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想的?竟然让奶娘投身楼里。要是想来个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也不是这么搞的吧!是他他就让奶娘投身做皇上,再不济也得来个太子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或者像默默那样,脑子傻傻的,整天不务正业,却吃喝不愁。
此刻许一凡心虚得要命,都不敢同楚含对视。
“我娘卖了一辈子的身,她自是不愿我入她后尘,我身子稍微好了一点后,她总带着我出门,带着我跪在那些府门前,她想求她的恩客救我离苦海,可是……没有人肯帮我们。”说到这些旧事,楚含脸上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或是痛哭的神情,他很平淡,像是在述说一件跟他毫无瓜葛的事。
“每次去,每次下跪,我们周边总有人跑来看热闹,他们总会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嘲讽不断,次数多了,我就不愿再跟她去了,因为我知道没有用,我也不忍心她遭人嘲笑围观,我也不愿她再为我毫无尊严的下跪受罪。”
“我受不了那些嘲笑,也受不了每次回来嬷嬷的恶言恶语,她知道没有人敢帮我娘,所有由着她,可却又觉得我娘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心中不喜,因此以前不给她接的客人,都安排给了她,我娘大概也知道,可她不死心,她说王老爷,孙老爷是好人,他们会帮忙的……”
“后来我就和她吵起来了,那次……”他突然顿了一下,深深呼了口气才继续道:“那次我很生气,说话就有些毫无顾忌,我指着她,问她是不是傻,在楼里卖了一辈子了,伺候那么多人了,床上之言作何能信,我问她怎么还那么天真,都找了多少人了,看看,有谁帮过我们,他们若是真心善,真喜欢你,怎么的还会把你留在这里?当年那半块馒头,就那么让你念念不忘?我当时说了很多……她就那么站着,红着眼看我,什么话都没有反驳,最后只是轻轻抚着我的脸说她会想办法的。”
“后来她躺在床上,动不了了,她那会儿应该是脑子已经混乱了,竟拉着我的手迷迷糊糊的哭说她也没有办法了,说儿子,等娘好了,我们再去求求王老爷,没办法了,娘真的没办法了,别怨娘……”
楚含抬起头看着蔚蓝天色,眼尾是红的:“我那时候才知道,她其实并不傻,她只是没有办法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都想去试试。”
她出生在楼里,长在楼里,甚至到死的那一刻,她都死在楼里,她没有朋友,更没有能依靠的家人,她修为不高,她想救她的孩子,除了求人,她还能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她心疼难安,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儿子走她的路。
这条路她走过,所以她知道这路满是荆棘,不好走,也没有未来,她满是伤痕的脚,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总抱着'也许真碰上好心人呢?哪怕也是可怜她们也好啊'这种心思,带着她的儿子跪了一次又一次。
她的儿子心疼她。
她心疼她的儿子,可是她不说啊!就那么固执着,直到死时都觉对不住她的儿子。
“我娘身上鲛人血脉稀薄,但到了我,大概是出现了返祖,我身上人族血脉并无多少,我长得很缓慢,三十五岁的时候我依旧没有成年,个头甚至也没高多少,但她却去了,嬷嬷没了招牌,竟不顾我年岁尚小,要将我初夜拍出去,我不愿,就偷偷逃了出来,她实力很高,带人一路追捕我,我遇见皇上的时候,只剩着最后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以后就能过得幸福,可我并不快乐,我总想我娘,我总想着要是时光可以倒流,我当初绝对不会对她说那种话,绝不会去伤他的心,她有她的身不由己,可我却无法去理解她,甚至怨她觉得她傻,半个馒头,就半个馒头,她就念了一辈子,多傻啊……”楚含惨笑一声:
“可是后来我也开始惦记起半碗甜水时,我才恍然,原来我和我娘一样傻,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你无法去体谅对方甚至理解对方所思所想,只有当你也碰上了一样的事,才能做到感同深受,后来我对她也慢慢的由怨成了悔,又慢慢的从悔成了念,兜兜转转,她成了我这辈子的遗憾。”
人在饱的时候,是看不上半个馒头的,可若是在饥寒交迫下,那半个馒头也许就会被惦记一辈子。因为它是黑暗中的一抹光,是寒冬最后一丝温暖,所以怎么可能不被惦记!
