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好的。”工作人员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拉开了警戒线上的挂钩，“请进。但务必小心，先生，千万不要离水缸太近，也别拍打玻璃。它很危险。”他一边叮嘱，一边目光还是忍不住往九艉身上瞟。
辞穆道了声谢，拉着九艉走到了巨大的圆柱形水缸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条巨鱼带来的压迫感。它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能在水中掀起一股暗流。
九艉一言不发，只是仰着脸，红眸一瞬不瞬地倒映着巨鱼的身影。半晌，他忽然转过头，不是看辞穆，而是看向那位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他的声音清冽，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类的腔调，吐字却异常清晰：“能吃吗？”
“……额？”工作人员愣住了，显然从未被问过这种问题。他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九艉又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认真：“好吃吗？”
这个问题彻底把工作人员问懵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这是观赏鱼，先生。不过……不过在它的原产地亚马逊河流域，确实……确实是被当作食用鱼的。而且它几乎没有肌间刺，肉质……应该挺不错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瞬间，九艉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捕食者的兴奋。他立刻转身，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几乎将辞穆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搂住辞穆的腰，鼻尖蹭了蹭他的侧脸，用一种低沉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气音在他耳边说：“我没吃过。”
辞穆看着爱人俊美脸庞上毫不掩饰的馋意，只觉得可爱得不行。他忍不住失笑，抬起手，在那光滑细腻的脸颊上宠溺地捏了一下。
对着那双写满“想要”的眼睛，辞穆豪气干云地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宣布：“买！”
那工作人员被辞穆一个“买”字砸得晕头转向，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听错了。辞穆却已经转过身，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不过，”辞穆的目光重新投向水缸里那条威风凛凛的巨鱼，略带一丝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条太小了，一米长，还不够他吃饱的。”
工作人员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不够……吃吗？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又偷偷瞥了一眼旁边那个美得不像真人的九艉，只觉得这个世界过于魔幻。
辞穆仿佛没看到他呆滞的表情，继续问道：“你们这里可以定制海缸吗？我想养几条巨骨舌鱼，要最大的那种，越大越好。”
“可……可以的……”工作人员结结巴巴地回答，职业本能让他迅速开始介绍，“我们能联系原产地供应商，为您挑选三米以上的成鱼，但需要配备至少五米长、三米宽的专业生态缸，加上维生系统、水循环和上门安装调试……全套下来，费用可能……”他小心翼翼地比了个手势，暗示那将是一笔巨款。
辞穆连眼都没眨一下，直接掏出手机：“没问题，就按你说的，要最好的配置。我们现在就签合同？”
这番豪掷千金的做派，让那年轻的员工彻底拜服。他手忙脚乱地去请示经理，办理手续，全程都感觉像在梦里。
九艉在一旁静静听着，虽然眼前的美味吃不到了，但一想到未来会有一条更大的鱼，他那点小小的失落便烟消云散。他只是安静地靠在辞穆身上，用脸颊蹭着辞穆的颈窝，满足地眯起了红色的眼睛。
因为定制和运输需要时间，九艉的“大餐”注定要等上几天了。
趁着这个空档，辞穆寻思着得给家里添点新成员。他满足了九艉的口腹之欲，自然也不能冷落了同样乖巧的苗苗。这孩子自从来到现世，一直懂事得让人心疼，几乎从未主动要求过什么。辞穆心里对大皇子，总多一份怜爱。
于是，在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他带着一大一小，来到了热闹的宠物市场。空气中混杂着动物的特殊气味和木屑的清香。九艉对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尽职地跟在辞穆身后，充当着最俊美的保镖。
苗苗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蹦乱跳的小生物，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他被辞穆牵着，小步子走得飞快，从一排排的笼子前经过。当他看到那些在透明箱子里跑来跑去、只有巴掌大的小仓鼠时，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他蹲下身，小脸几乎贴在了玻璃上，棕色的眼眸里映出那些毛茸茸的小球。一只金色的仓鼠停下啃食的动作，用黑豆般的小眼睛回望着他。苗苗看得入了迷，无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玻璃，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辞穆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中一软，蹲下身柔声问：“喜欢吗？”
苗苗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回头看了辞穆一眼，似乎怕自己的要求会给大人添麻烦，眼神里带着小心的期盼。
“那我们就养几只。”辞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站起身，目光在店里扫视了一圈。他的视线略过那些普通的单层笼子，最终落在了店铺最深处一个堪称奢华的巨大模型上。那是一个由无数管道、转轮、小房子和滑梯组成的庞大建筑，简直就是一座为仓鼠打造的梦幻城堡。
他指着那个城堡，对跟过来的店员说：“那套，还有这些小家伙，我们都要了。”
辞穆的决定，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他看着苗苗因这意料之外的巨大惊喜而瞬间亮起的眼睛，觉得这几天等待的时光，似乎也因此变得格外值得期待。
事实证明，辞穆的购物豪情并不能立刻兑现。宠物店员一脸歉意地解释，他指中的那座“仓鼠城堡”也是店内的终极展示品，由数十个模块拼接而成，结构复杂，如果要一模一样的一套，需要从仓库调取全新的组件，并且派专人上门组装，最快也得两天后。
这小小的插曲，反倒让两个等待礼物的父子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九艉的巨骨舌鱼要等，苗苗的仓鼠城堡也要等，于是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家里唯一的成年人。
