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想了想,回答:“上次从宫里回来就这样了。”
裴府的后花园从前一贯是冷清的,直到隋子明带了一伙救命恩雀入驻,这才变得热闹起来,而最近……
隋子明的视线精准锁定在灰白色的长尾巴小鸟团子身上。
而沈啾啾严肃认真着一张鸟脸,用翅膀尖尖比比画画着给前面密密麻麻站了满院满墙的小鸟们上课。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块立起来的板子,板子上面钉着皇帝的画像——别说,画的还挺栩栩如生。
隋子明有理由怀疑那张丹青画像出自裴某人之手。
在满院子的啾声起伏里,隋子明抬手掩唇,小声问甲一:“有个问题哈,鸟……看得懂画像么?”
隋子明是养鸟的,当然知道鸟这种动物,聪明如阿飒的确会相当聪明,它们能从体型、穿着、动作习惯上分辨人类,但是在认人这方面……鸟好像真的不是靠记五官辨认的吧?
甲一的语气有种天塌下来都不会惊讶的麻木淡定:“所以沈公子在给麻雀开扫盲班。”
隋子明:“……噗。”
这一声笑立刻引来了啾啾老师的转身怒视。
隋子明连忙摆手捂嘴,双手合十给啾啾老师赔礼道歉,一个劲用眼神示意啾啾老师继续课程。
沈啾啾哼啾了一声,转过身,给了表现好、能举一反三的麻雀几粒肉干,然后在其他小鸟越发雀跃的目光注视下继续上课。
隋子明是真的恼自己当年没好好学丹青,不然高低也要把这一幕画出来给裴某人看。
正当隋子明乐不可支看着啾啾老师上课时,一道阴影袭来,他那帅气高冷威慑力十足的宝贝海东青阿飒稳稳落地,嘴里还叼着好几个装的满满当当的荷包。
隋子明:“……?”
阿飒当然看见了隋子明,但威猛的雌鹰只是将荷包整整齐齐码放在啾啾老师的身边,收拢翅膀,十分可靠地站在啾啾老师的身后。
隋子明:“……不是,那是我的鹰吧?”
甲一表情诧异:“进了府的鸟不是都归沈公子吗?”
隋子明破防:“阿飒是我养的鹰!不是我养给沈啾啾的鹰!”
“哦。”甲一抬抬下巴,“那你现在过去说?”
“我才不用过去,我叫一声阿飒一准过来!”隋子明斩钉截铁。
他和甲一为什么齐齐站在这?
因为这密密麻麻的小鸟开会,除了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面,院子里的其他地方都已经被小鸟们连番光顾,无处下脚了。
在这点上,不论麻雀们再聪明,终究不是受过训练的鹰或者是沈啾啾这种里面芯子是人的假鸟,鸟类的本能是无可避免的。
不过后院每日本也都有打扫,算不得什么大事。
自从府里多了这群麻雀,不论是隋府还是裴府,都早已经习惯了同这些小家伙们和平共处。
隋子明自信无比地朝着阿飒吹了一声口哨。
阿飒耳孔旁边的羽毛微动,立刻转头朝着隋子明的方向看去,见隋子明就站在不远处,可靠的雌鹰张嘴发出安抚般的低吟,站在原地没动。
——人,别闹,鹰干正事呢。
沈啾啾见状,立刻哒哒哒小碎步跑到阿飒身边,对着阿飒的脚爪就是一个软乎乎糯叽叽的小鸟贴贴。
脑袋转过去的时候,还不忘给隋子明一个自信又得意的小眼神。
阿飒站在那就是兵,气场强大,原本还叽叽喳喳的麻雀团子们一个个就像是看到教导主任一样,闭紧鸟喙,夹紧翅膀不动了。
沈啾啾站在高大海东青的鹰影里,昂首挺胸,十分威严:“啾啾!啾啾啾啾!!”
好好上课!好好学习!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谁要是能找到我想找的人,勇猛阿飒就会跟在优胜鸟的身后半天时间!
麻雀团子们顿时骚乱起来,一双双小黑豆眼瞬间扬起斗志。
哪只小鸟,没被,大鸟坏狗恶猫欺负过!
保镖鹰!
雀想要!
没喊来阿飒的隋子明酸溜溜:“又来了又来了……这小子灌迷魂汤有一手的!在江南那会儿就哄的那些商会的老狐狸们笑的见牙不见眼,现在连这种小小麻雀也难逃啾手!”
“不看了,没意思!”
隋子明做势要走,却脚下方向一转,垫着脚小心靠过去,弯腰伸手,戳了戳阿飒的翅膀。
阿飒扭头看他。
隋子明哀怨:“飒啊,还回家吃饭吗?”
