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年抬起来的手特别自然地捏了裴度的手指,手指尖一点点往上滑,仰头笑吟吟道:“在聊你万一骗我成了亲,之后科举高中做了大官,又以权压人,始乱终弃怎么办。”
裴度温声:“那溪年定要记得先下手为强,我教过你如何对付我的。”
杨倪林被这听上去平淡的话说得一个激灵,眼神惊恐地偷瞄了一眼表面光风霁月温润多才的“谢先生”。
他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这位看上去就不是善茬,不好惹的!
他看人的本事是从小练出来的看家本领,断然不会错的!
沈溪年眨眨眼,勾着裴度袖中的手指轻轻晃,应得极其自然:“那多不好呀,我都说了,咱们一起活着,还可以官商勾结挣大钱,赌大前程呢~”
“嗯,好。”在面对小鸟时极其好哄的裴度也随之轻笑,回捏了捏沈溪年的手指,手指尖勾回去,“都听你的。”
把两人完全不避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杨倪林莫名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但他这个人直觉特别准,也特别想信直觉,连忙站起来,和沈溪年说了声他去打探一下,跑进人堆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裴度这才在沈溪年身边坐下。
沈溪年絮絮叨叨地和裴度说了方才的事儿,重点说了他想拉拢这位据说是有大才能的柳文睿柳先生。
杨倪林在书院人缘颇好,没一会儿便兴高采烈地找到沈溪年,压低声音兴奋道:“家主,我知道了!文睿先生玩鸟!”
“玩……什么?”沈溪年一懵。
杨倪林比比划划了一个小团子,然后两只手在身边用力扑棱了一下。
“就是飞的那种小鸟。”杨倪林说着方才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在京城如今很流行养那种和鹦鹉不同的,看上去胖乎乎,肉嘟嘟,翅膀小小的那种。”
“据说,就连裴首辅都有这样一只放在心尖尖上的小鸟呢。”
裴度侧眸看沈溪年,眼神含笑。
沈溪年咬牙:“……他不胖!”
小鸟只是毛茸茸的!!
他只是毛蓬不是胖!!
“哦哦,这样,那大概是消息传岔了。”
杨倪林只当沈溪年是从京城来的,或许是见过裴首辅的那只小鸟,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大约是几个月前,柳先生突然开始随身带一些粟米肉粒装在荷包里,还有人见过他哄着树上的小鸟,所以都猜他也养了一只那种圆滚滚的胖胖鸟。”
“如果要投其所好的话,不如找一只小鸟带着去拜访文睿先生,说不定还能说上几句话,拉近关系?”
杨倪林走的时候将书院的地图给了沈溪年,在得了沈溪年再三保证离开姑苏的时候一定带上他后,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裴度接过地图,展开来看了看,便将各院落分布记了下来。
沈溪年凑过去,眼巴巴地瞅着裴度。
裴度叹气:“不过一个文士幕僚罢了。”
“那不行。”沈溪年霸道发言,“不管咱们以后支持谁,干什么,郑闵绝对和咱们相克,机缘都送到嘴边了,这个人不管是不是卧龙,我都得请到咱们这座山头养着,必不可能让郑闵得了!”
“嗯,那走吧。”
裴度从沈溪年手中抽出折扇,拿在手里,握着沈溪年的手就往书院后山的枫叶林里走。
“唉唉唉,干嘛!”
沈溪年从裴度手里抢回自己的宝贝扇子,叽叽喳喳:“说正事呢,怎么就钻小树林了——”
“告诉你嗷,我可是正经鸟,不随便和人钻小树林的!”
