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程此刻有些琢磨不定地摩挲着自己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琢磨不定。
许久后他看着跪在下面的裴砚重重地叹了口气,“孤看你真的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安国公现在还被气得卧床不起。你做出此等丑事,孤也不能让你留在朝中了,孤暂时革去你的军职,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府中闭门思过吧。”
裴砚听到这些话后像是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随后他又一副急切的样子,“那姣姣她……”
谢云程最看不得裴砚这副样子,裴砚以前再怎么说也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可是现在的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弃自己的父母不顾……裴砚真的太让他失望了。
裴砚此刻眼下乌青浓重,言行如同疯魔,哪里还有以前那副开朗的样子?
谢云程无奈地叹了口气:“孤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裴砚听到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喜色,他连忙叩头谢恩:“多谢陛下!”
宣凤岐看着他这不争气的样子心里就来气,裴砚说完他连头都没回就匆匆离开了。
眼见天色渐晚,外面开始呼呼刮起了北风。谢云程阴沉着脸走出了宫。他这几日原本就因为一件事而烦心,没想到裴砚有送了他这样一份“大礼”,他此刻心里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随行的宫人也悄悄注意到了谢云程那阴沉到想要杀人的脸色,此刻他们战战兢兢跟在谢云程的身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丢掉了自己的脑袋。
而就在此刻,前面的人用凛冽的嗓音问,“襄王现在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小心翼翼道:“禀陛下,王爷此刻正在宫中藏书阁中翻阅古籍。”
谢云程听到后立刻吩咐:“我们去那里。”
“是!”
宣凤岐虽然听到了外面的闲言碎语,但万事自有谢云程作主,他已经不再干预朝政之事了。今日他又翻阅了以前的大周的史书和起居注。
谢瑆,生母是太宗皇帝的一位婕妤,这婕妤还是她生下皇子才册封的。之后的年月中直至太宗皇帝驾崩再无晋升,谢瑆的生母位分不高,谢瑆自然也不是太宗皇帝最喜欢的儿子。谢瑆留在宫中的信息少之又少,他的母亲也在太宗皇帝驾崩的那年伤心过度随着太宗皇帝一起去了。
谢玹继位的时候就是因为看着谢瑆乖巧懂事又加上年纪尚小才放过了他。
宣凤岐通过这些起居注上记载的东西整合成一句话就是,谢瑆生来胆子就很小,所以他不可能做出谋反之类的事。
谢瑆都失踪这么多年了,宣凤岐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他,难道他真的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吗?
宣凤岐看完这些书卷后随后再将这些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这些书卷其中一卷原来的位置太高了,宣凤岐只能踮起脚尖高高伸着胳膊才堪堪将那东西放回去,只是当他将胳膊放下来时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随后一大堆竹简和书籍便从高架上滑落下来。
宣凤岐见状立刻往旁边躲了下来,那些掉下来的书籍在他的面前堆成了小山。宣凤岐看着这一片狼藉后有些郁闷,就当他想叫人进来收拾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夹在那堆书中一卷材质不同的东西。
他弯下身来将那些散乱的书卷拨开,那书卷的材质好像是羊皮。他解开上面绑着的棕绳,随后轻轻摊开了那卷羊皮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小段文字。宣凤岐看到这段文字后蓦的睁大了双眼——这是先楚时期的文字。
虽然这张羊皮纸已经焦黄,但保存的完整度还算可以,上面的字努努力也是能看得清的。宣凤岐看着上面写着:凤都城建造图纸。
宣凤岐想起来凤都城就是先楚的都城,先楚都灭了这么久了,玄都城当初建造的时候好像就是在凤都城的基础上修整扩建的。护城河什么的也是后来才挖的。
宣凤岐越看这张图越惊诧,原来在当初的凤都城地底还有这么错综复杂的地道吗?既然如此,那么玄都建在这里时有没有将这些地道填起来呢?
就当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一双用力的手臂从他的身后一下轻轻地抱住了他。
第149章
宣凤岐感觉到了这种触碰, 就当他下意识想推开那人时,那人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皇叔在看什么?”