阿飒很是无奈地用翅膀拍拍隋子明的肩膀,示意隋子明没事可以上一边玩去,别干扰鹰干活。
沈啾啾从阿飒的翅膀毛里突然冒出脑袋,翅膀尖尖对着隋子明比划出一个羞羞脸的动作。
“啾啾啾~”
多大的人了,就没点自己的生活嘛~黏鹰精,羞羞羞!
隋子明语塞,隋子明无法反驳,隋子明嘟嘟囔囔着走了。
可恶,都说这在一起的两个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蜜里调油难分难舍,怎么最近都没见表哥跟在沈啾啾的尾巴后头?
真放养啊?
……
天气转凉,内院院子里的荷花造景自然也枯萎了,沈啾啾没了天然的淋浴喷头,便让人在浴间里装了一个小鸟淋浴间。
花洒用的是那种匠人用来打理精细花卉的小喷壶,倒出来的水流细密绵柔,壶身却大,储水量不少,正适合小鸟搓澡。
沈溪年沐浴归沐浴,但是他老有种小鸟的身体没冲过搓过,羽毛就不干净的别扭感。
所以沈溪年时不时会变成沈啾啾,把身上的小毛裤和大翅膀都搓一搓。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裴度掀了外间帘子走进来时,就听见一阵抑扬顿挫的小鸟歌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自浴间悠悠传出。
裴度微一挑眉,而后脱了外袍,放轻脚步,身型绕过屏风,直取小鸟沐浴间。
正搓澡搓到忘情高歌的沈啾啾顿时一个破音,大声啾着用鸟爪从旁边勾了小帕子过来挡在身前,一副看登徒子的模样怒视裴度。
裴度见沈啾啾演的兴起,不禁轻笑出声。
这一笑让沈啾啾也演不下去,把帕子踢到旁边,转过身背对裴度:“啾啾啾啾!啾啾!”
裴度的手指尖十分善解啾意地落在翅膀跟处,不轻不重地挠了挠。
“啾啾啾!啾啾~”
裴度于是又加重力道挠了两下。
沈啾啾长长发出一声啾音,蹦跶两步,往小鸟淋浴间的袖珍小木盆里一躺,舒坦了。
泡会儿,泡会儿。
沈啾啾是舒坦了,但旁边还有个不那么舒坦的人呢。
裴度把刚才小鸟踢到一旁的帕子拿过来,一下一下对折叠起来,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小鸟枕头,递到沈啾啾脑袋边。
沈啾啾脑袋特别配合地抬起来,再落下的时候,后脑勺就枕上了温热的手帕枕头,顿时又是一声长长长长的啾音。
裴度伸手探了探小木盆里的水温,眉眼含笑地看向浑身毛毛湿哒哒贴在身上的小秃鸟:“啾啾老爷今日的事可忙完了?”
什么事?
今日的事啊……差不多了吧。
盐商这种行当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暴利又要命,不是当了盐商的商贾才有钱有权,而是只有不缺钱财人脉的人才能做盐商的这一行。
不论是为钱还是为别的,盐和粮食对国家和百姓而言都至关重要,所以沈溪年在和裴度真正说开达成一致不入朝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扩大谢家版图。
最近还要忙着培训麻雀团子……唉,累鸟。
沈啾啾叽里咕噜含含糊糊啾了好几串小鸟音,鸟爪在水面上划拉来划拉去,脑袋一歪,思考过后,响亮啾了一声。
今日的事都做完了,该睡恩公了!
裴度向来很会从小鸟的啾音里截取有用信息,他用手指轻轻抵在小鸟脑袋的两侧一下一下打着圈慢慢按揉,语气越发温柔和缓:“当真做完了吗?”
沈溪年的一天在小鸟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
起床洗漱,看账本。
出门去见了柳承,把人安排去了书局做掌柜。
午膳是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味道一般。
下午回来变成沈啾啾,先是撒娇加贿赂聘请了御用海东青阿飒,然后就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教学时间。
晚膳的时候有一同做生意的人相邀,沈溪年便去赴约了,席间有人是做大蛮皮子生意的,他还顺嘴打听了几句大蛮的近事。
晚上……他回来休息了会儿,就来洗澡了。
没啥啊,该做的都做了啊。
沈啾啾扭头想问裴度又在别扭闷骚什么,就听见旁边正在温柔小意给啾啾老爷做按摩的裴度轻飘飘问出一句:“那我呢?啾啾老爷的行程里,可有一点点关于我的位置?”
沈啾啾脑门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
等、等下……等等。
他好像,或许,大概,也许,的确……
“啾啾老爷三日前没想起我,无碍。”
“啾啾老爷两日前不曾想起我,尚可。”
“啾啾老爷昨日不曾想起我,令我倍感失落。”
“而今日……”
……有好几天没有陪过恩公了。
沈啾啾一个麻溜的从裴度的手指头下流出来,湿哒哒的一团直接飞起来抱住了裴度的脸颊,鸟喙对着裴度的鬓角耳垂耳朵尖就是一顿小鸟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