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朝谢云程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推掉了, 所以今日坐在朝堂帘笙后的人只有宣凤岐。一来他现在羽翼未丰,不想让宣凤岐怀疑他与朝臣私下有所结交;再来便是他今天真的跟曹清玉约好了一起去藏画阁作画的,他跟那些人一起作诗起画的时候也方便打探外面那些人对宣凤岐摄政是什么态度。
谢云程本来估摸着宣凤岐应该下了早朝回来了,没想到他刚一进来就发现温郁也在这里。
……
温郁是大周的户部尚书,他对大周朝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且上次谢云程从玄鸣山回来的时候,温郁曾经跟他嘀咕过几句话。
那日他结束了那又臭又长的跪拜后回到皇宫更衣, 他本打算更完衣就去宣凤岐府上看往他, 而那个时候站在宫门外的温郁叫住了他,一脸郑重的样子对他说道:“陛下可知什么是忍辱负重?”
谢云程从未私下里跟温郁说过话,但是他曾经听别人说过,温郁与宣凤岐向来不合,于是他便装傻道:“温尚书这话该从何说起, 孤一介孩童还什么都不懂呢。”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继续道:“陛下现在不懂也没关系,您只需要知道现如今有一个人掌握着我大周的命脉,自古臣从君,父从子。此人此举已是大逆不道,若陛下那日动了除去这祸端的心思, 那臣必当竭尽全力助陛下一臂之力!”
谢云程那个时候只是以沉默对他, 他一个户部尚书除了掌管大周的钱税粮田外没有兵权,而且宣凤岐已经盯上他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宣凤岐就会派人暗中除掉他。谢云程害怕会牵连自己才没有答复他,谢云程想宣凤岐派温郁去西北赈灾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在路上除掉他,没想到他现在还活得好好呢。
或许, 温郁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他也可以稍稍信任温郁一点。
谢云程见此情景将自己手中那幅美人抱狸图藏在了身后,他面露尴尬笑道:“我……没想到皇叔与温尚书正在商讨要事,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要不然我就先走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叫住了他:“陛下来的正好,臣正有一件事要与陛下商议。”
谢云程为了不引起宣凤岐对他的猜忌和杀意从不插手政事,但是这次是宣凤岐主动提出来的,他微微愣了一下:“皇叔有何事要说?”
宣凤岐走到了谢云程旁边,他看着温郁:“陛下,温大人刚才对臣说了一些礼仪之事,他在玄鸣山上就是如此在乎礼仪,臣以为温大人比起户部更待着适合礼部,不如陛下就让温大人去礼部当差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又是一愣……若是温郁呆在户部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用的,可是宣凤岐这个时候却偏要调他去礼部。
谢云程沉吟片刻:“皇叔,据我所知,礼部已经有李儒风为尚书了,若是调温尚书过去……”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笑了一声:“李儒风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了十余年,他一直克己复礼,尽职尽责且并无错处。微臣的意思是让温大人去礼部当个侍郎。”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他的意思是要降温郁的官职了?
谢云程知道温郁有意要扶持他,所以也刻意关注过温郁,温郁好歹也是三榜进士,做个户部尚书自然是绰绰有余,他与礼部尚书李儒风原是同僚,现在宣凤岐竟要他去当李儒风的下属,这对他来是简直是羞辱。
可是……事已至此,谢云程也不能说出反驳的话来,他干笑着对温郁说道:“皇叔所言孤也觉得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温尚书就去礼部学一段时间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温郁的眼睛,温郁的脸上倒没有看出任何愤怒之意,他不紧不慢地叩头领旨:“是,微臣遵旨。”
温郁话说完,谢云程便道:“好了,温尚书你先……”
就当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接上了他的话:“陛下,您该称呼温大人为温侍郎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又一次看向了温郁,他怕温郁因为宣凤岐这明晃晃的讥讽而暴怒失态,好在他并没有在温郁的脸上看到任何怒意,相反,他的脸上一直很平和,看不出任何表情。
谢云程立刻改口:“好了既然没事的话,温侍郎你先下去吧。”
温郁:“是,微臣告退!”
