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从闲聊的二人中间穿过去,“麻烦让让,谢了啊。”
就这样,两人一起穿出了人群。
他们走出赵屠户家时,案板上的猪肉已经快要卖完了,还有人陆陆续续赶来,走到门口听说卖光了,又只得叹了口气掉头回去。
江槐把猪肉放到骡车上,坐上去笑着道:“还好我们来得早。”
说着,拍了下前面慢悠悠嚼着草根的骡子,“二倔,走了,我们回去了。”
听江槐叫它二倔,陆芦不禁觉得有些新奇:“二倔?”
别的马啊驴啊都叫什么黑蛋石头大灰花背,头一次听见一头骡子叫这样的名字。
“对。”江槐道:“别看它是头骡子,脾气有时比驴子还倔,倔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拉不住,也就只有大哥制得住它。”
陆芦顿时恍然:“难怪叫它二倔。”
江槐赶着拿肉回去做晌午饭,骡子车停在山脚下,将陆芦送到院子门口便走了。
陆芦两手提着肉进了屋,把猪大肠放进木盆里泡去血水,准备等会儿再用草木灰清洗干净。
在此之前,他要先剁肉馅和揉面团。
周氏给的韭菜已经被沈应种好了,长满野草的荒地还没来得及翻,沈应只挖了一小块地种下去。
梁家送来的豆腐陆芦留了一块,打算晚上做个香椿拌豆腐,另一块则切成豆腐丁,等着一会儿包包子用。
梅花肉三分肥七分瘦,肉质细腻,剁来做成馅料最好,前腿肉口感紧实,比起梅花肉稍次一些,但也还算不错。
陆芦把野芥菜和豆腐切好,分别和肉馅炒在一起,做成了芥菜肉馅和豆腐肉馅两种馅料,另外又用韭菜炒了鸡蛋,做了个韭菜鸡蛋馅。
馅料和面团都备好后,便可以开始包包子了。
蒸笼是今天早上提前洗好的,一共三层蒸屉,正好可以放下三种馅料的包子。
陆芦在蒸屉底下铺好干净的屉布,再将包好的包子一个个捏紧褶子放在上面,屉布用凉水浸过,为免蒸熟后和包子粘连在一起。
想着包子蒸好后给江家送些过去,陆芦每种馅料包了十来个,江家人多,总不能只够塞牙缝,而且沈应待会儿插完秧回来也要吃,像他这种下地干活的汉子,一口气至少要吃四五个。
趁着蒸包子的间隙,陆芦倒掉泡出来的血水,用烧过的草木灰水清洗着木盆里的猪大肠。
来来回回清洗了数遍,洗到手腕子都发酸了,锅里的包子也差不多蒸好了。
打开笼盖,白茫茫的热气和包子的香气扑面而来,蒸好的包子外皮白嫩,蓬松暄软,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十分可爱。
陆芦伸手拿了个芥菜肉馅的,在两只手来回倒腾了好几次,又吹了几口凉气,才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鲜香绵软,炒过的馅料在蒸熟后浸出油润的汤汁,与柔软绵密的面皮两相融合,芥菜的清香和猪肉的肉香霎时溢满在齿间。
陆芦只尝了一个,便没再吃了,三种馅料的包子分别用筷子夹了好几个,装得满满的,压在粗瓷大碗里。
外头已是烈日当空,忙了整整一上午,沈应还没回来,这会儿定然饿了。
这么想着,陆芦端着包子赶忙迈出了院门。
水田里,沈应正弯腰插着秧苗,田里灌满了水,足足没过小腿。
仅是一个上午,他便已经插了大半秧苗,水田里一片盎然绿意。
这些秧苗都是江家给他的,江家田地多,每年光是插秧都要花上数日,他打算等自家的活儿忙完,便去江家田里帮帮忙。
隔着一个翻晒谷物的晒坝,沈家的水田里,沈文禄和冯香莲此刻正顶着烈日插着秧,沈穗慢在两人后面。
换在从前,冯香莲是从来不会下地干活的,就连沈文禄也很少插手家里的农事,沈家全靠沈应一人撑着。
如今沈应分了家,家里少了个得力的汉子,小儿子沈丰又在城里念书,冯香莲这才不得不帮着下田插秧苗。
她回头看了眼慢在后头的沈穗,不耐烦地催促道:“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还不快点,成日只知道躲懒,干不完活今天不许吃饭。”
别家田里插秧的人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穗更是连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见旁的人望了过来,沈文禄皱着眉低声道:“吵嚷什么呢,她慢点就慢点,催她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
冯香莲顿时拉了长脸,直起身道:“你冲我嚷什么,这么厉害,去找你大儿子啊。”
说着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应,冷哼了声道:“你大儿子可没想着你,亏你还是他亲爹,连送糕饼都没你一份。”
沈文禄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仍压着声音道:“说穗姐儿就说穗姐儿,又提他做什么,都分家了,他给谁送糕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干活,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越是看他这副模样,冯香莲越是来气:“我偏要提他,怎么?你心疼了?你心疼就搬去跟他一块儿住啊。”
沈文禄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再跟她多话。
冯香莲还在那儿说着:“你心里向着人家,人家心里可没你,人家巴着别人,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说了半晌沈文禄也没反应,冯香莲索性直接把秧苗扔在了田里,“我不干了,你自个儿干吧!”