第85章
嘴上嚷嚷着不钻小树林,走着走着,沈溪年嫌弃裴度不疾不徐的脚步急得慌,反手拽着裴度风风火火地往林子里面钻。
裴度显然足够了解沈溪年的小狗性子,两人牵着的手像是小狗链,裴度在后面慢慢走,沈溪年想撒欢又跑不掉,只能时不时转过头,叽叽咕咕嘟嘟囔囔地催裴度快点走。
催到后面,见根本催不动一点,沈溪年索性凑到裴度身后,连推带拱着小跑。
裴度忽然生出些庆幸。
幸好沈溪年当初是一只不到拳头大的小鸟团子,如若是那种可以长到半人高的幼犬,府里只怕是没什么清净日子。
鸡飞狗跳……
裴度扭头看身后莫名撒欢的沈溪年。
……定是常态。
文津书院有两景,一是九月的金桂飘香,二便是这藏在书卷气里的炽烈枫华。
这片林子大得能藏住半座山,入目皆是层层叠叠的红,风过时,漫天枫叶簌簌作响,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枫香,清甜又温柔。
沈溪年半推半拱地把人往林子里带,脚步带着几分雀跃的轻盈急促。
裴度被他推着踉跄了两步,指尖不经意蹭过枫树枝干,带下几片细碎的红叶,落在两人肩头。
沈溪年却浑然不觉,只眸光晶亮,跃跃欲试地盯着裴度看。
沈溪年其实很好奇没有中毒,没有经历丧母之痛的少年裴度,张扬恣意,任性风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那应当是极好看的。
裴度的眉眼其实是有些昳丽的,只是他身上太重的文气和威势盖住了这股艳丽,唯有沈溪年才能偶尔窥探到几分。
就比如现在。
阳光透过枫叶,在裴度颊边晕开一层淡淡的红,连眼尾的弧度都染着暖意,落下的红叶簪在鬓边,弱化了凌厉的强势,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更柔软起来。
沈溪年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裴度鬓边的红叶,嘴角弯得愈发明显。
“做什么?”
裴度垂眼看他,眼睛里含着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
纵容不就是期待嘛。
沈溪年很会做恩公阅读理解的。
风恰好卷着几片红叶掠过,沈溪年扣住裴度的手腕,借着林间地势的微斜,轻轻一旋一推,便将人抵在了身后粗壮的枫树干上。
枫树外皮粗糙,带着秋日阳光晒透的暖意,裴度下意识抬手撑住树干,指腹蹭过凸起的纹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沈溪年从腰间抽出了那把折扇。
红湘妃竹难得,做成折扇扇骨的红湘妃竹更是难得。
红湘妃竹并非是通体红色,而是在雅致素色的竹面上,落生了些红,蔓延绽放,看上去像是红色的梅。
“我在想……”
沈溪年往前凑了半步,身影将裴度半拢在红枫与自己之间,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用扇柄的末端,极轻地、带着几分戏谑地抵住了裴度的下巴,微微向上抬了抬。
活脱脱一副纨绔风流公子哥的样子。
“这漫天红枫,当真是比不得先生半分颜色~”
话音落时,他还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温润硬质的扇尖不经意蹭过裴度的唇角。
头顶的红枫又落了几片,恰好落在沈溪年的发间,与他眼底狡黠的暖意相映,让这刻意装出的风流,转瞬多了几分鲜活的暧昧。
少年郎的身量还未完全长开,身高上差了那么些优势,裴度靠在树干上,抬手摘下了风流小少爷发间的枫叶,拈在手指间轻轻细细地揉,眉眼唇角含着笑,一副随意小少爷处置的淡定从容。
沈溪年不满:“这你都能忍啊?”
忍什么呢?
沈溪年其实自己也不是很能把握那种在心尖尖上挠啊挠的瘙痒。
但总之不能是这种波澜不惊的反应吧?
沈溪年觉得,要是放在旁的再严厉些的人身上,他这样调戏的行为,都算得上是欺师了。
结果恩公就只是把他脑袋上的枫叶摘走了。
不过他们现在应该算是在谈恋爱的未婚夫夫,也的确不是从前那种不能冒犯的师生关系——但未婚夫夫的话,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搞点什么吗?
亲亲贴贴什么的……
沈溪年有点迟疑了。
啊,他们是在谈恋爱吧?
沈溪年忽然有点不太确定。
……缺点什么。
沈溪年盯着裴度瞅。
循着心底最真切的渴望,沈溪年又往前迈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
裴度眼皮轻跳,熟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握住沈溪年的肩膀。
但没握住。
少年微微扬起头,眉眼间褪去了所有玩笑的神色,只剩纯粹的认真与藏不住的热烈。
裴度的手掌落在了沈溪年肩头,却怔忪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调整。
他看进沈溪年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看到了漫天热烈的红枫,脑海中便再无其他。
少年温热的唇轻轻覆了上来。
没有丝毫逾矩的急切,只有小心翼翼的珍视,像对待稀世珍宝般,在心上人的唇瓣上停留片刻。
裴度知道这样不对。
他应当等到沈溪年及冠,真正离开他的羽翼,成为一个大人,一个……
他应该等到他们结契之后。
但裴度的唇瓣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溪年唇间的温度,手掌能触碰到少年人微微发颤的肩膀。
沈溪年在紧张。
几片红枫恰好从头顶飘落,一片落在沈溪年的发梢,一片贴着裴度的脸颊滑过。
裴度收紧力道,将沈溪年稳稳拢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