谢云程看到温郁远去的背影后松了口气,他不知为何,温郁去西北赈灾三个月回来后他总感觉这人比起以前的剑拔弩张竟乖顺了许多。或许他知道了直接顶撞宣凤岐会让自己死的更惨,他也学会了忍辱负重。
温郁走后,宣凤岐看向了正看着望着宫门的谢云程:“陛下不是说有画要给臣看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忙回过神来,他连忙拿出了自己刚才藏到身后的画轴,他将画展开给宣凤岐看:“皇叔快看,这是我今日所作。”
宣凤岐拿起了画布的一角看着,这画上画着一个穿着墨色织金衣裙的美人,他的怀中抱着一只可爱的胖橘猫,整个画面看起来温馨又和谐。宣凤岐赞许地点头:“陛下头次作画便能画成这样已经极不错了,若陛下再多练几年或许就连大周朝内的国手都比不上。”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夸奖后脸上洋溢着笑容:“嘻嘻……多谢皇叔夸奖。”
只是,当宣凤岐看到这身姿极美的人的脸的时候却沉默住了,他伸手指着那画上人的脸:“可是陛下为何不给这画中美人画脸呢,陛下画的身体比例极好,虽浓墨重彩,但细节不错,若是画上脸便是一幅极好的画。”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微一愣,他这个时候看向了宣凤岐那双眼尾仿佛自带微红的眉眼。他原本想画的就宣凤岐,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提笔的时候怎么都画不出这张脸的神韵。
谢云程找了个借口:“我头次作画不会画人脸,等我练几次画好了,再画上去。”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这不急。”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又好奇地问:“皇叔,温郁以前是户部尚书,如今他去当礼部了,那户部的事情由谁来管啊?”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接着道:“除了温郁外,户部还有四位从三品侍郎,户部的事情先交由他们担着,以后他们所做的账本都直接交给臣便是了,若是臣日后发现有合适的人,那就选再填上这个空缺。”
谢云程:怪不得他要八面温郁户部尚书之职,原来他想把户部的权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所图谋的一切,但他还是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皇叔所言甚是。”
谢云程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夺权,他要做的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现在整个大周都没有人能与宣凤岐抗衡,连他也一样,他得要明哲保身。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宣凤岐的保护,等到有一日他有那个能力才能一击必胜。
谢云程刚才说话的时候宣凤岐就注意到了他的嗓音好像变得有些喑哑了。也是,这孩子也十二岁了,是时候进入青春期了,而且谢云程正以容眼可见的速度长高,宣凤岐想过不了多久谢云程就能长得跟他一样高了吧。
宣凤岐想到这里又摸了一下他的头:也别长得太高了,因为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好了,陛下今日作画也累了,臣一早就吩咐御膳房做了一些新奇的糕点,这些还都是陛下喜欢的口味,陛下先回自己寝殿吃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谢云程兴奋地蹦了起来,他就当拿着自己那幅画兴高采烈地跑向外面去时,他又忽然转身:“皇叔不跟我一起去吃吗?”
宣凤岐抬头看着站在内殿门口的他微笑道:“臣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处理完了就过去,陛下先用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失望之情:“噢……那我在寝宫等你。”
宣凤岐听到之后点了点头,谢云程见状便有些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就当宣凤岐想唤屏风后面的洛严出来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又从门口帘笙处探出来:“那我等着皇叔,皇叔你要快点喔。”
宣凤岐看到他那副像小孩子撒娇卖萌似的的表情后忍俊不禁,不对,现在的谢云程就是一个小孩子。就算他有心眼又有多少心机呢,他通过这快半年的相处得知谢云程不是品行卑劣之人,这孩子现在就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至于这块玉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全都仰赖于雕玉的工匠了。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现在想依赖着他,想让他保护自己。宣凤岐也乐意至此,但他理想中的谢云程是聪明一点但也别表现的太聪明,可以不听话但要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毕竟现在能够庇护谢云程的只有他了。
宣凤岐再三答应:“好,臣快快一点的。”
谢云程得到回应后便笑着离开了。
谢云程走后,宣凤岐转身看向自己榻后的屏风,他刚才对谢云程温柔的笑也消失了:“出来吧。”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缓缓走出来,他来到宣凤岐榻前跪下:“王爷。”
宣凤岐见状微蹙起眉头来,他此刻伸出手来扶住了洛严的胳膊:“你既是本王的亲信就不必如此生份了,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不用遵守这种繁杂礼仪。”
洛严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他连忙回过神来:“多谢王爷。”
宣凤岐让洛严坐在旁边的支踵上,他看着洛严:“你说方才还有话要跟本王说,是什么事?”