说完,踩着泥水上了岸。
她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嫁给沈文禄,原以为他上过书院念过书,日后能成大事,没曾想竟是没用的窝囊汉,念书不行,干活也不行,只能靠他那个死了亲娘的大儿子。
沈应远远瞥了一眼,没搭理那边,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继续插着手里的秧苗。
他只想干完活赶紧回去,不要让夫郎在家里等久了。
正这时,一个汉子从田里上去,看到迎面走来的身影,回头冲他大喊道:“沈应,你家夫郎来给你送饭了!”
第9章
沈应在水田里洗了手走过去,拿搭在肩上的汗巾子擦了下脸,“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不在家歇着,我忙完一会儿就回去了。”
陆芦站在水田边的树荫里,碗里盛着刚出笼的热乎乎的包子,怕包子皮凉了不好吃,他出门前在上头搭了块屉布。
树下有块乘凉的大石头,沈应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让陆芦坐在石头上。
陆芦放下粗瓷大碗,掀开屉布道:“我蒸了些包子,想着你可能饿了,给你送几个来尝尝。”
碗里的包子皮薄馅大,还冒着热气,沈应拿了个最上面的,咬开看了一眼,“芥菜肉馅的?”
陆芦点头嗯了声道:“还有韭菜鸡蛋和豆腐肉馅的。”
沈应两口吃完了一个,又拿了个豆腐肉馅的,咬上一大口:“这个馅儿也好吃,怎么突然想着包这么多。”
陆芦道:“今天槐哥儿赶着骡车带我去买了肉,我想待会儿给他们也送些过去,正好有这么多馅料,便一块儿给包了。”
他边说边小心留意着沈应的神色,怕他觉得自己买多了,接着把买了什么肉,花了多少铜子儿也一并告诉了他。
沈应吃着韭菜鸡蛋馅的包子道:“你自己做主就行,我说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拘着,你若是要给槐哥儿他们送去,多挑几个芥菜肉馅的,婶娘和大山叔都喜欢吃。”
听他这么说,陆芦默默松了口气,抿着唇应了声好。
微风自田野间吹拂而过,捎来一阵凉意,绿油油的秧苗随风左右摇曳着。
沈应吃完包子,打开带来的竹筒仰头喝了口水,余光瞥见夫郎额间滚落的汗珠,定定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帮他轻轻擦了一下。
陆芦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下意识想往后退,身体却是僵住一般,由他擦着汗珠一动不动。
那边的沈家水田里,冯香莲扔下秧苗走后,沈文禄不一会儿也回去了。
沈穗插完田里的秧苗,不敢回沈家,一个人蹲在田埂边找着草根。
每回冯香莲发了脾气,都会连带着看她不顺眼,不是掐她就是打她,还不给她饭吃。
陆芦怕他和沈应被村里的人瞧见,正觉得不自在,扭过头正好看见了田埂边的沈穗。
碗里的包子还剩两个,沈应跟着他看了一眼远处,他不知道陆芦和沈穗已经见过了,对他说道:“那是穗姐儿,是我后娘生的二妹,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给她送两个包子。”
陆芦听他的话等在原地,待他拿了包子朝沈穗走去,坐树下远远看着。
看到沈应,沈穗连忙站起了身,手在衣裳上擦了好一会儿,才双手接过包子,沈应不知跟她说了句什么,她眼圈一红,拿着包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沈应吃完继续留在田里干活,陆芦则回去拿了包子又给江家送去,江大山他们还在地里忙着插秧,杜青荷在灶屋里做饭,他把包子拿给江槐后便走了。
