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该……
不该跪在他脚边,如此的卑微,如此的失态。
这股直觉来得莫名其妙,也被这一幕刺得心如刀割,许一凡忽然无法遏制的,跪了下来,又喊了一声。
“前辈!”
声音是颤抖的。
这一声后,他鼻尖酸涩,心中隐痛,手脚甚至是一片冰冷。
那人抬起头来,这次近在咫尺,面面相对,若是对方还有呼吸,那么应该可以呼吸交错,可惜明明如此之近,许一凡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脸上,还是覆着一层火焰。
可是许一凡却知道,这人应该是好看至极的,和闲清林一样。
那人双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颤巍巍的抬起手,似乎想摸一下许一凡的脸,可伸到一半,却又缩回去,伸出来,又缩回去,显得很惶恐,又很小心翼翼,好似怕许一凡会抵触。
许一凡静静看他,觉得他好像就是闲清林,他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闲清林的气息。
那人终于再次伸出手,覆上许一凡的脸,他见许一凡似乎并不抵触,也没表露出厌恶的情绪,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往下掉。
可这股触碰未能长久,只是一瞬间,那人便被铁链拖了回去,似乎他不该碰,也不能碰。
因此,只是刚刚触上,便被铁链拖了回去,而后又似乎被什么打散,在远处幻化成了一片火海。
“前辈?”
无人应答。
只有火焰燃燃之声。
许一凡又等了片刻,那人再没出来,等了好一片,他才闷闷的从闲清林识海中退出。
闲清林看他挣开眼后就老大不高兴,鼓着腮帮子,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非常难得。
许一凡从不内耗,旁人说他胖,说他傻,他不会觉得难过,他只会生气,然后毫不客气的骂回去。
如今难得难过起来,闲清林一时间还挺稀罕的,笑着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许一凡道:“我现在正在难过。”
“为什么难过?”
“你识海里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也很可怜啊!你知道的,有爱心的人,看见别人可怜,他都会难受,正巧我就是一个特别有爱心的人,所以我特别的难受。”许一凡眼珠子转悠悠,又小声道:“要是有个人,能主动亲我两口,我可能就不那么难受了。”
闲清林:“……”
又来了。
他是又无奈,又想笑,在许一凡软软糯糯的脸上亲了两口,许一凡才又笑起来:“清林,我还想吃你做的烤鸡。”
“……好。”闲清林抓了一只火炎鸡,坐在院子里给他烤:“一凡,你进我识海,可有问出什么来吗?”
许一凡点点头,认真道:“问出来了。”
“问出什么了?”
“问出了一个毛线。”许一凡说。
闲清林:“……”
他哽了一下,失声笑出来,极其无奈的横了许一凡一眼:“认真点。”
许一凡摇了摇头:“那位前辈和单瑶一样,很喜欢哭呢!他一直在哭,没有说话。”
闲清林手中动作一顿:“他在哭?为什么哭?”
“不知道啊!”许一凡摇着头:“他哭得很伤心,比单遥还要伤心,单遥是怕忘记当家的,才哭得那么伤心,我怀疑他是忘了两个道侣,所以才哭得比单遥更伤心。”
“……”
闲清林长长叹了一声:“别胡说八道。”
“他摸我脸了。”许一凡突然说。
闲清林脸穆然沉了下来: “你没反抗?”
许一凡笃定道:“他身上有你的气息,香香的,我觉得他应该就是你的某一魄,所以我没有反抗,就给他摸了一下下,反正,他也是你啊!”
闲清林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抬手狠狠捏着他的脸:“下次不许再给他摸了。”
许一凡知道他不高兴,立马点头:“好的好的。”
“既然没问出什么来,那单遥的事,该怎么办?”
许一凡眼珠子转悠悠,迟疑道:“其实,我有个办法,能知道那火灰是她什么时候吃下去,没准也能知道莫成去了哪里?”
闲清林一喜:“什么办法?”
“追魂。”
“追魂?”
“对,追魂,只要使用追魂,我就能够纵观全局,她经历过的所有事,我都能看得见。”许一凡信誓旦旦道。
闲清林无语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许一凡怪叫一声,在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说道:“哎呦,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不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才不会想着追魂呢!”
“为什么?”
许一凡有些犹豫:“要使用这秘法,我就得抱她,同她额头相抵,我不太想,毕竟我已经有道侣了,而且我还是个好男人,好男人有老婆了,就应该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就算是死鬼,也不例外。”
闲清林笑了笑,想说我不介意,许一凡却又扭扭捏捏道:“这丫头已经成死鬼了,抱个女鬼,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不正常,就好这一口呢!而且,她已经一把年纪了,我还年轻,我不想被她吃豆腐。”
闲清林哽了又哽:“……没事,没人看见,你快试试吧!就当是无私奉献了,你想想,她多可怜啊!吃点亏就吃吧!”
