受老神君待见，但谁让人家有个好哥呢，他们被小神君教育了一顿，还被要求三天里罚抄校规一百遍，他们只能在心里怨声载道，最后蔫蔫地走了。

　　卓亭陌就算温和，也有与生俱来的神威，这么一闹，来这游玩的妖也都收拾铺盖渐渐散去。

　　如今的卓亭安灵力远远凌驾于当时的卓亭陌，卓亭安敛去他们三人身上的气息，卓亭陌便无法察觉。

　　他们见卓亭陌与小孩嘱咐了几句后，就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扬招了一只赤色大鸟，小神君带着着小孩坐上鸟背飞远了，紧跟着风雪也跟着褪去。

　　按理陆夏衍三人是要走出去的，他们应该跟着卓亭陌，但卓亭安表示要再等等。

　　于是他们继续窝在椰子林里，01也出乎意料的配合，一句抱怨也无。

　　不出所料，过了二十分钟，卓亭陌又独自一人折返回来。

　　卓亭安刚刚蹲在林子里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那天哥哥是去替君父办事，并不应该出现在大C海岸，只是那时候他太小，以为哥哥来大C海岸只是凑巧。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凑巧？

　　卓亭陌有一只小怀表，由诸凤最稀缺的玲珑玉制成，里面没有走针，但有主人才能看到的重要提示，类似于海纳的日历闹钟。

　　他站在原地，却隔三十秒就要打开那只小怀表看一眼。

　　哥哥从来不会忤逆父君，五千年来循规蹈矩，执行任务期间只去规定的地点，但他现在却在这里等人。

　　卓亭安心如刀割，卓亭陌瞒着所有人，在期待一个注定要叫他失望的人。

第99章 曾经的01

　　卓亭陌第一次见温锐意是在两年前，那天他出门去帮老神君修补诸凤结界。

　　这套结界像母亲的子宫，包裹着整个诸凤，自诸凤成立起就牢不可破，是妖族人民的安全保障，却不知怎么竟出现了一个小窟窿。

　　窟窿再小，也是大事，小神君驾着赤翼鸟火急火燎前去修补，好巧不巧，偏偏在那时候往下撇了一眼，就瞧见到一团古怪生物面朝下趴在泥地里。

　　小神君一开始并没在意，他急着赶路，但等初步修补窟窿完往回走时，那团生物还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这生物与其他妖族有些不同，小神君随手试探了一下，居然半丝妖力都没探到，他飞出一里地后，还是掉头下了地。

　　小神君蹙眉打量那团脏兮兮灰扑扑的生物，确定这玩意真的一点妖力都无，连低智灵胚都不如，要不是自己恰巧路过，这玩意多半就要惨死在这乡下了。

　　小神君刚把这团不知该怎么称呼的东西翻过来，这东西竟会开口说话。

　　“人类？”小神君有些好奇，但面上还很镇定，“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品种。”

　　小神君把人类像小狗小猫一样捡回了府邸。

　　大妖贵族是有豢养低智灵胚当宠物的癖好，但那些灵宠不是长得漂亮可爱，就是有些特殊技能，像人类又脏又无用的不太多见。

　　小神君的母亲是妾室，很早就过世了，小神君也不与老神君和神后一家住在一块，他每天除了去老神君那报道和辅导弟弟功课外，基本独来独往。

　　可能是寂寞，也可能是好心，他隔三差五就爱捡些无用的低智灵胚回家，但都逃不脱被养死的命运。

　　他之前很喜欢一株胡乱吼叫，但从不唱歌的幽兰，那幽兰看起来比其他娇弱花朵强壮，没想却被一道闪电活活吓死。

　　他为此难过了好多天，每一个灵宠死去，小神君都会给它们立一个小小的墓碑，所以府邸后花园里扎着一排颇为壮观的迷你排位。

　　一般小神君养灵宠亲力亲为，他把这脏兮兮的人类扔水池里挫洗干净，又给他换上新衣服，还修剪了他乱糟糟的头发。

　　整干净后发现，这人类长得浓眉大眼，皮肤虽黑，但却是健康的小麦色，倒没想象中的丑陋，要不是行为不拘小节，还挺招妖喜欢。

　　一开始，小神君养这人类还很小心翼翼，怕人类和之前自己养的那些灵宠一样，一不小心就挂了。

　　尤其是人类似乎比之前那些都难养，这人类吃什么吐什么，哪怕小神君把妖族珍馐端出来，他都能吐个干干净净，不过几天就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小神君把《诸凤物种大全》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类的词条，更没有查到适合它的饲料。

