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屿双手握着他肩膀:“你的所有伴生表现都是要上报进化者管理中心的,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
易恪哼哼唧唧:“我尽量。”
尽量的结果,就是庄宁屿在第二天上班时呵欠连天,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往下念:“逻辑链干扰?”
“是。”任冰说,“混乱的逻辑链有助于我们尽快‘解题’。”
“你的意思是,假如我们能对规则区的逻辑链进行干扰,就能把原本相对合理的游戏变成一个充满Bug的游戏——通过人为制造Bug,直接粗暴终止规则区?”
“就像昨天的宙斯大饭店,以及周五马上要进行测试的石榴山规则区。”任冰说,“我认为粗暴终止是可行的,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可行。”庄宁屿说,“并且,要是真像我之前猜测的那样,规则区正在不断利用AI模型进行学习,那后期它所收集观测到的每一个样本,都将会是被我们人为破坏过逻辑链的残次品。”
有效数据越来越少,Bug就会越来越多,等达到一定规模时,或许“程序”就会被彻底卡死。
任冰说:“也就是说,规则区会消失。”
规则区会消失,何墨靠在旁边:“进化者也会一起消失吗?”
“不知道,但无所谓。”庄宁屿说,“其实进化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这话如果别人说,可能会有泛酸嫌疑,但庄宁屿本身就是进化后的完美产物,连他都说未必算好事……何墨琢磨了一下,没想明白具体不好在哪里,于是问:“何以见得?详细说说。”
庄宁屿想起了昨晚活蹦乱跳的易恪,这事没法详细说,总之等你亲自体验过大半夜不睡觉挂在架子上疯狂撸铁的是什么感觉后,或许就会懂了。
易恪的生物钟被进化得乱七八糟,有时候好像完全不需要睡眠,三更半夜跑去健身房游泳,有时候又趴在沙发上睡得宛如昏迷,饭都不肯吃。这天晚上十点,庄宁屿蹲在旁边“啪啪”拍他的脸:“起来,快点,去床上睡!”
“等会儿。”易恪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也不知道醒没醒,躺得风雨不动安如山。
庄宁屿扯着他的睡衣,扯了半天,没扯动,还差点扯坏了昂贵的真丝,只好说:“那我抱你上床?”
易恪眼皮一掀,总算有了反应。
庄宁屿弯下腰,先把他翻过来,然后一手抄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抄过他的膝盖——
易恪如同被火烧屁股,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虽然依旧睡眼朦胧,但坚决不肯让老婆抱,不行,只能我抱老婆,让老婆抱我这种事情没有攻德!于是他揉了两把眼睛,把庄宁屿宝宝贝贝地往怀里一抄,抱着就往楼上走。
“砰!”庄宁屿的头撞在了楼梯扶手上,疼得倒吸冷气。
“……”
易恪完全没有觉察到,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卧室,然后抱着老婆往床上美美一趴——
庄宁屿被他压成了一张饼,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毁灭吧。
第80章 复制实验4
清晨八点,定好时的电动窗帘向着两侧缓缓打开,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床上,易恪抬起一条胳膊搭在眼前,缓了一阵,才半撑着坐了起来。庄宁屿还没醒,他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额前碎发,大床加上大被子,显得整个人格外单薄。易恪把被子稍微往下拉了拉,免得闷到,整个人也轻手轻脚地靠过去,低头在他侧脸亲了一口。
被窝里的暖意还没散,把原本清新的雨后茉莉蒸腾得多了一丝浓郁的甜,易恪心也跟着一软,掌心抚过他的后脑,想把老婆抱进自己怀里再睡会儿,结果却觉得触感不大对——
庄宁屿被折腾得睁开眼睛,抬头就见易恪正虚趴在自己身上,两只手撑过枕头,睡衣前摆垂下来,露出敞开衣领下的结实胸肌,是一种比较新颖的色诱手法,却之不恭,他当即把手从衣摆下伸了进去,摸了两把,又沿着两条腹肌线往松垮的裤腰里滑。
易恪倒吸冷气,一把握住他的手,坐直身体把人提溜到自己怀里,庄宁屿笑了一声,使劲伸了个懒腰,顺势靠过去,把下巴架在他肩头,懒洋洋地说:“早。”
“早。”易恪的手还在摸着他的头,心疼地问,“怎么肿了这么大一个包,哪儿撞的?”
