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凌焕瞳孔猛地一缩,脚步微顿,立刻抬头对上了苏冕那副带着恶劣又玩味笑容的表情。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只是猜猜,不过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苏冕的手依旧搭在扶手上,表情看起来还是那么纯良无害,“忘了我之前干了什么了,谣言只是谣言,具体怎么样还是看别人怎么想,不是吗?”
凌焕盯着苏冕时眼神有些渗人,压低了声音道:“苏冕,我警告你最好别动歪心思,不然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苏冕笑了:“你觉得我会怕?”
凌焕扯出了一个笑,只是眼里没什么温度:“要是痛了,就会知道怕了。”
苏冕眯了眯眼睛,语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笑着说:“这个道理……我当然比你懂。”
见凌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苏冕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起来,头顶的感应灯也灭了,只留下他一人站在黑暗里。等再过了两分钟,他才回了房间。
凌焕喜欢路老师,这个只是他猜的,只是顺着心里那点还没被琢磨透的想法,顺势说出来,可看到凌焕的反应,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了。
心里那瞬间想的是,‘啊,那小子果然心思不单纯’还是‘啊,那小子怎么能那么一脸幸福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喜欢老师,他也敢。
苏冕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抚摸了一下上面光滑的看起来十分平整的肌肤,然后顺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边缝处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几道被掩盖的疤痕,看上去有些时候了。
只有痛了,才会害怕,害怕到不敢忘记。
夏天因为热,偶尔需要穿短袖衬衫,而且夏天运动服也是短袖设计,他手上的遮瑕贴从来都没被人发现过。
如果被别人看到隐藏在下面的东西,肯定会觉得这个人很怪异。把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掩盖起来,就能轻而易举打入人群,成为所有人眼里完美的好学生。
一直到上次路老师的事情之前,都是这样的。
不过那种程度,还不够,因为假的毕竟是假的,如果有心调查,很快就能证实,无非又是把过去的真相挖出来再让人审视,讨论一遍。
但如果是学生喜欢老师,就不一样了,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对方都不可能再当老师了。
也再不会忘掉他,这种记忆应该会无比深刻吧。
苏冕手掌握拳,抵着自己的下唇,等回过神时已经咬破了手指,出了点血,他拿纸擦了擦,然后躺在了床上。
*
韩家的宴会就在韩家在星州市郊区的一处庄园里举办,远离市区,比较僻静,安保工作做得很好,距市区还有三十多公里,需要在门口出示邀请函才能进入庄园大门。
韩家家主流落在外的儿子认祖归宗,绝对是近些天上流圈子里讨论的最多的事。
路禾来的时间不早也不晚,等车停下后,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才冷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你确实没事干,假期还要来这种地方。”
“那纪主任你为什么也来了,跟我一样没事干?”路禾面不改色地回道。
他知道韩家根本没有邀请其他克兰霍顿的老师,所以当时纪明川主动找到他说这件事时,他还很意外。
纪明川没说话,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看了眼时间,摇下车窗跟路边的侍者简单沟通了两句,把车停进了地下停车场。
他身上穿着一件成熟内敛的黑色西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都显得一丝不茍,只是从刚刚起,情绪就不是太好。
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冷不丁说了句:“我可能确实是没事干。”
才会来专门送你一程,还跟表哥要了一张邀请函。
本来韩家是邀请了他表哥跟姨母,不过姨母最近身体抱恙去不了了,才让他替对方出席。
韩家的宴会不比之前在克兰霍顿举办的慈善晚会,不仅限于家长,而且在学校里,大家多少都会收敛点。
但要是换成其他宴会,就不一定了,而路禾就这么跑到这里,就真的不担心出什么事。
起码韩冬夜是韩家人,再怎么也轮不到路禾一个外人来操心,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都不知道。
纪明川越想,心里就越是升起一丝莫名的怒意,冷笑着说:“我确实还是低估了路老师你的责任心,生怕自己学生在韩家受了委屈。”
“那你来这里不也是出于责任心?”路禾看了他一眼,“你跟我一样也是监舍,不是吗?”
“……”纪明川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率先朝前走去。
至少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韩冬夜。
等纪明川快步走了几步,又有些在意对方没有跟上,步子不由得慢了一点,回头眼神示意对方快点。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像走近了看那样,需要视线地上下移动,才能将整个人收入眼底。
黑发青年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白色西装裁剪得体,微长的短发垂落下来,显得有些温顺。
在这种场合下,既不端着也不拘谨,不紧不慢地走着,跟走在学校里的林荫道时没什么不同,有种不属于这里的随性和散漫。
唯一不同的是对方身上的穿着,修身的白色正装给他增添了几分矜贵优雅的气质,衬得面容更加精致不俗。
纪明川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路禾的时候,当时他带着对方走在通往一号宿舍楼的路上,对方似乎比起当时有了很大的变化,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也许他自己最清楚的变化,就是他的心境,跟过去完全不同了。
路禾见纪明川一边皱眉,一边站在这盯着他,忍不住道:“既然是参加宴会,纪主任你的表情应该再放松一点……”
其他从身旁走过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就衬得纪明川这张冷酷刻薄的脸格外突出。
他都发现对方站在这等他的这几十秒的功夫,已经有四五个人朝着对方看过去了。
“不然像是来找韩家讨债的。”路禾把剩下的话说完。
纪明川:“……”
他默了默,不想跟路禾讨论这个,又盯着路禾看了几眼,眉头皱紧,好像看哪不顺眼一样,最后说:“你跟我过来。”
纪明川跟旁边的侍者问了路,就带路禾找到了给宾客们整理衣物的休息室。
他找外面的侍者拿了瓶发胶,然后手指插进了路禾右侧的额发里,把头发撩了起来。
不过在把头发撩起来的瞬间,纪明川心里就有点后悔了。
路禾在他的动作下露出了半边的额头,也让那双狭长好看的眸子更加突出,昳丽的面容就就跟少了点遮挡,从漆黑夜里从云层中透出的月光一样,瞬间晃花了他的眼睛。
纪明川微微敛眉,冰冷的镜片也掩盖住了他刚刚片刻的不自然。
“怎么了?”路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对纪明川这种举动有点意外,不过也没多想,“我头上有东西?”
