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记忆凭空出现了一小片空白。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声音,清缓而温柔地告诉他,这不过是他头风之后的用药症状,很寻常,不用深究。
可心思深沉的人掌控欲也更重,更何况是裴度这样掌控一朝政务的高位者。
他没有错过自己的异常,更没有将这样的空白视作寻常。
但也没表现出很明显的愤怒或惶恐。
沈啾啾满是期待地注视着裴度,见裴度没有反应,就知道这招八成也没行得通,叹了口气。
今天运动量着实有些多了的小鸟后知后觉出疲惫,趴在桌案上,心想:今晚他一定得成功贴到裴度才行。
万一梦里会有更详细的剧情呢?
隋子明在原文中死的太早,又不是什么重要剧情,所以沈溪年的那张素绢上关于他的记录也并没有太过详细。
只写了隋子明是身中毒箭,毒发后不敌偷袭,力竭而亡。
等到裴度得到消息赶到时,隋子明的尸体却不翼而飞,林中的打斗痕迹也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了一道属于隋子明武器上的红缨。
……所以才说隋子明死的憋屈。
没有尸体,没有毒箭,没有痕迹,没有证据。
但当初偷袭隋子明的蒙面人首领却被隋子明重伤,而后被男主所救,即使裴度之后揪住蛛丝马迹让男主交人,男主都硬是咬牙抗下压力护住了那人。
裴度没有证据,最后只能收手,但也因此和龙傲天男主结了仇。
但龙傲天男主却因为这件事,获得了一位制毒大师的誓死效忠,并且收获了自己的第一个后宫——这位制毒大师同样擅长蛊毒的女儿。
沈啾啾翻了个身,十分不满地啾了一声。
然后就感觉裴度碰了碰他的翅膀尖尖。
嗯?
沈啾啾扭头看裴度。
裴度却没有动静,甚至拿起了书。
沈啾啾歪头。
裴度仍旧没动,单手拿书,另一只手垂在身侧被桌案完全遮挡。
沈啾啾看了裴度好一会儿。
也不知怎的,他站起来,没有啾,也没有提醒裴度,而是在裴度根本没有看向他的情况下,又把刚才的动作比划了一下。
只不过这一次是无实物表演,裴度的手指并没有伸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裴度微微阖眸,将手中的话本子放下,嗓音微哑:“等下我叫忠伯过来,有什么需要就和他讲。”
说完,便匆匆起身离开了。
没带鸟。
被突然丢下的沈啾啾坐在案几上,风掠过竹帘吹进来,裹着淡淡的花香气。
吹散了刚才裴度起身时,一直萦绕在沈啾啾鼻间的血腥气。
沈啾啾跳下案几,循着血腥气,钻进案几和旁边矮柜摆件的空隙,找到了被塞进缝隙的茶杯碎片。
以及碎片上黏腻的血迹。
沈啾啾没有追上裴度问对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他只是窝在裴度刚才坐着的地方,静静待了好一会儿。
直到忠伯匆匆过来,沈啾啾这才乖巧跟着忠伯去到裴度的书房。
裴度并不在书房,但沈啾啾也没问,而是让忠伯铺开宣纸,戴好小鸟毛笔,继续写策论。
***
当天晚上,沈啾啾被送回内院,刚进门就发现角落的香炉又燃起轻烟。
沈啾啾清楚记得,裴度之前和他说病情的时候,明明说了小鸟是可以替代安神香的。
还说安神香有副作用,闻多了并不好。
一人一鸟就分开了半天,小鸟惦记着陪睡准时从书房下班,结果回来就看到这人在偷偷点安神香。
沈啾啾顿时化身愤怒的小鸟,迅速冲向站在不远处,手上缠着绷带的裴度。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怎么又点香了!
你有一只小鸟难道还不够吗!!