洛严听到之后回答道:“禀王爷,关于七日追魂散,在下还知道一条线索。”
宣凤岐听到后眼睛微睁,他稍稍正起了身子:“是什么,快说?”
洛严接着说道:“据在下所知,在距玄都城数千里的梁州北滇城中有一个门派叫五毒盟,我神医谷与他们本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一日他们竟派人想灭了我们神医谷满门,这也是在下上次与王爷所说的与我们神医谷起冲突的门派,他们想灭神医谷是假,想要夺得神医谷中的《百毒谱》才是真。因为我们神医谷在统计人员伤亡与物品损失的时候发现了神医谷中少了那本老谷主留下来的《百毒谱》,除之外还少了许多制毒的书籍。五毒盟向来只用毒杀人,而那次他们居然我们刀剑相搏,在下觉得此事甚是反常。”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确实,用毒之人以毒药为刀剑,他们若真想灭你们满门,大可以在你们附近的水溪和水井中下毒,实在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洛严继续说道:“虽然他们盗走的那几本制毒书籍中并未有记载七日追魂散的做法,但五毒盟本就是以制毒为生的门派,说不定他们会在老谷主的书中悟出了七日追魂散的做法。”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你不是说此毒已失传已久,而且制法复杂吗?”
洛严接着说道:“在下也是说有这个可能,毕竟医与毒是一家,失传已久的毒有可能会以别的名称重新回到这世上。在下虽然会制毒,但对毒药却不精深,若王爷觉得五毒盟可疑,也可以暗中派人调查。”
宣凤岐听到洛严说的这番话后低着头思考了许久,他最后对上洛严的眼睛:“有人要毒杀陛下那日,你查出来的那个七日追魂散确认是神医谷里制出来的毒药吗?”
洛严说过神医谷里的七日追魂散只有三颗,若是这毒让一些有图谋不轨的人掌握,那可就麻烦了。因为他本来就是有心疾的,如果那些想杀他的已经知道这个毒药怎么制作了,那么倘若有一日他因心疾而亡,那岂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吗?
洛严这个时候十分肯定地说:“是,那串糖葫芦里的毒是神医谷里那三颗七日追魂散中的其中一颗。自然,若制毒之人真的与我们神医谷老谷主是同一个人,那世上就不止三颗了。”
洛严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想起了上次孟拓去神医谷回来给他禀报的事情,神医谷里的老谷主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老谷主死后,神医谷就由他的亲传大弟子公仪绶继承,但是在两年前,公仪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神医谷现在由公仪绶的弟子向晖打理,其实若是洛严现在要是在神医谷的话,那么神医谷主的位置应该由他来坐。
宣凤岐轻声笑了一下:“洛神医真会说笑,老谷主已经仙逝多年了,要不然就是他老人家平时积德行善的事做多了所以成仙了,所以他回来再做一盅这样的毒药。”
谁成仙回来就为做毒药啊?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嘴角微微抽搐:“王爷您才是说笑了。”
宣凤岐此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本王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洛神医知道的,本王患有顽固心疾,若是这视传已久的毒重新出现在这世上,那本王的命岂不是拿捏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手中。本王真的是怕极了,此毒既无解药又能杀人于无形之中,若是有一日本王因心疾而亡,恐怕也只能做一个冤死鬼了。”
洛严此刻注意到了宣凤岐他那眉间深深化不开的愁容,他有一种想要上前抹开那皱纹的冲动。他的视线从宣凤岐的脸上移开:“王爷请放心,只要我洛严一日,洛严一定会护王爷周全。而且,在下已经在研究七日追魂散的化解方法了,就算为了王爷,在下也会竭尽全力找出解药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那双明亮的眸子忽然看向他:“你不是说这毒不可能有解药吗?”