许一凡点点头:“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要是看见她上茅房啊之类的咋办?这可有些为难人了,毕竟我已经有道侣了,有了道侣就不该随随便便看人屁股,特别对方还是个女生,那样非常的不好。”
闲清林:“……”他突然很想打人。
第76章
闲清林扶了扶额, 深深呼了口气:“你不想看,你可以闭上眼!”
许一凡一拍脑袋高兴道:“也是哦!我怎么没有到这个,清林,还是你聪明。”
晚上,单遥又来了。
她很乖,闲清林哄了她两句,她便不再抗拒许一凡的靠近。
所谓追魂,便是灵魂力追溯。
许一凡的灵魂力普一进入大脑, 单遥身子便剧烈的抖起来,考虑到她魂魄不全,许一凡灵魂力只使用三分之一, 晓是如此, 她还是不太舒服, 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干枯的双手撑在许一凡胸膛上,想推开许一凡。
“别动别动,乖乖的。”许一凡摁着她,额头同她相抵,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尽量安抚着,单遥抬头看他一眼,在他柔声宽慰中,竟是不再挣扎。
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开始在许一凡识海中极速闪过。
一下是年幼的小单遥蹲在河边洗衣裳,她旁边放着木盆,远处天空晴朗,河水蔚蓝。
许一凡有些愣怔, 变成鬼的单遥很是恐怖,可没想到,幼时的她,竟然清清秀秀。
河流倒退,场景一变,单遥背着她的妹妹,弓着身在山脚割着猪草,妹妹还很年幼,不懂事,一直嗦着手指头,不远处,她的爹娘正弯腰种地。
这些应该是她童年时的记忆。
那些记忆乏善可陈,平平淡淡,每天都是干活、做饭,照顾妹妹,亦或和长兄去捡柴,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也一样,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但也不难看出,那时候的单遥是快乐的。因为她似乎每一天都在笑,哪怕干着活,一头的汗。
后来,妖兽下山。
不是因为灵食成熟,而是村里河岸边长了一株四级灵草。
它和周边的野草极为相似,村民认不得,灵草成熟后,吸引来一大帮妖兽,那些妖兽闯进了村里。
往日祥和的村子到处一片惨叫,百姓们哭着、喊着,四处逃跑。
乐园,只是眨眼就成炼狱。
妖兽四处撕咬,喷火,茅房燃了起来。
到处一片猩红,火光印红了半边天。
在妖兽面前,凡人几乎毫无招架之类,单遥的阿奶和阿爹相继死去,再到阿娘,然后是兄长,还有年幼的妹妹,最后单崇光回来,她的阿爷提着最后一口气拉着单崇光把她托付出去,然后便安然力世。
一家人,兜兜转转,只剩单遥一个。
再然后,她成了婚。
单崇光恐她嫁人遭婆家人使唤,又觉单家如今就只他两,他以后如何尚未可知,若要传宗接代,只能靠单遥,便做主,让她招婿。
莫成是外头来的,在村里安顿了好些年,因为和单遥已经互生情愫,知晓单遥招婿,便去了。
许一凡灵魂力漂浮在半空,惊奇的发现,莫成应该是个修士,而且修为应该不低,不过不知是何缘由,他的修为在急速消退。
许一凡看见莫成和单遥过了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男耕女织,可是后来,天气突然干旱,流淌在村里的河流干涸见底,地里颗粒无收,裂开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大旱持续了整整三年。
第三年,单遥上山找吃了,不幸把孩子摔掉了。
她身子早在常年的饥饿中垮了下来,后来还小产,应该是没养好,她身子便坏了,人瘦得像是只有一副骨架子,终日终日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死气沉沉,再不复往日。
许一凡看见有一天,莫成早早就起了,仔细给单遥擦了脸,又给她换了身衣裳,梳好头发,而后单膝跪在床头,细声同单遥说,家里能吃的已经快吃光了,他要去山里找吃的,让单遥在家等他,接着又去厨房,把几根木薯放在桌边的柜子上,说让她饿了吃。
将死之人,其实都会有所感应。
单遥大概也是感应到了什么,她一遍遍的提醒,让莫成快些回来。
后来单遥等啊等,每天都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房门,几乎望眼欲穿,可莫成没有回来。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
木薯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