许一凡和凌惊然一样,都独自一个人活了太久,一个感情淡漠,一个被宠着长大,是一个自尊心很强,死也不会先道歉的人,所以,许一凡说来其实还并不成熟。
最后楚含说:“所以一凡,别去怨他,你也别像我一样,你要尝试着站在对方角度去想。”
许一凡恍然想起蚺云在,他和楚含也许是一样的,都因为在怒极的时候口不择言,那些话刺伤了别人,最后也成为深入他们体内的桎梏住他们的缰绳,然后越是挣扎,伤口就变得越深,最后遗憾终身。
有些人,会因为某些话而痛苦一辈子。
许一凡看着石床上面色有些苍白憔悴的人,沉默许久,点了下头。
第四天傍晚的时候,闲清林才微微睁开双眼,楚含正守在他旁边,他应该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脸疲惫,看见闲清林醒了,他很高兴,忙着问闲清林要不要喝水?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闲清林轻轻摇头,视线越过他在洞府里扫了一圈,他们已经海兽打退到山区,只要把海兽打到海里,打到它们不敢再进犯,彻底怕了,打到章王成功产卵,就算是彻底赢了,这周边无城镇,因此他们都是开辟洞府进行暂歇。
许一凡之前就在这洞府里炼丹、制符,可是如今他没在洞府里,就是书桌还有那些炼制丹药和符箓的材料都不见了踪影,明显是搬走了。
就这么不想他共处一室吗?
以前他若是受伤,许一凡总会守在他旁边,寸步不离,守着他,不见他醒,他便绝不会离开。
可是如今才过去多久呢?
不过是一年,他们之间却不复往夕,说不委屈,不恼怒是假的,要是换了旁人,让他这么心烦意乱的,他定是早灭了对方,可是换成许一凡,他却只能默默承受着。
闲清林忍着翻涌地酸意和委屈,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一凡呢?”
“他出战去了。”楚含想了想,又补充:“他晌午才去的。”
闲清林点点头,没再说话。
六月,大概是见迟迟攻不下陆地,想拼死一搏,八爪妖兽一族竟是联合其他海族大能一起,掀起滔天巨浪,想将海岸数千万里之内,全全淹没掉,那海浪来势汹汹,几乎上百多米高,海浪里裹挟着海族大能雄厚的灵力。
海浪涌到城镇,顷刻就将城镇给淹没了,寻常大阵根本无法将其阻拦,除非九级之上的大阵,可是那海浪不仅直冲云霄,还一眼望不到头,实在是太长了,若是想构建九级之上的防护线来防护,根本不可能。
九级阵法师加上许一凡就那么几个,而九级阵旗炼制不易,等阵旗炼制出来,黄花菜早就凉透了。
于是各大能只能从各地疾速掠来,一同联手将灵力化盾,将海浪'镇'在海岸线上,人族无法将海浪打退,海族也无法控制海浪前进半步,两方人马胶着,隔着一层海浪怒瞪对方。
海族大能想拍死人族大能,人族大能亦是想斩海族满门,但他们一方进攻,一方抵御,皆抽不开身,但可以肯定的是,人族顶不了多久。
寻常大能不轻易出手,到了一定修为后,他们大多都会选择闭关,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到了他们那层次,一出手便不再是小儿科,而是杀伤力巨大,同时也意味着破坏力和毁灭力极强,而招式越是厉害,抽取的灵气越是多,对身体和寿命的损耗越是巨大,所以在飞升无望的情况下,为活久一点,他们不会出手,除非事关种族存亡。
现在人族大能都出手了,体内灵气急速往外溢,因此,顶不了太久的。
他们顶了一个多月,不眠不休,补给灵气的丹药都已几近耗损,各丹师炼制回灵丹都要炼冒烟了,而雪上加霜的是,炼制回灵丹的海族尸体不够了,只有许一凡还能用秘境里的灵草来炼制,可是他一个人,炼出来的也不够大能们吃。
大家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是凌惊然和许修轩还在,还能有本事杀到海中,同章王一战,将章王逼退,这样其他海族可能也就不至于这般拼命。
可现在棘手之处就在于他们上天域两顶尖实力竟都不在,不知死哪去。
而其他修士哪怕联合,都很难将章王控制住,更不用说逼退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众大能灵力不停的从掌心逸散而出,在海浪表面上行成一巨大的光网,将海浪'定'于一处,眼看着有人已经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一副灵力即将枯竭之样,大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许家主,现在构建防护线来得及吗?”
