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湾村位于水塘村和赵家村之间,和水塘村一样背倚群山,乡集就在青湾村荷塘边的石坝上。
到了村口,他们先去找了卖草药的老郎中。
老郎中住在青湾村村尾,几间围着竹篱笆的茅草屋,走到篱笆外,前头刚好有个汉子带着自家夫郎来诊脉,出来时两人都面露喜色。
老郎中在后头叮嘱着:“他身子骨弱,胎象暂且还不稳,回去后最好不要做活,以免动了胎气。”
那汉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听了老郎中的话,回头连声应道:“俺记住了,俺回去就逮只老母鸡炖汤给他吃。”
从他们身旁走过时,汉子紧紧牵着那夫郎的手,连跨道门槛都小心看着。
他们侧身让了下路,沈应走在前面迈进草屋,陆芦紧跟在他的身后。
老郎中正伏案写着诊籍,见有人进来,掀了下眼皮,看到是沈应,知道他这是来买乌头汁,闲聊似的问了句:“又要上山了?”
沈应嗯了声道:“明日就上山,所以趁着今日得空赶来找您。”
老郎中写完放下毛笔,看见他身旁的陆芦,扫了眼道:“这是你新娶的夫郎?”
沈应点了点头道:“今天赶乡集,顺道带他一起来逛逛,一会儿劳您也给他看看,他先前落过水,身子又瘦,看能不能抓些草药补补。”
陆芦想说不用,可还没等他开口,老郎中便说了句稍等,随后从案桌前起身,背着手掀开竹帘去了后院。
他们在前堂没等一会儿,老郎中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巴掌大的小陶罐。
“我估摸着你这几天要来,给你提前熬好了。”老郎中仔细叮嘱道:“这回熬得有些稠,你涂抹的时候小心些,千万别沾手上。”
沈应接过小陶罐,说了声多谢,老郎中接着回到案桌前,冲陆芦招了下手,示意他到跟前坐下。
陆芦下意识看向沈应,见沈应朝他点了下头,适才慢慢走过去,将手腕轻轻搭在脉枕上。
老郎中伸出三根手指把着脉,诊了片刻,才不急不慢开了口,缓缓道:“脉细如线,沉取无力,是气血亏虚之症,确实需要进补。”
他说着,又叫陆芦换了只手继续把脉,看向等在陆芦身后的沈应道:“哥儿本就极难有孕,他之前太过劳累,身子又弱,切不可操之过急。”
沈应听后,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顿时一脸窘然,握拳放在唇边清了下嗓子,本想说他并不着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想来老郎中是看到了刚才那二人,以为他们同那汉子夫郎一样。
陆芦则是低下头去,耳根微微发烫,饶是迟钝如他,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把完脉后,老郎中收回了手,起身走到药架前,“这样,我抓几味药你拿回去,也逮只鸡给他炖汤喝,平日里再多给他吃些鸡蛋和肉,好好补补。”
老郎中嘴里念着什么黄芪当归,把草药包好递给沈应,送他们离开时,还不忘拍着沈应的肩膀说了一句,“别急,慢慢来。”
沈应只嗯了声,并未解释,陆芦却仍是耳廓微红。
待走出了草屋,沈应才对陆芦道:“等会儿回去,我就到婶娘那儿买只鸡。”
家里的母鸡刚下蛋,杀来吃了陆芦肯定舍不得,江家养的鸡多,母鸡公鸡都有,上回办宴席时他便在江家买了几只。
陆芦动了下唇,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应先牵住了他的手,“走吧,我们先去赶集,再不去人都散了。”
陆芦被他牵着,没有松开,只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对此仍然有些不太习惯,所幸四周并无旁人,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到乡集时,赶集的人尚未散去,石坝上仍有不少人挎着篮子在挑买东西。
卖东西的各种摊子摆在两边,有的卖自家种的菜蔬,有的卖自己纳的鞋垫,有的卖自个儿绣的手帕,还有卖草鞋的,卖豆腐的,卖秕谷的。
地方虽小,热闹却丝毫不亚于城里的市集。
卖肉的摊子就在石坝边,沈应先去买了两块肉,打算待会儿给江家送一块过去。
他这回上山可能要待上半个来月,陆芦一个人在家还需要他们多加照应。
摆肉摊的是赵家村的赵屠户,给他们挑了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拿草绳穿了递过来。
沈应一手提着草药,一手提着猪肉,走在陆芦身旁道:“你看看还有什么想买的,一块儿买回去。”
话刚说完,便见陆芦正目不转睛盯着一旁的菜摊,菜摊的背篓里装满了野菜,大多是山里常见的野芥菜,还有一些野葱野芹。
没想到还会有人摘野菜来卖,陆芦不由多看了一眼,脑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来。
卖菜的婶子见他盯着瞧,拿起野芥菜道:“小哥儿瞧瞧看,这是今早刚摘的野芥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新鲜着呢。”
陆芦连忙回过神来,摇头摆了摆手,“不、不用了,谢谢。”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正巧撞在沈应身上,沈应提着东西从后面扶了下他。
待他站稳后,两人走过了刚才的菜摊,沈应才冷不丁问他:“想卖野菜?”