辞穆看着一大一小两双同样写满期盼的眼睛，一个红瞳潋滟，一个棕眸清澈，不由失笑。他一手揽过九艉，一手摸了摸苗苗的头，温声安抚道：“没关系，正好，到时候让送鱼的叔叔和装城堡的叔叔一起过来，我们一天收两个大礼物，好不好？”
这个提议让苗苗瞬间开心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九艉则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是享受着辞穆的安抚，将脸埋在辞穆的肩窝里，喉咙发出满足的咕噜声，仿佛只要爱人在身边，等待多久都不是问题。
等待的日子里，家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焦灼与期待。九艉变得比平时更黏人，时常会悄无声息地游走到辞穆身后，用鼻尖蹭他的后颈，然后用那双漂亮的红眼睛望向窗外，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他的“大餐”什么时候才能到。
而苗苗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辞穆面前，仰着小脸问：“爸爸，今天到了吗？”
终于，在第三天上午，辞穆接到了水族馆和宠物店的电话，确认所有定制的货物均已备妥。他挂断电话，对上了两双瞬间亮起的眼睛，笑着宣布：“我们的礼物，可以去取了。”
考虑到巨鱼和仓鼠城堡的尺寸，普通家用车根本无法胜任。辞穆从容地拨通了白陆文的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半小时后，一辆漆黑锃亮的加长林肯和一辆宽敞的商务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别墅门口。
他们先去了水族馆。几条被麻醉后、体长接近三米的巨骨舌鱼，正静静地躺在特制的恒温水袋里，巨大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即便隔着厚厚的塑胶袋，那股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强悍生命力依然清晰可辨。九艉的呼吸微微一滞，红宝石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巨大的水袋，喉间溢出极低的、充满渴望的音节。他几乎是贴在了辞穆身上，一只手紧紧抓着辞穆的衣角，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原始的冲动。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几条巨鱼抬上加长林肯的后半部分，宽绰的车内空间被占得满满当当。
随后，车队又开往宠物市场。当那座梦幻般的仓鼠城堡被完整地搬运出来时，苗苗发出了小小的惊呼。他抱着装着几只小仓鼠的临时饲养盒，小脸几乎要贴在商务车的车窗上，看着工人们将那座由管道、转轮和彩色小屋组成的庞大建筑固定在车厢里。
辞穆和九艉坐在林肯车里，与那几条沉睡的巨鱼共处一室。车内空调的冷风和水袋里散发出的丝丝凉意混合在一起，带着一股淡淡的水腥味。
而在后面那辆商务车里，苗苗则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他不敢去碰那个巨大的城堡，生怕把它弄坏，只能抱着怀里的小盒子，听着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他时不时地低头，隔着透明的盖子，用手指轻轻点一点，看那些毛茸茸的小球在木屑里滚来滚去，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与新奇，完全沉浸在即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的喜悦之中。
车队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防窥车窗，在辞穆的银发上洒下柔和的光晕。他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九艉，爱人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车厢后半部分，那里静卧着他期盼已久的“大餐”。九艉的呼吸平稳而深长，带着一种狩猎前特有的宁静，搭在辞穆腿上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蜷，满足感几乎要化为实质，溢满整个车厢。
辞穆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温柔。他能想象到后面那辆商务车里，苗苗也一定正抱着他的小仓鼠，满心欢喜地守着那座巨大的城堡。一个是他用生命去爱的伴侣，一个是他视若己出的孩子，他们一个像蛰伏的王，一个像初生的雏鸟，此刻都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而获得了最纯粹的快乐。辞穆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填得满满当当，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这种安稳而踏实的满足，远胜过往昔拥有过的一切财富与声名。
就在这份静谧的幸福感达到顶峰的瞬间，异变陡生！
行驶在中央大街最繁华路段的加长林肯，毫无预兆地剧烈一震！辞穆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恐怖的巨力便从车底猛然掀起。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辞穆的耳中只剩下一片尖锐的嗡鸣，眼前是骤然爆开的刺目白光。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抛向空中。坚固的车身如同纸糊般扭曲、撕裂，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金属碎片与玻璃残渣，疯狂地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想去抱住九艉，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只来得及在视野被火光彻底吞没前，看到九艉那双悲伤的红色眼眸。
紧随其后的商务车内，苗苗正把脸蛋贴在冰凉的车窗上，试图从反光里看一眼前方的林肯车，想象着爸爸和九艉爸爸的样子。他怀里的小盒子里，毛茸茸的小生命还在“悉悉索索”地翻动着木屑。
下一秒，他眼中的世界被一团凭空炸开的橘红色火球所占据。
那辆他无比熟悉的、载着他两位父亲的黑色长车，就在他眼前，变成了一个燃烧的地狱。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热浪，狠狠撞在商务车的车头上，司机猛打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苗苗整个人都僵住了，怀里装着新伙伴的盒子“啪”地掉在脚边。他棕色的眼眸倒映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前一秒还盛满温柔与喜悦的瞳孔，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骇与空白。他小小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大脑一片混沌，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惨烈景象。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终于冲破了他脆弱的喉咙。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