既然主动问了,庄宁屿眼皮一掀:“呵,你猜。”
易恪被“呵”得当场心虚,他诚惶诚恐地回忆了一下昨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结果脑袋很空白,增厚的灰质密度也不知道是不是专家在信口雌黄,但他眼下确实觉得自己有点痴呆迹象,于是壮着胆子问:“是我打的吗?”
庄宁屿:“?”
庄宁屿:“你还想过要打我。”
易恪:“我没有!”
他冤得上蹿下跳,色令智昏打别的地方还能说一说,但打头绝对不可能,我只是进化,又不是疯了!
庄宁屿追问:“别的地方是哪里?”
易恪一秒消停,乖巧地跪坐回床上,两只手覆上膝盖,脸上浮起两团可疑红晕。
庄宁屿:“滚。”
易恪:“好嘞!”
给老婆做饭去!
庄宁屿目送他进了浴室,自己扯过被子蒙住头,又赖了一会儿床。周六虽然不用上班,但庄宁屿在吃过早饭后,还是溜达去了研究组,往何墨桌上放了个饭盒,对单身人士进行投喂:“给你带了点海鲜粥和点心,电脑上这是什么?”
“调查组刚发过来的。”何墨抽出几张消毒纸巾,把手擦干净,捏起一个叉烧包吃,“在U盾被何雨的爱心小院收留的前十天,就有人在网上发过和它有关的帖子,问是谁家的比格走丢了。”
庄宁屿放大电脑上的图片,小狗正站在清晨天未明的农贸市场上,眼巴巴地看着肉摊老板。这个时间段的U盾看起来算比较健康,并不惨,应该还没到药物爆发期,所以评论区大多数都在玩梗,零星有两三条提到了救助机构,以及,在帖子发出三天后,有人回了一条——好像是我朋友的狗,它在哪?
贴主很热心,当天就回复了他——三区海湾农贸市场A区,三号门的门口,就是卖肉那一片。
“问的这个人是谁?”庄宁屿问。
“新号,十点注册,十点过三分发评,明摆着就是冲这事来的。”何墨说,“注册时没用手机,留了一个假邮箱,登录IP也是国外虚拟号,就这种防备程度,没鬼才怪。”
三区海湾农贸市场A区三号门,庄宁屿觉得这个地方听起来有点耳熟,在实景地图上调出来后,发现在这个门的斜对面果然有一家进化者应急事件处理中心,算是个便民机构,门头很小,但再小也是正规机构,而政府有要求,所有和进化者相关的机关单位,公共场所的监控数据都要保留至少八个月,所以目前数据应该还在。
“如果他们真的去找狗了,你觉得这个摄像头有可能录到吗?”庄宁屿问。
何墨竖起拇指:“要不怎么说,虎爷无犬孙,调查组已经在翻监控了。”
虽然监控距离有些远,但调查组都是鹰眼。贴主是在下午四点十五分回复的贴主,而在四点四十五,一辆绿色出租车就停在了市场三号门的门口,钟平鹤看着视频里模糊的画面,乘客有一个掏钱包的动作,他没有选择电子支付,丢下钞票后,就进了市场,整个人裹得很严实,黑色行政夹克,黑帽子,黑围巾,所有行为都在尽量避免留下痕迹。
海湾农贸市场是大宗生鲜批发市场,菜贩子和饭店进货大都集中在清晨,中午过后除了干货和水果,其余品类基本就不会再有人光顾,而干货和水果在D区,正常熟客也不会从A区进。市场门头挡住了男人接下来的行动轨迹,二十分钟后,他两手空空地从三号门走了出来,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离开了这里。
“先去查一下这两辆出租车。”钟平鹤说,“小张,你明早和我去趟菜市场。”
庄宁屿也想去,受外公影响,他从小的梦想其实是加入调查组,但调查组是需要四处走访的,大多数时候并不方便暴露身份,而庄宁屿的脸又实在低调不起来,比如现在,他就被亲爱的外公喝止:“在家待着,别捣乱!”
