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收回了自己被汤泉浸湿的手,他起身直视着宣凤岐:“传言有一位后梁妖妃为了留住君王的心特意制作了一种药,只要用这种药浸泡身子,天长日久下来用药者的身上就会自然出现一种勾人心魂的体香,而且他的皮肤也会变得光滑若脂,吹弹可破。此物名为透骨香。”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的药物?
就当宣凤岐感觉到讶异的时候,谢瑆紧接着道:“不过此药中有剧痛,这药中的勾人的媚香就是通过这种毒药沁入用药者的经脉骨髓之中的,虽然你用了之后不会立刻死,但你也不会寿终正寝。而且浸泡这种药的时候会感觉到毒入骨髓般的剧痛。”
谢瑆看着宣凤岐一句一顿道:“所以,这药用不用,在你。”
宣凤岐看着那一池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温泉后闭了闭眼:“用了这个会提高胜算吗?”
谢瑆:“当然,而且会提升五成以上的胜算。”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用。”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宣凤岐逐渐脱去了自己的外袍里衣,直到只剩下了自己身上的一件单薄的中衣。虽然那一池都是能够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但宣凤岐走向那片汤泉的脚步却那么坚决。
他的身子逐渐被温水给淹没,他泡进水中只有一刻钟身上就开始传来了一阵阵痛意。纵使如此他也紧紧咬着牙不吭一声。
除了复仇,他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而站在池边的谢瑆就这样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的宣凤岐。
谢瑆带宣凤岐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让他泡进去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宣凤岐咬牙也不吭声的倔强模样后心里忽然产生一种闷闷的感觉。迄今为止,他还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玩具产生过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半个时辰过后,他看着额上青筋突起面色毫无的血色的宣凤岐,“你第一次用这种药泡太久会受不了的,你现在可以上来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微微睁开了双眼,他的全身都好像被毒虫狠狠咬过一样,双腿也变得又痛又麻。
虽然他觉得已经过去许久了,但实际上只过去了半个时辰。按理说他不应该只泡这么短的时间,但谢瑆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异样的感情,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情绪的变化。
宣凤岐一步一步踉跄着爬了上来,他刚一上来身上的那种刺疼就变得更加强烈,他身子一下支撑不住趴跪在地上。谢瑆就这样站在他的旁边说道:“今日也便罢了,往后除了初一和十五你每日都来这里泡两个时辰,知道了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咬牙蓄着力气应道:“知……知道了。”
……
之后他听从谢瑆的吩咐每日都去汤泉池中泡着,毒药深入骨髓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但宣凤岐却学会了忍耐疼痛。他每次都快要坚持不下去时都会想着再忍忍就好了,只要熬过去就一定会为他们全族报仇雪恨。
因为他小小年纪就用这种性烈的药,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患上了心痛之症。
在每个被噩梦侵染被胸口疼痛折磨的无法安眠的夜晚里,宣凤岐总是想着那天他离开宣府时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里有他最爱的人。而他最珍视的一切都被皇帝给毁了,所以他一定要报仇。
他便是抱着这样的信念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的黑夜。
第158章
谢瑆教给宣凤岐洞察人心的本事, 宣凤岐已经将皇帝的喜恶都记在心中。这一晃眼宣凤岐都十七了,他果然如谢瑆想象中的那样长得惊为天人。
谢瑆告诉他一个月之后谢玹会亲自去扬州巡察,而那个时候就是他去玄都最好的机会。
颍州倒春寒的时候还是很冷的, 不过谢瑆的温泉行宫里却温暖如春。他看到那人倚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于是他缓步走到池边蹲下身来悄悄地在少年的肩头痴迷似的嗅了一下,“啊,果然好香呢。”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宣凤岐早也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了。他的身体经过透骨香这么多年的浸泡早就被浸染入味,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那么光滑白嫩,他身上隐隐所散发的香气也是叫人闻之欲醉。
宣凤岐是谢瑆至今为止养出来的最完美的玩具。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东西很快就要离开他去他皇兄的身边了……明明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是当事情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谢瑆的手抚摸过宣凤岐的鬓发:“明天我就要带你去扬州了,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宣凤岐的眼睫上被热气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他轻笑了一声:“王爷希望我怎么说,是希望我说,在我走后王爷要保重身体,还是祝王爷平安喜乐, 岁岁无忧?”
谢瑆听到之后面无表情地一下捏住了宣凤岐的下巴迫使他转头与自己对视:“记住,你是我的东西,任何时候你都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宣凤岐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谢瑆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后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此刻不管池中有毒的药水就跳了下来,池中的水花溅到了宣凤岐的脸上, 他的脸上的神情也是由此产生了一丝变化, 他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此刻跳入水中的谢瑆一下便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
宣凤岐惊慌失措地想要避开他:“我……我知道,但你这是干什么?”