前前后后忙了四五日,插秧终于到了尾声,家里的两块水田沈应两日不到就插好了,忙完之后他又去□□了两日。
在沈应忙着插秧的时候,陆芦也没闲着,和江槐一起到山上挖了几筐竹笋。
这时节的竹笋最鲜嫩,清炒炖汤滋味都很不错,前山上多是毛竹和苦竹,光是剥去所有笋皮陆芦就花了整整半日。
他和沈应两个人吃不完,便将多出来的竹笋对半划开,焯水后去掉竹笋的涩味,趁着这几日天晴,用竹筛子装着放到土墙上晒干。
为此,陆芦编了好几个竹筛子,除了晒竹笋,还晒各种野菜,什么野芥菜、灰灰菜、婆婆丁,都是这个时节山里才会长的。
其中晒干的竹笋味道最好,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温水将笋干泡发,用五花肉炖成一锅笋干焖肉,又好吃又有滋味,晒干的野菜则配着辣椒一起炒肉片,最是下饭。
若是有坛子或陶罐,还能做腌酸笋。
嫩白的竹笋切成笋块或是笋片,放入盐,清水过面,只需要放置一个月便可捞出,用来煮成鱼汤格外鲜美。
可惜家里没有坛子也没陶罐,陆芦只得作罢。
插完秧苗,次日江大山和江松便一起过来帮着开地,三个汉子只用了一日翻完,还给菜地起了垄,前后挖了两条垄沟,开成了一片齐整的菜畦。
因着沈应帮忙插秧,当晚,江家做了一桌饭菜招待,叫他们二人一同去吃晚饭。
刚到江家院子门口,陆芦便闻到一股鸡汤的香味,江槐正在草棚旁,把剥下来的笋皮喂给棚里的牛羊吃,扭头看到他,笑着喊了一声嫂夫郎。
送包子那天陆芦只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进去,这是他头一次跨进江家的院子。
江家人多,除了三间青瓦盖的正屋,东西还有两间厢房、一间柴房,养骡子和牛羊的草棚在院子前面,院门开在东边。
刚迈进院门,两条半人高的大狗就朝他和沈应跑了过来,一条黄身白面,另一条浑身黝黑。
两条狗对沈应十分熟悉,先冲他摇了摇尾巴,接着又凑到陆芦跟前闻了闻,陆芦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狗,立时僵在了原地。
沈应见状,笑了下温声道:“别怕,它们只是闻闻味道。”转而俯身摸了摸它们的头,“这是芦哥儿,别吓着他。”
两条狗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嗅完了气味便跑开了,江松拿着弓箭从里屋出来,站在堂屋门口喊道:“黄豆黑豆,过来。”
草棚旁的江槐也跟着喊道:“黄豆黑豆,快过去。”
陆芦这才知晓,黄身白面的那条狗叫做黄豆,浑身黝黑的那条狗叫做黑豆。
江松把两条狗撵进了狗窝,回头看见他们手里提着东西,说道:“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叫你们来吃顿饭,还带上东西过来。”
那日山上带回来的野兔留了一只还没吃,因为受了伤养不活,次日沈应便把它给处理了,陆芦用盐和花椒腌了挂在屋梁上,做成了风干兔肉。
“这是芦哥儿做的。”沈应看了眼身旁的陆芦道:“他说头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正好带来让大家尝尝。”
听他一口一个芦哥儿,江松忍不住笑了笑,这成了亲的汉子果然不一样。
江槐听到他们的对话,喂完牛羊放下竹筐过来,接过带来的兔肉道:“这是嫂夫郎做的?那我肯定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