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看出了他的窘迫和不安,双手拢住他小巧的双脚,柔声哄道:“别怕。”
第32章 三十二
安阮又怎么可能会不怕呢?只是周言的声音像是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魔力, 他竟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那……为什么要脱鞋子?”
因为惊吓,他嗓音还有些发颤,说着话时目光慌乱的看了看四周, 确定没有突然冒出个人来, 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周言将他的鞋子和袜子整理得整整齐齐, 放在大石的边上,一边为他卷起裤腿一边解释道:“见你热得难受,便想着带你来此处贪一下凉。”
“小河水位不高,水温却很凉爽,我幼时夏日里总爱往这儿跑, 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这儿也没什么人来,所以别怕会被旁人看到。”
周言知道安阮很保守, 所以特意选了这个隐秘的角落,为的就是就算有人意外到来,竹林也能将他们藏起来。
安阮这才知道周言的用意,他终于放宽了心,脸上也有了笑容。
他略微嗔怪的看了周言一眼:“那你方才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我都快吓死了。”
周言一愣, 愧疚的道:“抱歉,是我不好。”
他并未给自己的莽撞和冒失找借口,而是大方的承认了错误。
安阮其实也不是在跟他闹脾气,听到他道歉以后, 自己反而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撑着巨石滑进了水里。
小河水质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河床上铺满的鹅卵石, 偶尔会有一小群手指那么大,细细长长的小鱼游过。
清凉的河水没过小腿,凉丝丝的, 双腿泡在其中十分舒服。鹅卵石有些许硌脚,但这点不适可以忽略不计。
蝉鸣鸟叫从林中传来,风一过,竹叶抖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谱写成一曲优美的乐章。
安阮一下就爱上了这种感觉,他双眼发亮的回眸:“我喜欢这里!”
周言但笑不语,只是也卷起了裤腿下了水。他就跟在安阮身后,时刻盯着他的身影,生怕他脚下一滑摔进了水里。
小河水位不高,鹅卵石又硬,若是不小心跌倒,恐怕要吃上一些苦头。
他一心都扑在安阮的安危上,倒是得了趣渐渐放开的安阮胆子大了起来,他弯下腰伸手拘了一捧水,缓缓抬手一扬,一道水帘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那漂亮的光晕稍纵即逝,却留下了瞬间的美好和惊艳。
“言哥你看到了吗?刚刚有彩光落到我泼的水里了。”
他兴奋的回头向周言炫耀,纯真得像个捡到宝的孩子。
周言捏了捏微微发麻的指腹,突然有种想要亲安阮的冲动,但他很理智,也舍不得破坏安阮这份轻易就满足的快乐。
他学着安阮那样弯了腰,只是并未拘起一捧水,仅仅只是将手打湿,而后指尖一弹,手指上沾着的水就变成了一颗颗小水珠,弹到了安阮的脸上。
安阮下意识缩着脖子躲避但根本来不及,最后还是被弄了一脸。
他捏着衣袖擦脸,非但没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安阮没打过水仗,连像这样的戏水都是头一遭。若是换成其他戏水经验丰富的人,怕是早就报复的朝周言泼水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不会,其他女人夫郎也是如此。
在这名节和贞洁多大天的时代,迂腐封建的礼教思想像一根根荆棘,束缚着弱势的女人夫郎,谁都无法幸免,若是有想要反抗的,只会落得个遍体鳞伤万劫不复的下场。
从小接受着这样思想的安阮,根本就不敢想有一日,他会做出打着赤脚在野外戏水这么出格的事情来。
所以一开始安阮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若不是面前的人是周言,他肯定早已经逃也似的跑了。
周言坏心眼的弹水,安阮不会反击,只得挡着脸躲避,一边笑得很开心。
周言看他竟然连反击都不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对安阮怜惜更甚。
若是安阮不是大病初愈,他定然就要教安阮怎么反击打水仗了,只是如今时机不对,他只好收了手继续护着安阮在河中渡水。
河水清凉湿寒之气重,即使是在炎热的夏日,周言也不敢让安阮玩久了,半个时辰一到就不由分说的抱着他上了岸。
安阮又坐回了刚开始的巨石上,白玉似的小腿还湿淋淋的,他正想着让双腿晒晒太阳,水汽一下就能蒸发干,到时候再穿鞋袜时,周言竟然再次蹲了下来,捧着他的双腿,丝毫不嫌弃的用自己衣摆给安阮将脚上的水珠擦掉。
安阮一开始还愣了好一下,当意识到周言做了什么以后,瞬间吓得瞪圆了双眼。
“脏!”