谢瑆看到他又露出一副明明很讨厌自己却不得不乖乖听话的表情后更是怒上心头,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上面死死钳住了宣凤岐的手腕,他此刻双目布满血丝,眼中露出兴奋而又可怕的光,“皇兄是你的灭门仇人,我想你也不甘将身子交给他那种人吧,不如你先给我,以后我……”
“啪——”
随着这阵巴掌声传来,谢瑆的话戛然而止。他刚才凶狠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有些伤心,他转过头来看着宣凤岐,“为什么?”
宣凤岐一脸嫌恶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灭门仇人的弟弟,你带我回来暗中培养了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当作你的一颗棋子。”
谢瑆极力辩解着:“可是我没有掺和进你们全族被灭的事里,我这些年对你够好了吧?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把身子给我皇兄,我皇兄不一定会真心待你,而我会一直这样对你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忽然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笑出声:“那你跟我以前遇到的人有什么区别?”
谢瑆错愕地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这次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别忘了你一开始找到我就是为了把我送到你所谓的皇兄身边的,你对我的心思我很早就知道,但我为了复仇一直顺从你听命于你,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如果你真的对我那么做了,那你跟你的皇兄也没什么区别了,你们一样恶心!”
谢瑆听到宣凤岐口中说出“恶心”二字后忽然控制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哈?
恶心?
谢瑆从未对一个玩具这么好过,他悉心培养宣凤岐这么多年最后只换来了他的一句恶心?
“哈哈哈——”谢瑆忽然像疯魔似的抬起头大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传来一阵阵闷痛,此刻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宣凤岐的头发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既然你这般清高,那希望你到了皇兄面前能想出好办法来应对他,毕竟他对你可不会怜香惜玉。”
宣凤岐咬着牙说道:“这就不让王爷费心了。”
谢瑆就这样盯着他那双漂亮的凤眸看了许久,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因为他很确信自己没有看宣凤岐的眼中看出任何感情,宣凤岐大概是真的讨厌他吧。
真可笑,他怎么会在乎一个玩具的感情?
……
时隔七年,宣凤岐又回到了扬州,可是他的心境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他回到这里后还是叫宣凤岐,谢瑆给他安了一个扬州里姓宣的寒门世家的身份,他这些年已经足够了解皇帝的喜好了,所以当他在街上佯装不小心惊马靠近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
皇帝这次是微服出巡的,即使宣凤岐知道自己接近的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他也要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当今的皇帝名叫谢玹,他最是敏感多疑,宣凤岐要想取信于他就要给他当时最想要的东西。
谢玹这次之所以会亲自来扬州便是有人告诉他有人在扬州圈养私兵,他这次是带着杀意过来的。如果他没有揪出这个人空手而归的话,那么他就会变得格外生气暴躁。
宣凤岐一早就知道他来到扬州是为了抓那些养私兵的藩王,于是他不经意间给谢玹透露了几个消息。他说话时的措辞语气以及神态都是按照谢玹最喜欢的样子来的,所以谢玹在怀疑他的同时也对他产生了兴趣。
因为宣凤岐透露的消息谢玹很快便揪出了那些养私兵的人,谢玹还是跟以前那般以谋逆之罪杀了那些人,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有不臣之心的人满门抄斩。他相信只要斩草除根以后就不会有人威胁到他。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可是在他造下无数杀孽之中,宣凤岐成了那个例外。
谢玹在扬州办完事后并没有急着回玄都,他每日都会召见宣凤岐与他谈天论地。宣凤岐面对他的话题自然是应对如流,毕竟谢瑆已经将自己这位皇兄的所有底细都透露给了他,宣凤岐理所当然的讨得了谢玹的欢心。
谢玹在扬州多待了半个月,直到朝中的折子被宦官快马加鞭送到他的手中时他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宣凤岐与谢玹相处的这半月里,他从未要求谢玹要为自己做过什么,他知道谢玹想要试探他,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表现的无欲无求。
谢瑆说过——谢玹主动带他回玄都最好,如若不然谢瑆也会想出别的办法将他送到玄都。宣凤岐知道谢玹快要在扬州待不住了,所以他再次去见谢玹的时候特意穿的薄了一些,他还告诉谢玹他这次是最后一次拜见谢玹,等到明日他便要出发去玄都考取功名了,若是落榜他便一人一剑去游历四方,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谢玹看到他当时怅然若失的样子以及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后便有些失神地看着。宣凤岐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跟他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他说完这些话后便起身离开了谢玹当时的住所,而谢玹什么也说也没有追出来。
宣凤岐离开时清楚地看到了谢玹脸上那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就如谢瑆跟他说的那样,谢玹是一个冷血的人,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谁。谢玹的母亲出身卑微,他更是不受人待见,可是他的母亲却想尽一切办法护他爱他,即便这样他的母亲死后他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会用很奇怪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所以宣凤岐认为——谢玹本质上差不多跟谢瑆是同一种人。只是谢玹的胆子真的要比谢瑆的大很多,所以他才会在皇储之争拼出一条康庄大道。
……
入夜,当宣凤岐再次回到谢瑆给他安排的“家”后,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幽怨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被吓了一个激灵,他往后退的时候脊背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门框,他疼得皱起了眉头。而刚才吓到他的罪魁祸首连忙上前来扶他。
宣凤岐泡了那么多年的药,他的心疾也变成了顽固病症,此刻他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心口的位置有些无力地弯下腰。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人揽住了他的腰身,他一抬头就撞上了因为担心而满脸惊慌的谢瑆。
谢瑆在将他送到扬州后的三日便离开了,照谢瑆的话所说:谢玹天生多疑,若是他长时间不回封地恐怕会惹得谢玹疑心,所以他这次在扬州能不能俘获谢玹的心就靠他自己了。
宣凤岐从未想过谢瑆会此时出现,所以他才会被惊到。
谢瑆看到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于是连忙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个药瓶让宣凤岐嗅。当药力痛过空气进入宣凤岐的身体后,他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知道宣凤岐因为常年泡着有毒的透骨香而患有心疾,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时常带着治疗心痛病的药。
宣凤岐恢复了点体力后便一下推开了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瑆见自己被他推开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他将药瓶塞进了宣凤岐的手中,“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皇兄明日就要启程回玄都了,而他还没有要带你回去的意思吗?”
