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自家哥儿有了身子,隔日桑家阿爹也从家里捉了几只雞来看望,还找邻家买了一篮子雞蛋。
初秋,湛蓝的天幕又高又远,几片云朵缓慢遊移着,像有人用手扯过的蓬鬆的棉絮。
阳光依然明媚,地面却少了几分暑气,远远不如夏天那般炎热。
梁家新房盖好后,梁平梁安請了两家人来吃飯,沈应和江松一起给他们放了一串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开,在门口围看的陆芦和江槐连忙退进了院子里,江秋也捂着耳朵躲在了杜青荷的身后。
想着榆哥儿有了喜,陆芦和沈应商量后,捉了一只母雞送来,江家也送来了一篮鸡蛋,叫榆哥儿好好补补身子。
因着要請客,梁平梁安早早便捉好鸡鴨,关在笼子里,又去乡集上买回了鱼肉。
殺鸡殺鸭的活儿都交给了汉子,媳妇夫郎们便在灶屋里忙碌着。
桑家的阿爹和爹亲也来了,还带上了梓哥儿,上回送来几只鸡和鸡蛋,这回又送来一包红糖和自个儿酿的醪糟。
有林春兰和桑家阿爹在,灶上的活儿便交给了他们,陆芦和江槐只需要帮着打打下手,擇擇菜。
榆哥儿的小腹渐渐隆起,已经有了微弯的弧度,见他们在择菜,也跟着来帮忙。
陆芦择着菜道:“你去里屋歇着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小心柴火烟熏着你。”
榆哥儿温和一笑:“没事,在屋里待久了乏闷,正好起来动一动。”
江槐于是把坐着的凳子让给了他,“那梁嫂夫郎你坐我这儿吧。”
院子里,梁平梁安杀好了鸡鸭,用热水烫了拔着毛,沈应江松把杀好的鱼刮掉鱼鳞,破开鱼肚,将鱼腮鱼腸扔去喂鸡。
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活儿做,谁也没有闲着。
黑崽也跟着来了,正和梁家的狗崽一起在草垛旁玩耍着。
許是同一窝生的,又是相近的毛色,两条狗崽刚碰面便十分亲近。
有了桑家阿爹帮忙,又有林春兰掌勺,还有陆芦和江槐打下手,一顿饭很快便烧好了。
堂屋的地儿挪不开,汉子们把木桌搬到院子里,人多,便分成了两桌。
梁平端着烧好的菜从灶屋出来,“来了,肥肠芋子鸡,小心烫。”
正帮忙摆着碗筷的陆芦连忙让开。
粗瓷大碗里,鸡肉焖过后浸着汤汁,色泽红亮诱人,肥肠軟烂入味,芋子粉糯绵密,三种食材相互交织,点缀上青绿的葱花,光是瞧着便让人直咽口水。
江松闻着香味道:“这菜可真香!”
江槐也咽了口唾沫道:“好香啊!”
“还是桑家的弟夫郎手艺好,”林春兰笑着说道:“这肥肠芋子鸡光是看着都要流口水了。”
桑家阿爹也笑了下道:“江家嫂子做的水煮鱼也不错,我刚闻了味道肚里的馋虫就在闹。”
两人互相夸了句,紧接着,其他肉菜也陆续端上了桌,摆满了整张桌子。
榆哥儿招呼道:“大家别站着了,都坐下吃吧。”
众人于是落了座,像上回那样,汉子和媳妇夫郎分开,分别坐了两桌。
除了肥肠芋子鸡和水煮鱼,桌上还有一碗毛豆烧鸭,一碗豆腐炖肉,以及两碗素菜,凉拌秋葵和薯蓣炒木耳。
满满两桌肉菜,一院子人热热闹闹,不知是谁说了个乐子,说笑声立时从这头传到那头。
那头大房的灶屋里,朱氏正在舀米煮饭。
家里的米缸见了底,她舀了半瓢,又倒了些回去,另外切了半个南瓜煮进米里。
自从上个月还了田地租子,家里一下子给出去十几石粮食,粮食不够,便用银钱来凑,他们也因此和二房彻底翻了脸。
见锅里又煮着南瓜,梁栓子大声闹着:“我不吃南瓜,我要吃肉!”
朱氏皱着眉,没好气道:“没肉,哪有人家天天吃肉的,不吃就等着饿肚子。”
梁栓子仍在闹着:“他们都吃肉,我也要吃!”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便是二房。
朱氏闻言,抱着淘米的木盆走出灶屋,隔壁院子果然飘来一股浓郁的肉香。
二房前个儿盖好了新房,今日似是请客吃饭,院子里有说有笑,听起来十分热闹。
朱氏闻着飘来的肉香,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两声。
眼看着榆哥儿怀上身孕,如今连新房也盖上了。
她越看越是眼红。
她就不信,二房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暮色逼近,热闹散去。
饭后,大家帮着洗了碗,收拾好桌凳。
看天色已晚,梁平去送桑家阿爹和爹亲回青湾村,梁安也把江家人和陆芦二人送到路口。
江槐挽着陆芦的手臂走在后头,梁安这时忽然喊了他一声:“槐哥儿。”
看出他们有话要说,陆芦松开了江槐的手臂,走在前面的林春兰也回头看了一眼。
待他们都走远后,江槐这才开口问他:“什么事?”
