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珍开口道:“瞧不出来吧,现在冬湖是越长越标致了。”
三歪媳妇嘴里还是惊叹,当初杨家那点破事村里都传遍了,还以为冬湖会被赵家那个克星汉子磋磨死呢,现在看来不仅没被磋磨,反而还过上了好日子呢。
“我真是瞧不出来,这变化的也太大了,要是在街上迎面走来我都不敢认。”
“那是,别说你了,就是我也不敢认啊。”
三歪媳妇还不知道要坐多久,张兰珍怕杨冬湖跟不熟的妇人说话会不自在,便把他支去了杨安锦的屋里。
“冬湖,安锦在屋里绣花儿呢,你去替婶子瞧瞧他绣好了没,要带什么话你跟安锦说就成。”
昨儿云巧才走,今儿杨冬湖就来了,张兰珍当然不会认为他只是来串门子的,有什么话跟安锦说也是一样的,安锦都十八九了,总不能话都传不明白。
“哎,那婶子你先坐着,我先进屋里去瞧瞧。”杨冬湖起身跟二位婶子打了声招呼,往里屋去了。
杨安锦心思都不在绣花儿上,支着个耳朵听屋外的动静,他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哥儿,说亲这样的事儿对他来说还是会觉得羞臊。
杨冬湖推门进来时,就看见杨安锦别别扭扭的红着个脸坐在床上。
“安锦,婶子叫我来看你的花儿绣好了没。”
杨冬湖的主动开口也没换回杨安锦瞬一句话,他还是低着头摆弄着绣花针。
杨冬湖主动同杨安锦坐到了一处,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抿嘴笑道:“这桃花绣的真好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安锦,你在想什么呢。”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以出门去踏青的名义聚在一起,俗称“寻春节”。
若是有人在节会上看对了眼,就会互送一枝桃花来表达自己爱慕,回去后跟父母言明后,就能促成一对美满的姻缘。
因此桃花多被文人墨客用来描述男女间爱情的美妙,桃花在私下里也被叫做月老花。
第70章 村头闲话
杨安锦听出来杨冬湖嘴里的打趣,佯装恼怒道:“你学得愈发坏了,什么时候学会吟那酸溜溜的诗文了,什么桃之夭夭,就是个开在春天里的寻常花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头就变了意思。”
杨冬湖抿嘴一笑:“你瞧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就提了一嘴桃花又没说其他的,夸你的花儿绣的好也不行,你也太难伺候了。”
杨安锦心里直发虚,嘴皮子也抵不上杨冬湖利索了,这会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杨冬湖见好就收,打趣了两句也没再让杨安锦继续羞臊,他们两个就不用那么客气了,杨冬湖直接说明了来意:“婶子说在美膳楼里定了个席面,有什么话两家人坐下来慢慢聊,让你和方宇哥也接触接触,看看性子上能不能合得来。”
杨安锦没相看过人家,虽然来来往往赵家这么多次,可那时并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的串门子,当然不会不自在,如今关系一变,到让他觉得有些放不开。
他纠结了片刻,开口道:“冬湖,我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翠兰婶子你都见过好几回了,整天安锦长安锦短的念叨你,方初就更不用说了,昨儿知道了你愿意相看,高兴的胃口大开,晚上又多吃了块栗子糕,撑的肚子都浑圆了。”
杨安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别扭了:“我跟他一句话也没说上过,就这么见面怪难为情的。”
杨冬湖继续开口道:“知道你紧张,相看陌生的汉子多少都会有些不自在,不过你想,婶子和方初人都好,方宇哥是翠兰婶子的儿子,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这么说多少都有些偏帮的嫌疑,但你自己心里肯定多少也有数是不,要不然哪能同意先相看呢?”
杨安锦点点头,杨冬湖说的不错,如果不是早见识过了朱翠兰的和善,他是不会轻易点头同意相看的。
少男少女怀春的心思,谁没在脑海里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婿的模样,杨安锦也不例外,他去几次赵家后就看得出来,赵洛川对杨冬湖是真心的好。
村子里汉子打骂媳妇的大有人在,杨安锦命好,父母和顺一辈子不曾起过龃龉,他心里难免就会想着日后的夫婿会不会待自己也这样好。
杨冬湖见杨安锦沉默不语,知道一时半刻她这股子不自在是消除不了了,便又开口道:“婶子和方初别提有多喜欢你了,她俩肯定不会为难你,怎么,难不成是因为你怕我为难你才慌张的吗?那你可就白忧心了,咱俩关系这么好,我高兴都来不及,才不会拿旧媳妇的身份挑新媳妇的理儿呢。”
杨安锦被他的话分去了一半的心思,脸色通红,不再一直琢磨着相看的事儿:“什么旧媳妇新媳妇,我还没答应呢,你说的也太远了。”
“好好好,我不说,等八字有了一撇再说也不迟。”
院子里坐着外人,俩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要是张兰珍在场,肯定要训斥他俩胡言乱语的。
这一说就说到了晌午头,杨冬湖又向杨安锦讨教了桃花怎样才能绣的生动,被杨安锦羞红着脸往外推。
杨冬湖带着满脸的调笑走了,谢绝了张兰珍想要留他吃饭的好意。
三歪媳妇打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村里相熟的妇人那唠上半天闲嗑,也没待多大一会儿,略坐坐就走了。
她赶上吃完中午饭人最空闲的时候,抓了把过年待客剩下来的毛瓜子,叫了几个相熟的,往村口一坐,看着来来往往过路的人,嘴巴一刻也不停闲。
“你们猜我今儿碰见谁了,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保证要把你们惊一跳。”三歪媳妇嘴快,任何事儿都是从耳朵里进去,在脑子里打了个转,立马就要从嘴巴里说出来,不然憋的难受。
其他几个妇人习惯了她说话爱夸大的毛病,敷衍的附和道:“谁啊?”
