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啾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看裴度。
……反正小鸟一看奏折就浑身疼。
裴度喂了一颗肉粒给沈啾啾。
沈啾啾停顿了一下,觉得没啥,吃了。
眨巴着鸟喙回味了一下,居然觉得还挺好吃。
他这张小鸟嘴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居然还有没吃过的好东西!
沈啾啾还想吃,裴度却捏了荷包放在一旁,拿了奏折过来打开。
原本已经站起来了的沈啾啾立刻卧倒。
“这封是边境的消息。”裴度也不在意沈啾啾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闻声开口,“河东节度使奏报秋防事宜。”
嗯?
沈啾啾蛄蛹了一下,小鸟眉头一皱。
这会儿都快入冬了,还秋防呢?
明明刚才还朝廷大事与鸟无关的沈啾啾脑袋朝着裴度的方向凑了凑。
上面写的啥啊?
裴度悠悠:“想知道?”
沈啾啾立刻抱着自己的小鸟枕头,往桌子的边缘一躺,留给裴度一个毛茸茸的后背。
裴度看着沈啾啾背过去都找不到脖子在哪的胖嘟嘟背影,眸中笑意更甚。
他将手中的奏折翻开一页:“朔方一带牧草渐丰,然大蛮游骑近日来常于界碑处徘徊不去,各村落百姓皆被其所扰……”
沈啾啾努力侧着耳孔听裴度念奏折。
“这奏折我在姑苏时已然批复,让边关将士加强防范,且令户部与兵部共同准备运往边境的粮饷。”
裴度将奏折放在一边,并没有和上,上面还有一行来自皇帝的朱笔批复。
“但陛下却命户部不急军饷,应先协助吏部准备开春的秀女大选。”
沈啾啾气的毛都炸了。
丢下小鸟枕头,气势汹汹的一只小鸡从桌边哒哒哒快步走过来,抬起一只鸟爪就按在奏折上,低头去看上面狗皇帝的御批。
【北疆如旧,诸事不急,尔等该尽心尽力操办朝廷大事】
不急你个头啊!!
想选秀女进宫,想封后大婚是吧?
算盘珠子都快打在小鸟脸上了!
沈啾啾眉骨下压,一双倒三角小鸟眼直勾勾盯向裴度。
你啥时候废了这个傻逼啊!
裴度却从旁边的奏折山里又抽出一本,摊开在小鸟面前:“不急,再看看这个?”
沈啾啾正在气头上,顺着一看,脑袋上的呆毛直接立正,字正腔圆:“啾啾啾——!”
大傻逼——!
裴度忽略这句明显有点脏的话,倒了杯水递到沈啾啾鸟喙边,沈啾啾扭头咂巴嘴喝水,视线还落在奏折上。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朝廷的奏折这么能让人高血压?!
这皇帝居然真的在批奏折,还仗着如今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万事有裴度为他收拾烂摊子,真就什么都敢往奏折上批。
他当奏折是空间说说,闲的没事干整两句是吧?
怪不得裴度这压着这么多的折子没往下发,这能发才有鬼了。
沈啾啾越看越来气,越看越匪夷所思,甚至怀疑是裴度故意挑出来的这些折子,自己飞到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挑挑拣拣。
一刻钟后,沈啾啾小鸟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要不这个操蛋的大周还是亡了吧。
裴度的手指指腹从沈啾啾的后脑勺一路捋到尾巴跟,低声叹气:“陛下如今是越发乖戾任性,我不在京中时,内阁的奏折几乎是一团乱,好在还有几位大臣得用,勉强没生出大乱。”
“但这户部的账……”
沈啾啾的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小鸟原地一蹲,脑袋直往翅膀下面塞,不一会儿就发出十分刻意的小鸟呼呼声。
啊啊啊什么户部,什么朝政,小鸟听不懂。
睡了。
第101章
沈啾啾闭着眼睛,毛茸茸的一团在桌子上坐定,打定主意把自己当成小鸟桌宠,不管裴度念什么奏折都主打一个两耳不闻朝廷事。
裴度也不扒拉它,就这么稳着声音一本一本地念,偶尔停下来说几句,然后解释一下批复的内容。
沈啾啾又不能真的把耳孔关闭了,就这么听了两个时辰。
等到裴度捞着小鸟走出门,问沈啾啾要怎么用午膳的时候,沈啾啾抬头看着书房外的大太阳,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就这么被奏折灌了一早上的耳音。
可恶!
果然,这种搞奏折的心都脏,当初连小鸟团子都骗的人更是老谋深算!