“头发有点长,梳起来一点,看起来不会那么好欺负。”纪明川冷冷道,手上撩起的头发松也不是,事已至此,纪明川还是快速用发胶给他把头发固定好。
他的动作很轻,纪明川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他活了快三十年的人生里,难得温柔的时候。
毕竟他不喜欢照顾人,就跟看着别人衣服上有道褶子,只会让对方滚去自己收拾,不会自己抬手去抚平一样,他也不喜欢跟人肢体触碰。
“我知道了,就跟你一样。”
纪明川扫了他一眼,冷淡道:“我怎么了。”
“你把头发梳上去的时候,看着也比较不好招惹,跟你把头发放下来时不一样。”路禾见纪明川难得好心,也不介意多跟对方说几句话。
不过对方会主动给他整理头发,八成也是因为看不下去了。
果然纪明川吹毛求疵的毛病是天生的,离开克兰霍顿也改不了。
路禾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虽然知道发型会对人的气质有不小的影响,但他还是有点好奇,忍不住问了纪明川:“我现在看着,有变得不好惹吗?”
纪明川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一起去了宴会大厅。
一楼只是一个前厅,宴会正厅还要上二楼,庄园别墅整体装潢比较现代化,采用了黑白色调,辅之以色彩丰富多样的花卉点缀。窗外的绿意透过窗户漫了进来,给宴会大厅增添几分生气。
“一会别跟不认识的人搭话,这个圈子比你想的要脏。”纪明川在经过路禾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家都不是从商的,是搞学术的,而他姨母表哥都是业内有名的教授,还会兼任集团董事,身体力行推动产教合作和科研成果转化,所以会跟韩家有往来他不意外。
有点交集,但不会多,至于他父母,就更不会关心这些。
“那我应该没两个认识的人了。”路禾道。
“那你可以不说话,有时候冷淡点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纪明川不喜欢这种场合,克兰霍顿的晚会起码还披着一层教育的外衣,很多东西也不会放在学校这种地方说。
路禾来之前特意问了凌家的许秘书凌焕有没有宴会邀请函,得到的结果是对方不会去,毕竟凌焕现在是绝对不会跟着凌景生一起过来,父子俩的关系现在还僵着呢。
这让路禾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纪明川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人,对方朝着他走过来。来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看上去不显老反而显得优雅风度翩翩,戴着副眼镜,气质显得随和又儒雅,跟纪明川截然相反。
纪明川知道对方都四十几了,只是他们家的人,上年纪后也不太容易显老。
“没想到你会跟我提出要过来。”对方率先开口。
“怕有人会惹麻烦。”纪明川端着酒杯抿了一口。
对方问道:“你还会关心别人惹不惹麻烦,跟人家一起来的?”
他知道自己表弟不是喜欢说话的性格,刚想到什么,随口问了句,“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姓路叫路禾的老师。”
纪明川皱眉:“问这个干什么。”
他下意识朝着刚刚路禾所在的位置看去,已经没看到人了,他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一样,直接把旁边的人给丢下,越过人群去找人。
纪明川一边拿出手机,给路禾打了个电话,电话打出去不过响了两三秒就被人挂断了。
……
路禾正被一个穿着侍应生服装的男人拉着手,穿过宴会正厅,来到了后面的走廊一扇窗户前,他本来还想拉着路禾往后面走,不过路禾没再配合。
刚好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对方停下脚步,手自然而然地拿出了路禾的手机,快得就跟一条泥鳅一样,让路禾抓了个空。
侍应生的脸上带着半张面具,一边把来电给挂断,一边对着路禾露齿一笑。
就算看不清另外半张脸,也知道对方脸上八成写满得意,眉飞色舞。
“你玩够了吗?怎么进来的这里。”路禾靠在窗帘旁边,等着凌焕自己老实交代。
凌焕却没回答,反而盯着路禾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摸了摸下巴,满意道:“这件礼服很适合路老师。”
他又看了一眼路禾的发型,忍不住呦了一声:“路老师你心情不错啊,还换了发型,不过路老师,你什么发型都好看。”
凌焕毫无负担地夸了几句,路禾却不想跟他聊这些,眼神示意他别转移话题。
“路老师,我不是说过要做兼职吗?”
“所以你就找到这里来了?”路禾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几眼,不得不说凌焕这身侍应生的服饰很合身,不过看这幅嚣张的姿态,一点都不像是来当服务生的。
“我怎么不能来,我有身份证,我来历清清白白,还是一个打工的好学生,怎么不能来了。”
路禾不用想也知道凌焕那张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成功把人忽悠了,只是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他总觉得凌焕如果给人端盘子,下一秒就会把盘子扣在对方的脸上。
“拉小提琴啊。”凌焕笑眯眯道。
“为什么戴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