宣凤岐转过头去便看到了谢云程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愣了一下随后伸出双手想将谢云程的胳膊拿下来, “没什么,陛下先放开我。”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心里染上了那么一丝失落,“皇叔好让我伤心。”
谢云程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宣凤岐微愣了一下,“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不解的疑问后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谢云程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脖颈上,他此刻大气都不敢喘。谢云程轻声说着, “皇叔这几日背着我去哪里了, 这还要我说明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陛下监视我?”
谢云程继续抱着他说着:“不是监视,我只是想时时刻刻关注着皇叔,结果皇叔却背着我去那种地方,皇叔真的让我好伤心啊……”
宣凤岐用尽全身力气才挣脱了谢云程的怀抱, 他转头解释道:“陛下别胡闹,我去春香楼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我在那里没做什么。”
谢云程微挑了一下眉:“我当然知道皇叔没有干什么。”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靠近宣凤岐,宣凤岐看到他冷冷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此刻他甚至都忘记自己要什么,他只能不断往后退, 而谢云程还是继续逼近他。
最后他的后腰碰到了摆放香案的条几才被迫停了下来, 而此刻谢云程也在他跟前停下。男人一脸受伤地说道:“我当然知道皇叔没有干什么,要不然春香楼里的那些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谢云程的阴影笼罩着他, 他有些喘不过气起来。也不知从何时起,谢云程变得这样极具压迫感了,他的腿被这种近的不能近的姿势逼迫地弯曲下去, 此刻他腿软了一下控制不住往下跌倒,而谢云程此刻竟然伸手抱起了他将他抱到了高高的条几上。
宣凤岐被他这动作吓得一激灵:“陛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就当他想挣扎着想要下来的时候,谢云程小心翼翼地去扶稳他,“别动……皇叔别动。”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停下了动作,他低头看着谢云程埋进他的衣袍中,“皇叔为什么总是这样拒绝我呢,我真的忍不住想靠近皇叔,皇叔什么时候才能不拒绝我呢?”
他还气势汹汹地将抱宣凤岐抱上桌子,而现在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在宣凤岐的衣袍里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宣凤岐忍不住去摸了摸谢云程的脑袋。
他此刻在想谢云程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那种感情的呢?是他从棺材里醒来前还是醒来后?
或许这份感情不应该属于他,就算这样他也不感去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宣凤岐觉得自己腿都要麻了,“好了陛下……放我下来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怔了一下,随后他抱住了宣凤岐将他轻轻放了下来。谢云程的手臂很有力量,只是这样轻轻一下就能将宣凤岐抱起放下。
宣凤岐低下头来不敢去看这孩子,他怕自己一抬眼又看到谢云程那双饱含无数情衷的眼睛,他害怕自己也会疯,疯到自己说一些自己不敢说的话,做一些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他已将死之人,又怎么能拖累谢云程一生?
宣凤岐脸上又恢复了那处变不惊的表情:“外面天黑了,陛下还是先回去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往外看了一眼,他很清楚宣凤岐在拒绝他。他真的很难过,除此之外心里还充斥着一股无名的火,他想靠近宣凤岐想将宣凤岐揉进自己怀里再把这人吃干抹净,一直以来他将自己的欲望控制得很好,可是每当他看到宣凤岐后他的理智总是消减几分。
可是,他做不到去伤害宣凤岐。
谢云程十分失落地点了一下头:“嗯,只是皇叔……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用过晚膳了,我们一起去用晚膳总行吧?”
宣凤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他也没忍心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来,“嗯,我们一起回去吧。”
……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按理说他应该去拒绝谢云程的,他应该去远离谢云程熄灭谢云程心中的那丝希望,但最近他总是失去理智做一些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他到底是怎么了?
谢云程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在为宣凤岐夹菜,可是宣凤岐此刻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见他碗里的菜都快被谢云程堆成小山了,他还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谢云程见状便停下筷子问:“皇叔可是身子不适?”
宣凤岐此刻好像没听到谢云程的话似的,他仍是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谢云程见他走神,于是又加高音量喊了一声:“皇叔?”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看向谢云程,“哦,我没事。”说完他便看了一眼谢云程为夹了一碟子的饭菜。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眉头紧蹙的样子又问:“是这些饭菜不合皇叔的口味吗?”