陆芦闻言,微愣了下,有些讶然地抬眸:“你怎么知道?”
到了乡集之后,他的夫郎便一直在东瞧西看,也不像想买东西的样子。
来赶集的人要么是来买东西的,要么便是来卖东西的。
沈应道:“真的想卖?”
陆芦抿了下唇,点点头。
这段时日沈应又是给他买胭脂和羊脂膏,又是给他买布做衣裳,今天还给他买了草药,等会儿还要买鸡给他炖汤喝。
家里的银钱几乎都花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既然成了亲,日子便是两个人一起过,他也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你若是真想卖野菜,我便叫槐哥儿来陪你,他最会吆喝。”沈应看着他道:“只是你若要上山摘野菜,千万别累着自己。”
见他应允,陆芦随即嗯了声,眸底掠过一丝喜色。
寻常人家是不喜刚过门的媳妇夫郎抛头露面的,尤其是出门做活,怕别人看了以为自家的媳妇夫郎受到了苛待。
是以一开始陆芦并未同他说,只在心里想了想,却不想他的心思竟一眼便被沈应看穿了。
沈应又道:“等这回打猎完从山上回来,我再去买些鸭苗,到时候在草棚后面挖个小水塘,这样就不用出去放鸭子了,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他的打算,陆芦眼睛微微一亮,点头应了个好。
他们又在乡集逛了会儿,最后只买了两块肉和一些喂鸡鸭的秕谷便回去了。
回到水塘村,两人先把买来的肉送去了江家。
江大山和江松下地干活了,江槐去了田边割草,江家只有林春兰和杜青荷在。
去的时候婆媳二人正坐在屋檐下,林春兰怀里捧着筲箕剥豌豆,杜青荷带着江秋在一旁打袼褙。
看到他们走进院子,黄豆和黑豆连忙摇着尾巴跑来相迎。
沈应挨着摸了摸它们的头,走过去把提在手里的肉拿给林春兰,“刚去乡集买回来的,婶娘拿去炖豌豆吃。”
林春兰放下筲箕,把肉接到手上:“怎么突然想着送肉来,也不留着自个儿吃。”
又看了眼陆芦道:“你带着芦哥儿一起去逛乡集了?”
