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色欲并非正道,他在修行一道有自己的主意,知道轻重,不会为了一时的快意毁了自己的道途。”
荀谒讷讷称是。
尘赦似乎记起什么:“蓬莱神仙海派人来过吗?”
“来过,伏舆去接的人。”荀谒答,“神仙海的掌教还派人送来几具人族尸身,我去探查过,人身、魔丹,他们被魔兽夺舍过。”
尘赦抬头:“神仙海离昆拂多远?”
“三万里。”
三万里的距离,枉了茔的结界还没破到能将虚空裂缝开到神仙海。
看来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荀谒小心翼翼地问:“那此番蓬莱盛会,尘君去吗?”
“不了。”尘赦淡淡道,“到时让困困代我去蓬莱,你随身相护,务必照顾好他——只要不伤到自身,一切随他去。”
荀谒修完房子又得带孩子,唇角抽了抽,只能称是,颔首退下。
离开大殿,夕阳已彻底落下。
夜幕降临,常年风雪萦绕的天空竟然泛起漫天星光。
荀谒错愕望去。
尘君今日为何如此奇怪?
辟寒台的日夜四季由尘赦掌控,这十数年来皆是寒冰覆盖,唯有尘君心情极佳时,风雪也只是变小些。
若以此类比,如今漫天星辰春风拂面,尘君可能是心花怒放、想出去蹦跶转圈的心情。
……但可能吗?
荀谒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自从乌令禅回来,尘君越发古怪,忧心忡忡地走了。
*
“哦——!”
乌令禅蹦跶着从大殿窜出来,指着院中的丹枫树兴致勃勃地说:“这棵枫树长得可真茂密旺盛啊,根是根,枝是枝,叶是叶的,就像我完好无损的灵脉!”
玄香说:“你不是要修炼吗?”
刚打坐没一会就活蹦乱跳地窜出来转圈打拳。
乌令禅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沉浸在恢复金丹的兴奋中,又跃上屋顶,望着头顶的一轮圆月欢呼道:“这月亮可真圆呀!就像我圆润强大的金丹!”
玄香:“……”
行吧,憋屈这么久,开心开心吧。
乌令禅欢呼雀跃,在丹咎宫四处乱窜。
重睛鸟蹲在一棵丹枫树上,幽幽瞅着他,却不敢再偷袭了。
乌令禅正自己玩着,视线一瞥瞧见青扬从外回来。
他纵身跃了过去,轻巧跳到青扬面前:“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啦?”
青扬吓了一跳:“少君醒了!”
乌令禅一本正经地点头,边走边在青扬面前转圈。
青扬刚想说话:“少君,您……”
乌令禅故作讶然:“你怎么知道我刚恢复修为呀?哈哈哈。”
青扬:“……”
乌令禅的情绪极其感染人,青扬性情本不是个活泼爱笑的,但还是没忍住被他带的笑了一声。
“恭喜少君。”
“哎呀平身平身。”乌令禅转着转着,忽然凑到青扬身上嗅了嗅,“唔,你身上怎么一股辟寒台的味道?唔,还有墨汁,纸……你在写什么东西吗?”
青扬眼眸都瞪大了。
这什么狗鼻子?
乌令禅好奇道:“你去辟寒台做什么?”
青扬回想起尘赦那可怕的气势,不敢擅自告知,只能咳了声:“没、没做什么,只是尘君将我叫去吩咐了些事。”
“哦!”
乌令禅也没追问,终于散了德行,哼着小曲蹦跶回寝殿,打坐修行去了。
只是他这一年间无法催动金丹,习惯了睡眠恢复精力,盘着腿入定半个时辰,忽然熟练地往旁边一歪,倒在早有准备的墨痕上,呼呼大睡。
玄香:“……”
玄香无声叹了口气,墨痕将乌令禅托着,准备带他去榻上睡。
只是才刚躺下,乌令禅忽然腾地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迷迷瞪瞪地赤脚蹦下去,开始往外走。
玄香一愣:“令禅?”
乌令禅没理他。
他意识并未清醒,行动全凭本能。
玄香不敢强行唤醒他,只能四散成几条墨痕护在他身侧,省得他跌撞。
从小到大,乌令禅从未有过梦游行的毛病,怎么回来昆拂倒是犯了?
乌令禅在昆拂只熟悉丹咎宫和辟寒台,出了门熟练地往辟寒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无意识催动灵力。
……似乎在感知什么。
玄香眼皮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丹和魔躯相护排斥,被洞虚境灵力强行镇压住,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彻底融合。
可如今的和谐,终归是外物强制震慑。
若那股威压离得远,恐怕又会恢复相斥的状态。
乌令禅一入定,金丹开始运转,身躯怕被诛杀,开始本能寻找最强大的力量来自保。
最强大的……
玄香抬头一望。
辟寒台大殿,近在咫尺。
玄香:“…………”
入夜。
尘赦盘膝坐在玉台上入定修行,洞虚境庞大的神识却下意识外放至辟寒台,准确地感知到有人接近。
乌令禅在辟寒台如入无人之境,结界完全不妨他,很快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脚步轻缓,时不时踉跄两下。
尘赦一怔。
……没有熟悉的“阿兄阿兄阿兄!”,今日倒是异常安静。
闯什么祸了吗?
乌令禅一个人叽叽喳喳就能让方圆百里都热闹起来,尘赦知晓等会又要闹腾,只好缓缓从入定中醒来。
可意识才刚回笼,便感觉一朵松软的云轻柔挨了过来。
尘赦一顿。
乌令禅衣衫单薄,赤着脚一路从丹咎宫走来,有墨痕垫着,脚底没沾染半分尘埃和寒冷。
终于寻到那股令金丹安分的气息,乌令禅终于舒展眉眼往尘赦身边一躺,脑袋枕在尘赦大腿上,抱着他的腰身沉沉睡去。
尘赦:“…………”
作者有话说:
阿兄发帖求助:正在工作时猫突然跳到我腿上开始睡觉,该不该把他赶下去?急。
第28章 要最结实的
尘赦沉默注视着膝上的乌令禅。
……同他全然不同的人。
辟寒台外风雪已停,漫天星辰。
自从有记忆起,尘赦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宁静。
乌令禅纤细的小腿抵在冰凉玉台上,明明如此别扭的动作他仍然睡得沉,脑袋在尘赦腰间轻轻蹭了蹭,含糊说了句仙盟话。
似乎在让人受死。
乌令禅沉浸美梦中,嘿嘿,桀桀,哈哈哈。
尘赦不知他在梦什么,可松心契的灵力却如同潺潺泉水,裹挟着清澈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愉悦欢喜,欢快地朝他奔腾而来。
——那是独属于乌令禅的情绪。
自从半月前尘赦强行催动松心契为他压制金丹,便可隐约感知到乌令禅的情绪心潮。
如今离得近,更能细致地感觉那股如同朝阳照耀周身的宁静喜悦。
尘赦并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他如同在风雪中奔波行走百年,乍一见朝阳温暖,却并不欢喜。
阳光融不化他,只能灼烤他不能见光的神魂;暖风徐徐,更无法让腐朽无心的枯木逢春。
尘赦面无表情,厌恶那股不讲理的、却又挥之不去的甜蜜祥和,抬手将乌令禅从膝上拂了下去。
乌令禅毫无防备,整个人掉下去,骨碌碌在玉台上滚了两圈,乌发凌乱铺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