大家一起朝许铭逸看去,许家人多势众,实力强悍,凌惊然不在,如今他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怕是不行,海浪巨大,要是想构建防护线来抵御,那么这防护线起码要覆盖十来万里。”许铭逸道:“如此范围,需要的材料和阵旗必然多得超乎我等想象,现在元婴之上的修士大都在同我等抵御海潮,谁去猎杀九级妖兽?”
九级阵旗,要么用九级灵树,或九级妖兽骨来炼制,九级妖兽有大乘实力,不是好杀的。
第164章
高阶防护阵不能立即布置,那么低阶呢?
莫兰心想着就算许一凡能提高阵法等级,可以用七级材料加上铭文,符纹等手段使七级防护线发挥出九级防护线实力,可是如此一来,凌浩宇、杨海灵几人就帮不上忙了,而许一凡魂力再是厉害,要炼制这么多阵旗,怎么的都得十来年。
如今局势是大部分大能都在携手抵御海浪, 另外一部分低阶修士由部分高阶修士带领,抵御海兽和魔修入侵,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手。
大概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人急道:“那怎么办?许家主,可否请许老祖出关?”
“你傻了?我此言并非小瞧了老祖,而是老祖就算是渡劫后期大圆满,临差一脚飞升,实力在我等之上,可那两只章王,也是临差一脚飞升,如今老祖就算来了,除了和我等共同抵御外,又还能做什么?”
以一敌二和两只章王对战,渡劫后期的许修轩和凌惊然可以,但许老祖就难说了,因为众所周知,妖兽的战斗力一般远胜人修。
章王有多根触须,真打起来其实不是以一敌二,而是以一敌百,可不是好对付的,不然海族大能早打死那两只章王了,怎么可能还允许它们作威作福那么久。
大家默默没说话,章王不好对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许家老祖闭关已快千年之久,闭关前,他大寿就没剩多了,如今是否健在都尚未可知。
大家私心里,觉得他应该是已坐化,不然许家小少主回归那么重要的事,他都不出面,怎么的都说不过去,当然了,许家子弟众多,不是单单只许一凡一个小辈,要是其他小辈回归,他不出面大家定不觉得如何。
可是许一凡是许修轩的独子,而许修轩是许家老祖最为疼爱的后辈,亲自抚养长大,加上许一凡又五术皆修,是货真价实的高阶术师,如此,换他们,这么一个晚辈回归,别说闭关,就是到地府了他们都得赶回来。
许家老祖就算没有坐化,也应是大限将近,寻常修士到了一步,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寻常情况下是不会动手的。
“老祖闭关前,特意交代于我,曾言他将会闭死关,受到感应他自会出来,因此如今我也实在不好强行将老祖请来。”许铭逸说。
“许家主莫要为难,我等方才也是着急。”
“那现该怎么办?我们顶不了太久的,就算让后方百姓撤离,可是这海浪一旦没了抵御,朝地面涌来,势必要将我们南部淹没大半,届时百姓们该如何?那些宗门、世家又该如何?”