沈应点点头,接着道明来意:“我带他去找了一趟老郎中,老郎中说他身子太弱,叫我给他好好补补,我便想着来婶娘这儿买只鸡回去炖汤喝。”
“买什么买,”林春兰听了这话,十分爽快道:“后院里的鸡你尽管去捉,想捉哪只便捉哪只,跟婶娘客气什么。”
沈应笑着道:“那我可真去捉了。”
林春兰立马站起来,抖了下掉在怀里的豆荚道:“走,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说着去了后院,屋檐下,杜青荷看着陆芦道:“你来得正巧,另一件酱红色的衣裳我刚做好,正好可以试试。”
她说完把袼褙放下,抱起江秋转身进屋,“你跟我进屋里来。”
陆芦进了屋子里试衣裳,沈应跟着林春兰去了后院捉鸡,没过一会儿,江槐也割完草回来了。
第14章
林春兰在后院捉了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用草绳捆住了脚拿给沈应,沈应拿钱给她。
林春兰板着脸,佯装生气道:“你若真要给钱,刚才那块肉我便还你,以后你也别给我送来了。”
沈应无法,一番推拒之后,只得依她的话收下,又另外拿了两百文给杜青荷,算作给陆芦做衣裳的钱。
杜青荷女红的手艺不错,平日里给人做衣裳被面都是要收钱的,她起初也推拒不要,在沈应劝说后还是收下了,做工的钱没算,只收了一百文针线钱。
陆芦试完新衣裳,和沈应提着捉来的鸡离开了江家。
林春兰把他们送到门口,临了叫住沈应,语重心长道:“你们眼下才成家,家里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这只鸡便算是我送给芦哥儿的,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以后只管好好过日子,你娘九泉之下便能安心了。”
沈应点头:“我知道了,婶娘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陆芦也跟着说了句:“谢谢婶娘。”
林春兰笑着哎了声,冲他们挥了下手,“行了,回去吧。”
这一趟出门花了将近七百文,其中草药最贵,尤其是乌头汁,因着在山里寻找不易,熬制起来又费工夫,光是这么小罐便花了三百文。
到了家,沈应提着刀杀了鸡,用滚烫的热水拔掉毛剁成块,陆芦把剁好的鸡块放进陶锅里,熬了一锅浓浓的鸡汤。
加了草药炖出来的鸡汤尝着有股淡淡的苦味,苦味中又带着一点微甜,鸡肉经过两个时辰的熬煮,吃起来鲜香醇厚,肉嫩味美。
陆芦一个人吃不完,叫沈应也吃,沈应只吃了几块肉喝了碗汤,把其余的都留给了他。
不知是不是喝了鸡汤的缘故,晚上躺下后,沈应竟觉得几分燥热,许是那草药太补了。
才下过雨的春夜,夜风仍带着些许凉意,沈应翻了个身,和那晚一样状似无意地抱住躺在身侧的夫郎,夫郎身上凉凉的,抱在怀里十分舒服。
陆芦以为沈应又睡着了,没有将他推开,这几日夜里,沈应总在睡着后抱着他。
起初他的身体总是十分僵硬,被抱住后便一动也不动,不知不觉中竟慢慢习惯了。
可能是晚上喝了草药炖的鸡汤,此刻又被沈应紧紧抱着,陆芦今夜竟有些口干舌燥。
他闭着眼没动,怕吵醒了沈应,没过一会儿便在这昏昏沉沉的热意中进入了梦乡。
而他的身后,沈应却仍醒着,怀里的夫郎已经睡着了,他盯着那截雪白的后颈,越发感觉燥热难耐,片刻后,抿了下干燥的唇缓缓凑过去。
想到接下来半个月都见不着,沈应没忍住偷偷亲了下他的后颈,亲完犹不满足,轻轻环过他的腰,又在他脸边轻啄了一下。
所幸陆芦已然陷入熟睡,并未察觉,他怕把人吵醒了,没再有别的举动,偷偷亲完后,便又继续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卯时天还没亮,沈应便起了,陆芦看他醒了,也在迷迷糊糊中坐起来,往身上披着衣裳。
见他一脸惺忪的模样,沈应给他盖上被子,柔声说道:“你不用起,躺下再睡会儿,我自己收拾就行。”
陆芦摇了摇头,仍是跟着他下了床,还未睡醒,声音听起来黏黏的,“我去给你做早食,你吃过早食再走。”
他说着披好衣裳进了灶屋,用凉水洗了个脸,这才清醒过来,在面缸里盛了碗面粉,又拿了几个鸡蛋,打算给沈应煎几个鸡蛋饼,让他带在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