宣凤岐听到后赶忙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深深叹了口气:“唉……皇叔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让你少忧心一些事,万事一切有我。若你担心有人想赶你出玄都,那我便把那些人都拉下马,皇叔别担心……”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打断了他的话,“陛下我在想的不是这个。”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宣凤岐此刻站起身子来去书架上拿了张玄都城的地图,随后他再拿着那张凤都城的地图去作对比。
谢云程见状也连忙凑了上去,当他看到宣凤岐手边那张图后微愣了一下,“皇叔,这是什么?”
宣凤岐听到他这般问,于是回答道:“这是百年前先楚的皇城的建造图,玄都城就是在凤都城的基础上扩建的。”说完他又继续指着几个地道的入口,“陛下你看,这几个入口是不是跟玄都城的东西南北的几个坊市特别像?”
谢云程看到他所指之处后又仔细看了一眼玄都城的地图,这样对比下来还真是。尤其是最小的一出入口好像就在西面青雀街的春香楼附近。
谢云程十分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皇叔的意思是……”
宣凤岐十分凝重地点了一下头:“或许春香楼下面有我们要找的线索。”他又继续按照地图上的图标说道,“玄都当时是扩建了一千二百亩地,照这样看来其实许多出口都堵死在城里,而只有一条通道例外。”
谢云程一边听他说着一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宣凤岐所指的正是玄都城的护城河。
谢云程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他抬起头来对宣凤岐道:“这几日我会秘密派人去护城河外围驻守。”
宣凤岐赞许地点了一下头。谢云程经过他这么多年的教导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所以在他刚才说出那些话时,谢云程就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
虽然外面有人守着,但如果玄都地底下真的存在地道,那还需要把里面人给引出来,谢云程此刻又继续抬起头来问:“皇叔,需要我派人把春香楼围起来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又摇了一下头:“不行,我们还不知道春香楼内的入口在哪里,况且城墙外围已经护城河上早些年便有禁军驻守,他们都够这么多年都不被人发现就说明他们有瞒天过海的本事,贸然去搜查恐怕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便什么线索都查不到了。”
谢云程听完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宣凤岐紧接着又提出了一个疑点:“陛下难道不觉得裴世子当街纵马伤人有些蹊跷吗?”
谢云程一听到裴砚这人就来气,他此刻连手都不禁紧握起来,若此刻裴砚在场他会毫不犹豫给裴砚一记狠拳,“裴砚做出那些事都是他自己的错,但他做的事又跟地道有什么关系?”
宣凤岐又继续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沈英衡跟裴砚是陛下你的左膀右臂,如今裴砚冷不丁犯了错被禁足家中。陛下身边只有沈英衡一人在身边是不够的,这倒是像刻意削弱陛下的势力一般,就好像……”
宣凤岐自己说着说着都忍不住心惊。
就好像多年前他派慕寒英去梁州滇城一去不复返一样,而现在办事得力的孟拓又多日都不给他回信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设计好的一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背后之人的城府要有多深啊?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倒流,就当他身子微微颤抖的时候,一只有力而又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因为恐惧而冰冷的手,“皇叔,皇叔,你怎么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一声声呼唤才缓过神来,谢云程见到宣凤岐苍白的脸色便一下将他拥进怀中,“皇叔别怕,我会一直都在,无论是谁我都一定会将他揪出来。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宣凤岐被谢云程的温暖裹挟着,他忽然想起来多年前谢云程第一次为芸娘报仇的他也是这样将小小的谢云程这样拥进怀中安慰着他。
而如今角色调换,此刻抱着他轻声安慰着他的人变成了谢云程。
是啊,那孩子终于长大了,已经足够有能力来保护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宣凤岐想到这里回握起谢云程抓住他的那只手。
第150章
傍晚时分, 家家户户都冒出缕缕炊烟,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再过半个月就到年关了, 街上的人只多不少。城西最热闹的地方当书青雀街了,因为这里有座春香楼,很多人物都来这里喝花酒。
外面冷飕飕的,春香楼里却格外温暖,这些热气中夹杂着酒气跟脂粉的香气。里面的姑娘也都是穿着清凉的薄纱跳舞, 各种丝竹管弦乐器不绝于耳。
穿着花袄的王妈妈正招揽着客人,她满脸堆笑, “各位爷吃好喝好啊, 待会儿还要姑娘们要跳那个什么胡旋舞呢。”
“听起来倒是个新鲜的舞蹈!”
就当下面的人开始起哄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在她面前耳语了几句她脸上的笑意便一下僵住了,“那位贵人真的这样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