沈啾啾在裴度肩膀上踩了好一会儿,沉思过后,觉得小鸟的样子还是太被动了,于是对着裴度啾啾了两声,飞走了。
沈溪年离开京城许久,刚回来,少不得要去镇国侯府转一圈刷个脸,顺便敲打一下那个老登爹让他继续保持安分窝囊的样子,留意了几分最近一个月一直留在宫中给皇帝当……嗯,近卫的沈原。
沈溪年也是没想到,之前皇帝搞的那出让许多勋贵世家子弟进宫伴读,之后也因为世家子弟多少受了家里长辈的叮嘱,面对皇帝明里暗里的拉拢都没有太过明显的倾向,皇帝素来不是什么礼贤下士有耐心的性子,没过几天就让这些世家公子们出宫了。
但沈原却留在了宫里。
他的身份不够做皇帝的伴读,就明面上挂了个皇帝亲卫的职位,只是如今皇帝都没什么权利,他这个亲卫更是只有名头好听,平日里多是跟在皇帝身边陪说陪笑。
不过之前沈溪年派去盯着沈原的眼线因为表演了一出不论府里如何,都衷心于二公子的戏码,被沈原当作心腹带去了宫里贴身伺候,算是意外之喜。
至于周氏……
沈溪年站在镇国侯府前院,抬眸看向通往后院的长廊,眼神略有些复杂。
曾经将他逼上绝路的继母,如今久病在床,形容枯槁,沈溪年站在门口远远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那个曾经容色妍丽外柔内狠的女人,已然苍老虚弱,半点瞧不出曾经的野心与狠心。
可在看到他的时候,周氏的眼中仍旧带着刻骨的恨。
沈明谦不能让周氏出去活动,生怕周氏会说出什么,让镇国侯府失去好不容易攀附上关系的国公府,而在吴王世子身份血脉有异,吴王与吴王世子反目的消息传出后,沈明谦更是怕自己会和吴王一脉扯上关系,对周氏下的药更狠了几分。
但周氏自己不想死。
因为一旦她死了,沈明谦是个全然被人支配的软骨头,那么她费尽心机谋求来的正室之位,自己儿子的嫡子之名很有可能荡然无存。
所以她一日一日地挣扎着,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为了一个尘埃落定。
可沈原离府入宫后,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对沈原而言,周氏的确是个好母亲,几乎是为这个儿子费尽心血算盘打尽,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谢惊棠永远忠于自己灵魂的选择无异为离经叛道,但沈溪年却庆幸于自己的娘亲已经跳出了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此时此刻的谢惊棠或许策马在西域广阔的天地间潇洒长奔,也或许游走在商贾之间运筹帷幄,她的笑容一定是洒脱的,张扬的,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
沈溪年勾起唇角,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身后不远处看到了眸光复杂的沈明谦。
沈明谦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已经戴冠的青年,停顿许久:“我听下面人说,你去看了周氏。”
沈溪年了然。
如若他当真是冒名顶替“沈溪年”成为镇国侯世子的人,在达成目的后,便不可能会对现在已经没什么存在感的周氏感兴趣。
周氏是后宅女子,能和她有过旧交故怨的,只有曾经身为镇国侯后宅中的人。
比如,那个沈明谦曾经用手指探过鼻息,确定已经死亡的嫡长子。
沈明谦其实对沈溪年的模样已经有些陌生了,他从前便与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少相处,之后又……
可如果面前的青年当真是沈溪年——人怎能死而复生?!
除非,当初死在大理寺狱的那个沈溪年,并不是真正的沈溪年。
是了,是了!
沈溪年虽说因为早产胎里不足,可这么多年都顺利长大了,在府里就算有些脸色不好,但也不至于就病怏怏到在牢里几天人就病死了!
想到裴国公府曾经态度强硬地要走了沈溪年的尸身,看似十分重视,之后却又并未大礼下葬,沈明谦眸光一闪,脱口而出:“你早在从前便与裴首辅有来往?!你为何不说!”
如若不是与裴首辅有干系,堂堂首辅,执掌朝廷大事,怎会如此关心一个家世落寞的普通公子?
沈明谦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溪年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有些好笑地回看沈明谦:“所以呢?”
对上沈溪年不似从前那般带着几分包容孺慕,反而变得平静且陌生的眼神,沈明谦一时语塞。
但沈明谦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屈能伸,并且敢于忘记,他迎着沈溪年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倘若你说了,我自然会……”
沈溪年出言截断沈明谦的话:“会什么?会在周氏算计我的时候出手相助,还是会在我身陷大理寺狱时,肯花一点些人情银两上下打点救我出来?”
“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哪里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情……”沈明谦下意识反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说了句,“但你若是告知为父此事,为父舍了这张老脸也会去国公府去求首辅大人出手,早日将你救出来。”
沈溪年是真的有些无话可说了。
大概是重生之后身边都是有脑子要脸皮的正常人,冷不丁再遇上沈明谦这样的,沈溪年有种说不出的无语头疼。
他或许能理解为什么扶光在面对沈明谦时,总是一副无言以对的态度了。
“算了,你在府上别惹事就行。”沈溪年捏捏鼻梁,摆摆手,抬步朝着大门走,“我换了府里的掌事,日后府里一应支出收益皆由他操持,不会少了你的吃穿用度,但定然够不上奢靡,你好自为之。”
“等等。”沈明谦在沈溪年擦身而过时,伸手想要抓住沈溪年的胳膊。
沈溪年反应很快地避开,皱眉:“做什么?”
见沈溪年的态度警惕又不耐,沈明谦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犹豫再三,问出一句:“你娘……”
沈溪年危险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