人都需要双脚来走路,脚是最容易弄脏的,而周言丝毫不嫌弃不说,竟还拿身上穿着的衣裳给他当抹脚布。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只是感动归感动,安阮还是受宠若惊的让周言快些起来,他可以自己穿的。
周言没听他的,仍旧坚持己见给他套好了鞋袜。
安阮完全拗不过他,于是只好说:“那我也帮你穿吧。”
身为周言的夫郎,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情,却不想这个请求竟还是让周言拒绝了。
他照顾安阮时做得精细,轮到自己时就很简单粗暴的混着水汽就穿好了鞋袜,一点机会都没给安阮留。
“好了,我们回家吧。”
安阮十分无奈,但周言已经朝他伸出了手,他只好乖乖的抬了手,任由周言牵着他走回了水潭边。
水潭里的荷花还在随风摇曳,散发着阵阵幽香。
安阮看着那些长势极好的荷叶,还有一个个光秃秃的莲蓬,没忍住跟周言提议道:“我们摘些荷叶和莲蓬回去吧。”
“荷叶烘干了可以泡茶喝,清热又解暑,正合适在这夏日里喝。”
“摘了莲蓬回家扒出莲子,可以做个莲子羹,便是将莲子直接剥了来吃,也是极为清甜的小零嘴儿。”
周言当然不会拒绝他这个小小的请求,带着他绕到了荷花生长旺盛的水塘岸边,摘了一捧莲蓬一捧荷叶,然后才牵着吃饱了趴地上打盹的小驴回家。
两人这一趟出门去了很久,朱莲花虽然知道他们是去了王二牛家,但预估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回来就开始有些担心。
在连着去院门外看了两三次还是没见着人后,朱莲花就准备出门去亲自找找,不过还不等她动身出门,两人慢悠悠的牵着小驴出现在了远处的田坎路上。
朱莲花心里的担忧瞬间消失,看着两人挨得很近的身影,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年轻,感情就是好。
她感慨完了,起身走到院门外去迎接二人,当见到两人怀里的荷叶和莲蓬后,忍不住惊讶的问安阮:“阮哥儿,你们这荷叶和莲蓬哪来的?”
安阮没敢回答,他悄悄的看了周言一眼,将问题甩给了他。
周言也不负厚望,当即掩去戏水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解释道:“回来的路上太阳大,安阮身体还是有些虚,我怕他中了暑,便带着他进了林子里躲凉,没想到刚好看到一处长满荷花的水潭,走时就忍不住摘了些荷叶和莲蓬回来。”
朱莲花不置可否,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总之最后还是从两人怀里拿走了荷叶和莲蓬。
当天夜里,安阮喝到了清香的荷叶茶,还有一碗清甜的莲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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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割稻谷的那一天,一家人都起了一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下了地。
这六七月的天气要是不早起下地,等到了日上三竿时,那可就热得难受了。
周旭理所当然的也跟着下了地,既然人都告假回来了,多出来的劳动力为何放着不用?
两亩地的水稻一个人收割要二十来天,周家四口人最快也要七八天,但云水村一直有互相协作收割的传统。
周家的水稻成熟得最早,与他们关系好的人家一家出了一个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将近二十人。
这人一多就干什么都快,一人手持一把镰刀,弯着腰收割已经发黄的水稻,不到一个时辰就割了三分之一。
周旭负责将割好的水稻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拌斗旁边,甩稻是个力气活,就分到周言还有两个体格健壮的汉子手里。
一把又一把的水稻被举起进行摔稻,拌斗很快就被稻谷填满了一半。周言停下了动作,示意周旭斗开一个麻袋,用葫芦瓢将稻谷舀进麻袋里分装扎紧。
周家这两亩地的水稻,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收割,在太阳下山之前,大伙用板车将一袋袋稻谷运回了周家大院。
周家今年的水稻长势很好,产量自然也高,周爹粗略估算了一下,应当在32石左右。
这在云水村里算是非常高产的了,周爹和朱莲花笑得合不拢嘴,过来帮忙的亲戚也也一个个的夸他们种得好。
周爹一高兴,晚上跟大伙儿吃完时就多喝了两杯,醉得糊涂了被朱莲花推回了房睡觉去。
收完了稻谷还不算忙完了,之后还要脱粒晾晒,稻壳的稻谷变成白花花的大米,中间一共用了六天时间。
周家有个专门存放粮食的地窖,今年产量高,地窖都差点儿不够装。
忙完了自家的还不算完,还得去其他人家里帮忙收。
这回除了周旭被留了下来看家,周家能干活儿的人都出去帮忙去了。
他们一户去一个人,但由于安阮跟云水村里其他人都不是很熟,他跟着周言一起去了朱二叔家。
朱二叔家的稻田没有多少,只有那一亩三分地,十几个人大半天时间就收割完了,再将一袋袋稻谷运回他家后时间都还早。
两人忙完了以后就向朱二叔提出离开,朱二叔非留下他们二人一起吃晚饭再走不可。
周言婉拒道:“家中只有周旭在,他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所以还是得回去看一看。”
安阮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赞同。
朱二叔见没法留下两人,只好无奈的说了好,但在两人走之前,硬塞了一小篮子的李子让安阮带回家去。
安阮可不敢,求助般的眼神瞬间就映入了周言的眼帘。
“给我吧。”
周言接过了篮子,朝朱二叔说了谢谢,然后才拎着李子离开。
周言和安阮其实并不是真的担心周旭,只是拿他当借口罢了。
朱二叔家生活本来就拮据,能少两把口吃饭,也能给他省下不少。
朱二叔大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最后才会给了他们一篮子李子作为谢礼。
两人回到家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朱莲花和周爹恐怕是要吃过了夜饭才会回来了。
安阮为了省事,直接烧了热水,一人一碗面片儿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离天黑还有一些时间,安阮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捡蛋了,于是便提着空篮子钻进了鸡棚,一次性捡了将近二十只鸡蛋。
今日捡的蛋加上之前存着的,安阮发现数量竟然快有八九十个了。
他算了一下,距离下一次镇上赶大集还有两天时间,放到那个时候再拿去卖也完全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