梁安摸出一条藕荷色的发带递过去:“我上回进城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定亲后,汉子和哥儿之间互相送东西是常有的事,汉子常常会送哥儿发带或头巾,哥儿便送自己繡的帕子或荷包。
江槐接过发带,笑着说了句喜欢,也摸出自个儿绣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对比翼鸟,他拿给梁安,“给,我前几日绣的。”
梁安看着上面的花样,憨憨一笑:“好看。”
江槐道:“那你还不收着。”
梁安仍憨笑着,连忙把荷包揣进了怀里。
立秋过后,白日虽然仍是炎热,夜里却已凉爽許多,晚风捎来一丝清凉。
回去后,陆芦和沈应烧了热水盥洗。
再过两日便要进山,陆芦洗完拿出木箱里的包袱皮,将准备带去的衣裳叠放在里面。
山里比山下凉快,他们这回上山少说也要待上一个月,到那时已是深秋,山里只会更冷。
沈应也洗好从屋外进来,陆芦一邊收拾着一边说道:“等这次下山回来,便去城里裁两块料子,给榆哥儿的娃娃做件肚兜,再给槐哥儿绣一对枕帕。”
沈应听他说着,嗯了一声,从后面拥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陆芦扭头问:“怎么了?”
下一瞬,沈应收紧双臂,搂住了他的腰,“不是想要娃娃吗?”
想到之前为了要娃娃,主动去解沈应的衣带做那事,陆芦不禁微微红了下脸。
这些日子忙着做工,两人都没怎么亲近,这下终于忙完,难免都有些情动。
没等陆芦回话,沈应便已吻上了他的后颈,宽大的手掌不安分地遊移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陆芦浑身顿时如点火一般,呼吸也跟着微重了几分:“先、先把灯熄了。”
沈应闻言,随即吹熄了灯,将人拥到了床上。
第53章
山间溪水潺潺, 鳥雀啁啾,抬眼眺去,連绵的山林已经染上了些许秋意。
沈應先一步踩着石头迈上溪岸, 回头朝陆蘆伸出手, 拉了下他,待他站稳脚后才把手松开。
陆蘆身后系着裝有衣裳的包袱,一手拄着樹枝, 一手提着小罐昨日才熬好的猪油。
走在他身旁的沈應挎着弓箭, 背着滿滿的背篓, 背篓里除了鲊辣椒、变蛋和一些日常用的調料,还有一袋舂好的新米和面粉。
两人一起上山,吃得多些,东西自然也带得多些,稍重的东西都在沈應的手上,陆蘆只拿了两个轻便的。
知道他们要上山,林春兰还送来了一坛新腌的坛子肉,叫他们也带去山上吃。
这回只有他们二人进山, 江松没有一起来。
梁家盖完新房没几日,杜青荷的娘家便来了信,让江松过去帮忙盖房子。
杜家人丁兴旺, 杜青荷是家里的幺女, 上头还有几个兄长,最大的侄子年纪与江槐同岁,这两年正在谈亲事, 也要盖一间新房。
上山之前, 沈應把鸡鸭都养在草棚里, 交给了江家照看, 院墙是新砌的,木门也是新做的,江松还把黄豆黑豆也暂时牵了过去,因此不用太担心。
至于黑崽,他们这次也带上了山,正好让它熟悉一下山里的环境,顺道练练胆量。
刚上山没多久,黑崽便窜在了前头,很快就在前面的草叢里跑得没了影。
陆蘆正担心它不认识路跑丢了,不一会儿,黑崽却又折返回来,像是反而担心他们走丢一般,前爪搭在一棵倒在草叢的枯樹上看着他们。
沈应道:“放心,狗鼻子灵着,闻得见气味。”
他说着拧开裝了水的水囊,先遞给了陆芦,陆芦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擦过嘴角又遞回给他。
前山的林子还不算深,翻过前面两座山头才是深山,山里的林子也更大更密,密密匝匝的樹枝遮天蔽日。
两人趁着喝水时歇了下脚,为免虫子叮咬,沈应洒了些药粉在他和陆芦的裤脚,还在裤脚上打上了绑腿。
才翻过一座山头,灌木草丛便已愈发浓密,山壁上的樹根盘虬交错,树木又高又大,很多树陆芦甚至連瞧都没有瞧过。
他从前待的石桥村只有几座小山坡,没有这样的大山,像这般树木繁茂的密林,更是从没来过。
走了半晌午,太阳早已升了起来,阳光穿过树林的罅隙,将树葉染成层层金色。
他们出门早,这会儿已经翻过了一座山,跨过了几条小溪。
不遠处有棵高挺笔直的大树,树后是一面陡峭的石壁,树下有块供人歇脚的石头。
见太阳已到正空,两人于是放下背篓,在石头上坐下,顺道吃点东西填肚子。
岩石下的石缝间支着一些细小的树枝,密密麻麻,像是有不少人来过。
陆芦头一次见,觉得有些稀奇,不由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