“杨家那个三小儿,从小黑瘦黑瘦的跟养不活似的,还以为被他娘卖给赵洛川以后肯定不好过,哪成想现在被养的水灵灵的,比在杨家日子好多过了,又是厚衣服又是银簪子的,寻常汉子哪有对媳妇这么好的,都说那赵洛川凶恶,我看传言真是不可信。”三歪媳妇边说边比划,这次倒是一点也没夸大。
其他几个妇人也觉得惊奇,其中一人道:“可不是,当初也不知谁传出来的瞎话,好好的汉子被说吃了吃人的猛兽,真是可惜,早知道就把我屋里头的姑娘再留一年了。我听人说,赵洛川年前上山可卖了不少好东西,手里攥着大把的银钱呢,倒是便宜了杨家小哥儿。”
当初赵洛川被王杜鹃耍无赖以二十两娶个哥儿回家的事儿,这些人哪个没存着看笑话的心思,如今又说这样的话来,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三歪媳妇还憋了好些话没说呢,不想围着赵洛川没完没了的说,出声打断道:“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不过你猜我今儿在哪看见冬湖的,张兰珍家里头。”
“那有什么稀奇,冬湖跟安锦不是一直要好吗?”
“是,要只是串门子不稀奇,稀奇得是他是给他夫家的婶子来传话的,你们不知道吧,两家人都已经请了媒人说和了,张兰珍这头都已经同意相看了。”
其他几人显然对这件事儿很感兴趣,一个两个七嘴八舌的说道。
“那定的是谁啊,兰珍的大儿子还是小哥儿?”
“兰珍家小哥儿前两天不是说了一个吗?怎么,没成?”
“兰珍大儿子是不是跟杜鹃家的二姑娘定下了,我看春雪那姑娘总往兰珍家跑。”
三歪媳妇听她们讨论的火热,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她爱打听事儿,知道的比这些人都多:“你还不知道呐,前两天那个早黄了,听说是男方的汉子不正混,媒人都被兰珍撵出来了,你们猜那个不正混的汉子是谁家的亲戚。”
妇人们都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就是王杜鹃娘家表侄儿,整天游手好闲的,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还想娶安锦这样条件好的哥儿,这不是白日做梦吗?她那个姑娘也不是什么好的,娇里娇气不说,人兰珍根本就瞧不上她,她还整天往人家跟前凑,脸面都不要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姑娘,早就打断腿关屋里再也不让她见人了。”
第71章 银首饰
三歪媳妇言语尖利,她早些年和王杜鹃闹的不愉快,王杜鹃说话一直都是不过脑子的,说三歪媳妇死了亲夫就该好好守寡,再嫁就是不守妇德,该沉塘才对。
三歪媳妇脾气暴,和王杜鹃撕破脸后一直关系不亲近,丝毫不放过任何打压王杜鹃的机会。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和王杜鹃有过隔阂,这会儿也跟着三歪媳妇落井下石:“就是,这么大姑娘还不知羞,王杜鹃还整天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给谁看啊,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笑话她呢。”
几人说的起劲,丝毫没注意背后被大树遮挡住的身影。
王杜鹃刚从杨春晓的夫家回来,杨耀光最近总是说缺钱,要宴请镇上的权势,才好挤进人家的圈子里。
他们家就是普通的农户家,家里种着几亩薄田,靠着大姑娘的聘礼还有赵海给的二十两和那些好东西,才滋润了这几年,镇上一顿饭就要花掉几百文,要是再点些讲究的的,价钱就更贵了,家里就是趁着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吃啊。
手里的银钱越来越少,王杜鹃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今儿一早就往杨春晓家里去了,想着要些银钱回来好凑合过这几天。
杨春晓在家没地位,说不上话,王杜鹃深知她手里也扣不出钱来,便撺掇着杨春晓偷拿了家里卖粮的钱,又再三保证过两天手头宽裕了立马还上,不会叫她夫家看出不对,还会多给她一些,让杨春晓留作私房钱傍身用。
过年那几天杨耀光带回来的镇上那个有钱人杨春晓也是见过的,王杜鹃这一番话诱惑力实在太大,私房钱谁不想要,看着自己二妹妹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她怎么能不羡慕。
杨春晓虽然心里害怕的不行,可还是偷偷摸摸的拿了钱给王杜鹃。
王杜鹃手里有了钱,心情也好,哼着小调儿往家走,还没到家就听见几个长舌妇在编排自己,躲在树后捏紧了手掌,指甲都快要刺进皮肉里了,听着这几人的话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可是这几个人跟她都不对付,她一个人势单力薄的,肯定讨不到好,不如先忍下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王杜鹃从她们的谈话中听出,张兰珍给杨安锦新选了夫婿,这怎么能行,她侄儿见过杨安锦一回,就一门心思非要娶他。
王杜鹃一向看不上哥儿,就算杨安锦条件再好,那配自己侄儿也只是勉强配得上,她心里头一直觉的自己侄儿是个四肢齐全的汉子,能看上杨安锦是他的荣幸,不知足就算了,现下还要另找,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王杜鹃恨的牙关紧咬,娘家还在不断施压,她自己也有私心,杨安锦嫁给自己侄儿也好能帮帮春雪,能早日进张兰珍家门。
眼看都要鸡飞蛋打了,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看来是时候找儿子那个镇上有钱的朋友了。
几人话里话外间都是赵洛川多有本事,待杨冬湖有多好,听着这些话王杜鹃气更不忿了。
杨冬湖是个什么东西,王杜鹃真后悔早年间没掐死他,原以为是进了火坑,没想到过的越发好了,杨春雪瞧不上的人给了他,他就该老实的任人磋磨才是,怎么有那个好命去过好日子呢?