易恪获悉这件事后,在晚上捧着他的脸欣赏半天,最后得出结论,确实不适合出现在调查组,也不适合出现在行动组,或者别的任何什么组,我的宝贝老婆根本就不应该出去工作,只适合被我好好藏起来!
庄宁屿问:“藏在阴暗的阁楼里吗?”
易恪捧住他的手,郑重许诺:“藏在洒满阳光的沙滩别墅里,老婆我一定会努力赚钱的!”
什么沙滩别墅,庄宁屿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抱着书挪到床边继续看。易恪不依不饶地黏上来,在陪他美美共读两页之后,立刻发表意见,你这个故事也太扭曲了,肉体囚禁精神摧残根本就是施虐欲爆棚的恐怖极权主义,怪不得你觉得我要把你关在阁楼里!以后不许再看了!说完强行把书丢到一旁,在他脸上温柔亲亲安抚,什么变态破书,把我老婆都吓坏了,看他的脸……还挺红润的但我不管肯定就是被吓坏了!
“……”庄宁屿深深出了口气。
累了,睡吧。
翌日,钟平鹤和小张一起去了三区海湾农贸市场,清晨五点多的市场横七竖八挂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到处都是闹哄哄的讨价还价声,但即便环境已经嘈杂成了这样,werwerwer的叫声依旧显得格外刺耳,引得不少人都震惊地往这边看,还以为谁牵着驴来复古进货,而很快,一个肉摊老板就跑了过来,他甚至连生意都没顾得上,急急忙忙就蹲下看狗。
“大哥,你干什么?”小张牵着狗绳,警惕地问。
“这是你的狗?”肉摊老板问。
“对啊。”小张点头,“有事?”
肉摊老板没回答,但也没走,而是在围裙上蹭了两下手,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仔细比对。小张把头凑过去,就见屏幕上正是U盾的照片。他问:“怎么大哥,你这狗丢了?”
“嘶……”肉摊老板比了半天,发现二者确实不是同一只狗,才悻悻地把手机收回去,“我没丢狗,是有个人的狗丢了,和这狗长得差不多,一个品种,前阵子刚来找过,挺值钱的,赏金就有八千块呢,或者哪怕抓不到,看到狗之后只要给他打个电话,提供线索,也能拿五千块。”
“电话是多少啊?”小张丢给他一根烟,“我最近也住这附近,万一看到了。”
肉摊老板熟练地报出一串电话。
任务完成。小张牵着这条借来的比格犬就想撤,结果听到耳机里的老领导说:“问一下他,刚才报的电话是谁的。”
小张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
肉摊老板:“我的。”
小张:“……”你的?
肉摊老板在耳朵旁比了个六:“你见到狗,记得给我打电话。”
护钱意识极高,反正死活就是不肯透露狗主人的信息,免得赏金被别人抢了呢!他和小张讨价还价:“你找到狗,联系我,我联系狗主人,到时候我们谁都跑不了,二一添作五,要不然你偷摸绕过我了咋办?”
“可以。”钟平鹤说,“就这样,回来吧。”
小张回到车上,钟平鹤递给他一瓶水:“别垂头丧气了,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嗯?”小张回头看他,“不是要问电话吗?”
“问出电话,你打了,他未必会相信。”钟平鹤说,“但肉摊老板是对方自己选的‘线人’,让肉摊老板打,他反而会放松警惕,懂了吗?所以刚才就算老板报了正确的电话,你也还是得打给老板,让他当这个‘中间人’。”
“懂了。”小张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钟老,现在我们回单位吗?”
“回。”钟平鹤说,“先送我回趟招待所。”
庄宁屿和易恪今天起了个大早,回福星苑的早市上买了姥爷姥姥以前爱吃的油炸糖果子和包子,又打包了几碗甜豆浆和小菜,热乎乎地拎了过来。招待所的餐桌很小,易恪打开饭盒:“这是我自己做的葱油饼,姥姥您尝尝。”
大小伙子,又帅,又嘴甜,又有礼貌,还会做饭。姥姥怎么看他怎么喜欢,又苦于手头没什么好送给这个大孙……子的,本来有个祖传好水头的玉镯,现在明显不合适,可她又没有能力学邓纵云,从欧洲购买一把能截断对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生还路径的“暗夜裁决者”或者别的什么“裁决者”,苦思冥想半天,最后只能拉着易恪的手问:“这里有本宁屿小时候的影集,我和他姥爷专门洗出来的,你要看吗?”