洛严接着说道:“万物相生相克,洛严相信这世界上没有解不了的毒,若是说毒药没有解药的话,那定是那毒的解药还没被人做出来。”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忽然觉得洛严这个神医很有专业性,他的身上也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若是他生在现代也会是一个好医生吧。宣凤岐就是欣赏这样的人,他点了点头:“是了,你先下去吧。”
洛严:“是,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洛严拿好自己的药箱后走出了殿门,就在他出去后的那一刻,宣凤岐有些头疼地捏了一下自己的睛明穴,他轻声道:“你先下来吧。”
话音刚落,那名穿着暗红色蟒服的男人从宫殿横梁上跳下来,他的轻功极好,落地的时候只发出了一阵常人难以察觉的声音。
宣凤岐看着慕寒英:“刚才本王跟洛严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慕寒英答道:“是!”
宣凤岐点了点头:“那你从银云卫队中挑几个得力的人一同去梁州调查五毒盟,记住只是调查便可不要打草惊蛇。”
慕寒英听到后:“是,属下得令!”
就在慕寒英应下宣凤岐的命令后,他忽然抬头:“王爷,梁州路远,若属下去梁州调查这件事那最少也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那这段时间王爷的安危……”
在宣凤岐的印象中,慕寒英不是这么多话的人,也可能是这次的地方真的很远,慕寒英才关心问了这一句,宣凤岐听到后轻笑了一下:“本王的安危你就不必担忧了,本王的身边还有剩余的暗卫,孟拓也在本王身边。”
慕寒英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担忧似乎就更加深了:“正是因为他在王爷身边,属下才不放心的。”
宣凤岐听到慕寒英这话似乎还另有隐情,他微蹙起眉头来:“怎么?”
慕寒英接着说道:“王爷难道忘了,他是王爷从北疆带回来的战俘,他曾经就因为他那几个所谓战友而差点伤了王爷,虽然王爷用毒牵制着他,但属下还是怕他会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再次伤害到您。”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蓦地睁大双眼,他这段时间交给孟拓办过许多事,他知道孟拓办事效率高虽然偶尔有些惧怕他,但他还真的不知道孟拓是这来历。他来到这个世界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孟拓,他以为孟拓是可以赖的人,没想到孟拓就是一个被原主用毒控制的奴隶。
那么那日孟拓那么着急的开棺救他也是为了他的解药,为了自己的生机。
宣凤岐还以为孟拓此人很安全,可是经由慕寒英这么一说,孟拓这个人忽然变得危险起来了。孟拓曾是北疆战俘的事情并未在任何书籍上记载过,这就是说这件事只有慕寒英和他知道,虽然他不知道原主为什么要留一个危险的战俘在身边,但他现在已经拉起警惕心了,以后他会小心对待孟拓的。
宣凤岐沉默片刻才道:“不必担心本王,你且放心去调查五毒盟的事吧。”
慕寒英接下命令:“是,属下这就去办。”
就当慕寒英转身离去的时候,宣凤岐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了他:“等一下。”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的声音脚下一顿,他忙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宣凤岐接着说道:“你此去虽然行事要小心,但你能带回来一个五毒盟的人审问最好,这个人起码得知道内部的一些事情。”
慕寒英听到后:“是,属下谨遵王爷命令!”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来放在慕寒英的左肩上拍了拍:“此去山远路长,你们要多加小心。”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谢云程看到他这样震惊的样子反而愣住了:怎么了,原来原主从来都没有跟自己侍卫说过类似的话吗?
宣凤岐开始全身发冷,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慕寒英,他其实是很紧张的但作为上位者的他不能表现出这份慌张,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被慕寒英看穿了。而就在这时,慕寒英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是,王爷,属下谨遵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