第22章 师生
裴度早已经习惯了有一只小鸟拽着他的衣摆袍袖蹿上蹿下,十分自然地伸手托住了沈啾啾。
沈啾啾扭头呸地一下松开裴度的衣袖,愤怒的小眼神直勾勾盯着裴度。
裴度被沈啾啾看的难得生出几分不自在,低声解释:“只是寻常的熏香,略有宁神之效,于身体无碍的。”
沈啾啾这才收回自己张开的翅膀,拢回身侧。
裴度托着小鸟的手恰好是右手,也是白日捏碎茶盏割伤,此时缠着绷带的那只手。
沈啾啾默默移动自己,小鸟爪劈叉避开绷带,在靠近裴度手腕的地方站定,低下头,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裴度缠着绷带的手心。
裴度弯了弯唇角,声音柔和下来:“小伤口,没事的。”
沈啾啾哼唧了一声。
就算一定要用这种方法保持清醒,用匕首划不行吗!
茶杯的裂口那么钝,怎么想都知道划开的时候会更痛,伤口创面也更大,流血更多,说不定伤口里面还钻进去小瓷片什么的了。
沈啾啾其实很想问裴度这样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有用,裴度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表达了什么,但下意识的,沈啾啾知道,他不能问。
倘若裴度真的懂了,那么……
他不问,裴度不答,心照不宣才最安全。
但也正因为不能互通有无,所以沈啾啾不能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裴度身上。
如果裴度对这件事十拿九稳,一定会让沈啾啾放心,但他没有这么说。
想到之前裴度让他比划了两次的要求,沈啾啾几乎是立刻就想到自己被抹去的属于沈溪年的记忆。
有没有可能,裴度在猜到一些剧情的时候,也会和之前的他一样,被抹去记忆?
所以裴度第二次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法。
如果是这样,世界意识能抹去裴度的一次记忆,肯定就有第二次。
沈啾啾的鸟喙轻啄了下裴度的大拇指:“啾啾。”
别担心,有啾啾在!
大概是小鸟的本能作祟,沈啾啾看着裴度手上的绷带结总觉得嘴痒,忍不住就想伸嘴过去叨两口。
于是裴度一边斟茶,一边看着沈啾啾和他手上的绷带较劲。
过了一会儿,沈啾啾反应过来了,在裴度放下茶杯的时候展开翅膀阻止了裴度的动作。
“啾啾啾,啾啾啾?”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啊!
不睡觉了吗?
“啾啾啾啾啾?”
咱们什么时候睡觉?
裴度表情微僵:“……不急。”
沈啾啾看出裴度的拖延,人模人样地叹了口气,小鸟爪抵在裴度的虎口间,用翅膀轻轻抚摸裴度的手腕。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怎么能讳疾忌医呢?
虽然不知道沈啾啾具体说了什么,但却能领会小鸟大致意思的裴度:“。”
裴度决定开诚布公,同小鸟商量一下床榻间的约法三章。
那支小鸟毛笔被放在书房,裴度也不想临睡前让沈啾啾弄脏脚爪,便另外倒了一杯茶水,将沈啾啾放在茶杯边。
“溪年,你毕竟……”裴度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斟酌语句,但最后还是掠过了后半句,直接道,“你我不好过于亲密。”
沈啾啾默默朝着裴度展示自己鸟羽整齐排列的翅膀。
他都是小鸟了,还要在乎这些规矩吗?
虽说大周朝契兄弟之风盛行,但那也多半是平民百姓之间,皇帝后宫那么大都没个男妃,更别提寻常勋贵人家了。
等等。
恩公的确没有后院啊!
沈啾啾一个小鸟后仰,眸光诧异地看向裴度。
裴度:“你在想……算了,我不太想知道。”
裴度话问到一半,从小鸟挤眉弄眼的暧昧表情里看出端倪,嘴角微抿,捏住了正准备蘸水写点什么的小鸟爪子。
沈啾啾眨眨眼。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喜欢男人也没事的,人之常情嘛。
但他只是一只小公鸟啊,也要避嫌吗?
恩公在这方面未免也太过较真了。
裴度其实挺拿不准沈啾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