　　每天都有物种灭绝，自然就有物种诞生，小神君心道，人类可能是某种新型变异物种。

　　他每天下班到家，先给人类喂一颗灵力丸子，再盯着人类吃饭，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这样坚持了两个月，人类倒也恢复了点力气。

　　小神君每次都把吃的推到人类面前，坚持道：“吃饭。”

　　人类生无可恋：“主子，你盯着咱，咱吃不下啊。”

　　“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一顿不吃就会死。”小神君认真地说，“我要是不盯着，你转身就会全部倒掉。”

　　人类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露出被看穿的尴尬，他拿起筷子，准备扒完拉倒，可还没吃，手就被一道法术击中。

　　“嘶！”人类猛地抽了口气。

　　“不能狼吞虎咽。”小神君说。

　　小神君吃饭很有教养，要细嚼慢咽，要匙不返羹，更不能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

　　人类无奈道：“咱不是宠物么？他妈的谁家宠物要讲规矩啊！你那么吃饭不觉得无聊吗？”

　　“不能说脏话。”一道法术打在人类嘴上。

　　“艹！”

　　“不能说脏话。”又是一道。

　　人类疼得脸都皱起来，认栽：“行……咱不说。”

　　渐渐的，人类便不说脏话了，饭也能一脸嫌弃地慢慢吃完，但还是觉得太过沉闷，咋都做不到“食不言”，总憋不住要说点啥。

　　小神君最后还是在这方面纵容了他，一是觉得人类可怜，在诸凤找不到同类说话，二是因为人类说的确实有趣。

　　人类说他来自一个叫海纳的世界，那里的人类都没有灵力。

　　小神君：“你的意思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科学技术可以代替灵力，让你们人类的生活也像我们一样便利？”

　　人类：“对。”

　　小神君眨眨眼：“哦。”

　　人类急道：“你别不信。”

　　小神君认真点头：“嗯，我信。”

　　人类无奈：“……行吧。”

　　小神君当然不信人类说的，只当解闷的故事听，偶尔会发问，会被人类逗得翘起嘴角，笑起来也十分斯文。久而久之，便染上了吃饭要听人类讲故事的毛病。

　　对长寿的神族来说，每一天都转瞬即逝，但有人类后，日子也鲜活丰满了起来，小神君开始期待下班，期待回家，期待一起吃饭，期待听人类讲话。

　　自从诸凤结界破过洞，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缝隙，气象也变得反复无常，从一开始单纯的自然灾害事件，升级成国家级紧急事件，一群白胡子老妖天天去老神君那儿上奏，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好办法。

　　小神君每天出门也正是为了结界，修补结界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他一天忙完，回到府邸累得半丝力气都无，除了听人类讲点废话就没任何娱乐，倒头就睡。

　　某天，小神君睡到一半，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他突然想到那株被吓死的幽兰，心里一下子慌了，他赶忙把人类叫到自己那屋，让人类找个地随便凑活一晚，等明早不打雷了再走，可说了半天也不见人类行动，他以为是人类娇气。

　　“你是想睡在床上？”

　　“不是。”人类立马回答。

　　小神君回忆了一下，人类来府邸后，还没那么变扭过，便站起来，往旁边一蒲团上一坐，盘起腿，双手手背搭在膝盖上，说：“我可以打坐，你娇弱，你睡床。”

　　人类解释道：“咱不是想睡床，咱是真不怕雷，咱……咱……想回自己屋睡！”

　　小神君用灵力把门落了锁，防止人类自己出去：“不成，之前那株幽兰也那么说。”

　　可能是物种不同，小神君没懂人类此刻抓狂的眼神，只皱眉道：“我的床铺比你的草窝干净，难道你还嫌弃？”

　　人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怎么可能？”

　　小神君：“那就睡你的。”之后就闭上眼不再出声。

　　人类杵在原地，他干巴巴地呆了会儿，只好同意：“行吧，那咱也不客气了。”

　　人类躺上床，屁股朝外面朝里，抱着胳膊呼呼大睡，前所未有的一口气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醒。

　　这天以后，只要是刮风下雨，小神君就会让人类来他的屋子睡，心血来潮的时候，连晚上都让人类给自己讲故事。

　　这样的相处模式持续了一年，人类被养出了点膘，肤色也白回三个度，话是越来越多，总算没刚来时那么娇弱。

　　期间小神君又陆续捡回来一些低智灵胚，气候恶劣的时候也都一视同仁带进自己屋子。

　　这时，小神君与人类已经十分熟络，人类也越来越不像一个灵宠，对小神君说话举止都散发着随意，可小神君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