那几个人妇人越说越远,最后总算从张兰珍身上扯开了。
王杜鹃心里头有了较量,也不打算回家了,脚步一拐去镇上找她儿子去了。
杨冬湖怕朱翠兰着急上火,也是先去了朱翠兰的院子里头,跟她说了一通,让她放下心,等着后天相看就是。
朱翠兰高兴的连说几个好,拉着杨冬湖没让他走,到屋里头说悄悄话去了。
她的柜子里有一口实木的大箱子,里头放着不少的好东西,朱翠兰让杨冬湖帮忙搭把手,把箱子抬到了床上。
这口箱子属实不轻,俩人还是费了把力气才搬动。
“冬湖你来瞧,这里头都是我年轻的时候攒下来的,家里头再难也没想过拿出去卖,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朱翠兰打开了箱子,里头摆放着她替赵方初预备着的嫁妆,还有一个两拃宽的妆奁盒。
朱翠兰宝贝似的把妆奁盒从箱子里捧出来,打开后把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给杨冬湖看。
杨冬湖探头望去,里头放着几件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银首饰。
“攒这么几件下来不容易,有了孩子当娘的打算就多,我那时候手里有点钱就去打个簪子镯子的存起来,活了快一辈子才攒这么几件。”
朱翠兰拿起一个沉甸甸的长命锁,用袖子蹭了又蹭,这些东西她经管的精细,款式虽然有些过时,但一点儿也没泛黑,看着依旧是晃眼睛。
“方宇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会儿闹疫病,孩子不如大人身体健壮,一旦染上了就只有一个死字。我那时候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叫你叔去镇上打了个长命锁给方宇带着,求个心安。不过幸好疫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我们家一直平安着,没受疫病的迫害,我就想着等方宇大了把这个留给他的孩子,一直在盒子里放着,眼瞅着是要用上了。”
杨冬湖笑她心急,还没相看呢就急着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
被取笑朱翠兰也不恼怒,笑骂着拍了拍杨冬湖的胳膊:“那我可不是心急吗,好不容易有点苗头了,我高兴高兴还不行了?”
“高兴,咱都高兴。”
“滑头。”朱翠兰点了点杨冬湖的额头,继续道:“这里头的东西以后都是给你们的,等方宇娶了媳妇,方初嫁了人,我就什么心事儿都没了,留着这样也是无用,你们几个分一分,留给自己的孩子。”
“婶子……”朱翠兰给自己的亲儿子亲小哥儿留东西在正常不过了,可赵洛川和他们是堂亲,这哪好意思要。
朱翠兰把杨冬湖的秉性摸了个底朝天,赶在他说话前止住了他的话头,训斥道:“你这孩子,整日里这么客气做什么,大川娘身体不好,生了大川也不下奶,大川从毛毛孩儿的时候我就带着他了,是我给他喂大的,就跟我亲的没什么两样,大川娘在的时候我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从不搞这些客套的,你要是这样整天的推拒来推拒去,咱们两家得生分成什么样。”
第72章 相看
杨冬湖头一回挨朱翠兰的训斥,往日里他只见赵方初整天挨骂,回回都是垂头丧气的,本以为自己挨了训心里该难过一会儿了,却不想竟是一丁点儿的难过也没有,反而觉得有些新鲜。
他挨了训斥还笑出声,惹得朱翠兰又是一阵数落:“你要是还这样以后我可不跟你好了,你叫别人婶子去。”
朱翠兰口气带着训斥,说话间却都是为他考虑,杨冬湖心里暖洋洋的,在推脱就显得不识好歹了,他只好道:“婶子别气,我下回不会了。”
“知道错了就行,咱两家就是一家人,别再说那些外道话了,明白了吗?”朱翠兰道:“我听大川说,他想办场婚宴,这事儿你俩是不是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