庄宁屿:“他不要!”
第81章 复制实验5
年幼的庄宁屿意料之中非常可爱,白白净净,眼睛要比现在大一圈,又黑又圆,歪着头蹲下来时,像一只被阳光晒蓬松的小奶猫。庄岩和钟毓工作很忙,天南海北到处跑,所以他从小就住在福星苑,由姥爷和姥姥一手带大,休闲娱乐方式也很传统,一到周末就去塔山公园,一去塔山公园就要拍十块钱含全套妆造的游客照,而易恪在一口气看了二十多张龙袍照之后,终于领悟出了宇宙间最为不可撼动的一条绝对真理——我老婆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当皇帝。
庄宁屿很难解释清楚自己小时候到底中了什么邪,有一次龙袍被别的小孩儿抢先一步穿走,他甚至还坐在凉亭里嚎啕大哭了整整半个小时,姥爷姥姥双双无计可施,最后幸亏旁边卖玉石的小摊主灵机一动,恭恭敬敬双手献来一块“传国玉玺”,这才把人哄好。
而庄宁屿对于“权力究竟该锋利还是该圆滑”的哲学思考,也始于这一天,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圆滑一点好,因为太有棱有角的话,抱着睡的时候硌得慌。那一段时间里福星幼儿园最大的未解之谜,就是为什么庄小朋友在清晨入园时,脸上总有压痕,还能看出字,有时候是“受”,有时候是“命”,有时候是“于天”。
易恪被老婆可爱得不要不要,庄宁屿及时伸手——停,停!不要扑过来!
他不想继续留在房间里回忆童年,于是打了声招呼就出门,打算下楼买点凉拌小菜。现在已经过了早市时间,超市里的人不多,正好可以慢慢挑,庄宁屿打开食品柜的玻璃,正准备夹一点芹菜牛肉,另一个夹子却蛮横地伸了过来,“当啷”一声撞在一起,带着明显的恶意。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头发蓬乱,脸色蜡黄,能看出五官底子很好,但因为疏于保养,皮肤上长出了许多黑灰色的斑。庄宁屿把菜夹收回来,微微一点头,主动打招呼:“魏太太。”
妇女眼里依旧填满恶意,她像泄愤一般,把所有的芹菜牛肉都压进了自己手里的一次性饭盒中,直到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才把油乎乎的饭盒随便丢进购物车,没盖盖子,也没称重,就那么一路淋淋漓漓地流着辣椒油离开,引得超市清洁员连声抱怨。庄宁屿没有着急走,又在超市里多留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三五分钟,收银处果然传来了争执声。
“你不买也不要浪费呀,你看你往车里撒了多少,夹了又说不要!”卤牛肉在凉拌菜摊算贵价货,满满一大盒少说也值个两百来块,现在全被人倒进了购物车里,还故意推着到处走,搞得满地都是油,所以工作人员很快就赶来制止,不过也只是制止,并没打算让她赔偿——能干出这种事的,要么是无赖,要么就是脑子真的不正常,正常人惹不起,更没必要惹,赶紧弄走才是正经事。
妇女不领这份情,她拔高音量咒骂了起来,嗓音尖锐,说着一口晦涩的方言,没几个人能听明白,但其实也不用听明白,因为光看表情,就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保安连连摇头,推着她的肩膀想把人请走,妇女却不愿意,她余光瞥见庄宁屿,立刻单手抓起一大把凉拌牛肉,用力朝着他的方向就扔了过来!辣椒油满天乱飞,看热闹的群众惊叫着向旁边散开,恰好赶到的钟平鹤及时把庄宁屿拉走,小张和调查组的司机则是趁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妇女,连哄带骗地把她带上了车,一踩油门,一路呼啸送回家。
庄宁屿把牛肉钱扫给了负责凉拌菜的理货员,和外公回了招待所。电梯里,钟平鹤看着他,小心地问:“没事吧?”
庄宁屿摇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