宣凤岐听到他质问般的语气后冷笑了一声:“怎么,你在说我不中用?”
谢瑆看到他眼底的冷漠后怔了一瞬,他像是不敢直视着宣凤岐的眼睛似的偏过头去,“不是,我是说若明日谢玹再无表示,我便带你回去。”
宣凤岐此刻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他刚才因为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所以他上半身的衣服有些凌乱地滑落下一截。谢瑆借着月色看到了他那漂亮的锁骨,宣凤岐倚靠在门边上轻笑着:“他明天一定会带我回去的。”
谢瑆看到他那种慵懒又带着点胜券在握的姿态后竟一下愣住了神。过了片刻他干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为何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带你走?”
宣凤岐轻轻喘息着,谢瑆甚至能看到他因呼吸牵动的上下的胸膛。
他继续笑着说:“王爷敢不敢跟我打过赌?”
谢瑆不知为什么,他看到宣凤岐这个样子心便噗通噗通乱跳起来,他感觉此刻他比看到宣凤岐受伤的样子还要兴奋。他干涩地动了动嘴唇:“赌什么?”
宣凤岐微微转头看着透过格窗的月光:“就赌明日谢玹能不能对我坦白身份并带我去玄都。若是我赢了,王爷便不能再干涉我的决定。”
谢瑆此刻想也不想就开口:“若我赢了你便要心甘情愿跟我上一次床。”
宣凤岐听到他这句话后明显怔了一下,只是他很快露出那勾人的笑容,“原来你还挂着这个,我还以为你不会强人所难呢。我曾听到有人说你以前的玩具被你玩坏后你就将他们弃之敝履,我还听说你喜欢干干净净的玩具,而且你不会对你的玩具产生感情……”
他话音未落,谢瑆便上前十分阴狠地掐住了他的那条白皙的脖颈,“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私隐?”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在一点点收紧,可是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被人按进水里就吓得六神无主的孩子了。谢瑆的性格古怪多变,宣凤岐在与他相处的这么多年里早就学会了如何应付他。自然他也知道谢瑆最厌恶的是什么,所以他才会在这时故意去挑衅谢瑆。
“你喜欢的,不……不过都是皮囊而已,你若真的想做,那你为何今日才提起?我所认识的谢瑆可……可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去宠幸一个人。”
谢瑆听到他这番话后才松开了手,微凉的空气乍然进入他的气管时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宣凤岐说的没错,他见过太多有着美丽皮囊的人,他喜欢将那些人调.教成有着自己烙印的玩具。只是那些人都太无聊了也太容易驯服了,有些驯服不了的已经化为了一堆白骨,就算有些人凭借美貌也无法在他的手里活那么久。
漂亮的东西实在是太脆弱了,他们会喊叫会反抗也会受不了他的“考验”死去。但是宣凤岐是第一个能在他手里活这么久的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玩具慢慢长大,最后能用如此嚣张的眼神与自己齐平,他的心里真的好像产生了一种不应该对待玩具的感觉。
虽然宣凤岐很早之前就开始顺从于他,乖巧的像一只漂亮的小狸猫,但他从宣凤岐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从未真正的驯服过宣凤岐。
或许是出于某种不甘心,他总觉得得到宣凤岐的身子也算是驯服了他。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宣凤岐说他对玩具产生了感情。
对啊,能留在他身边的人都只是一盘棋里的棋子罢了,谁会对棋子产生感情?
他不可能对棋子产生感情的。
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