数以千亿的百姓和修士流离失所,定会造成莫大的动乱,修真界还好,可是凡人间届时就要惨了,怕是要尸横遍野。
除了抵御,让丹师想办法不让回灵丹断绝,谁也没有办法了。
在一片寂静中,有人突然低低道:“要不……请许小少来?”
“啊?”
“我们是没有办法了,可是许小少没准有啊!他那个脑袋跟我们的都不太一样。”
有人眼睛刹时就是一亮,是啊!这个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我家孙儿也就是悟性高了些,估计也莫得法子。”有许家族长说。
“试试吧!”
许一凡收到讯息后,抽空过去看了眼,看见两方人马隔着一堵巨大海浪对峙着,手上灵力不停的往海浪里输,也有点愁了:
“海族修士是我们人族的十来陪,它们没有术师,我们才勉强和他们打个势均力敌,可是现在拼的就是人数和实力,我们这边大能少,他们那边大能多,还能轮着来,这样下去不妙啊!”
许一凡狠狠挠了挠头:“叫我想办法,我能有啥子办法,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他们几百颗脑袋都想不出一个法子,我一个难道还能抵得过他们几百个!”
如今形势对人族而言确实是不太妙,海族妖兽多,还能轮番替换,人族大能就少了。
闲清林脸色也沉着,正在想办法,许一凡突然道:“可惜这里没有龙族,龙族才是海中真正的霸主,只有他们才能彻底掌控海水,要是有龙族在,怕是吼一声,这浪潮就能灰溜溜的撤退了。”
不知想到什么,闲清林眼眸微亮:“这里没有龙族,但是鲛人一族是继龙族后,唯一能掌控海水的种族,让小篮子出来。”
“他能行吗?”许一凡早想到了,鲛人确实能掌控海水,可是小篮子一看,就好像不是能干事的样子,他小小年纪就离开族群跟着他们混,从中天域混到了上天域,他和闲清林不会御水之术,自是无法教导他。
另一方面,小篮子修为不足,无法调动过多的海水,被海族掀起的海浪快延绵数十千万里,还直达云层,一看就不知道裹夹着多少海水了,小篮子根本无法调动这么多的海水。
“试试吧。”闲清林说:“只要法诀足够强悍,就能调动海水,你有办法能在短时间内让他修为上去吗?或者能让他打出的法诀有渡劫之效。”
“这个……”许一凡又挠了挠头:“短时期内让他修为上来,这种丹药肯定是有,但是后遗症会很惨烈,他如今的肉/身和筋脉无法承受他如今修为之上的修为,强行提升,药效过后,他的资质可能就要毁了。”
“他如今还小,我们不能害了他,那就从法诀上下手。”闲清林说。
“这个可以有,不过我得研究研究。”
两人站得太远,四周嘈杂,众人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看见他们来了一下,一个拧着眉头,一个若有所思,然后没两下就走了,大家便也没敢抱多大的希望。
回到洞府,小篮子很快被带了出来,闲清林问他会不会控水,小篮子歪着脑袋细想一下说:“好像会。”
许一凡差点被呛着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好像会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的爹好像教过我,可是他教我很多的东西,也有很多的法诀,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用不上,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所以我只能说我好像会,我直接说不会,这样显得我像个窝囊废,直接说会,后面搞不定,回来你肯定要骂我吹大炮吃白饭,所以只能说好像会。”小篮子振振有词。
闲清林觉这话无法反驳,这孩子和默默他们一样,聪明劲总没用到正道上,顶嘴是一顶一:“……试试?”
小篮子挠了挠头:“行吧。”
第九天,许一凡把万能交给闲清林:“可以了,我将万能改造了一下,有它在,小篮子打出的法诀就能有渡劫之效了,如今就看他能不能行。”
许铭逸看见闲清林带着小篮子过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好片刻才恍然大悟。
是了。
他怎么忘了,他们家有只鲛人啊!
鲛人可以短暂的掌控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