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应当不会质疑裴某是否能做到这一点。”
大祭司瞳孔震颤。
是的。
身负大气运者有三,但这三者间的气运却各有强弱。
其中大周皇帝便是几乎称得上气运稀薄,唯有若隐若现的龙气支撑。
而裴度正是三人中如今气运最为鼎盛的那个人。
他的身上的确没有龙气,但却能做到左右龙气凝聚之人。
西域的大祭司或许的确灵力很强,也或许看到的东西,知道的秘密非常多,但那又如何呢?
裴度眼中划过一丝无趣。
太好诈了。
也是。
身居高位,自诩全知,为信徒供奉,自傲是理所应当的。
怪不得几代来,西域从未有大祭司踏足中原。
裴度:“既然大祭司阁下拿不出能压制裴某的筹码,那么……便烦请大祭司阁下适应在下的行事风格了。”
在来到中原前,大祭司设想的谈判不是这样的。
面前的男人甚至不肯装一下。
半个时辰后,两人达成了单方面的友好交易,西域得到了足以过冬的粮食,但却付出了马匹、矿产、珍惜草药的代价。
裴度付出了吴王封地内的粮食,收获了可以运给边关将近四分之一的粮草药物马匹。
大祭司没忍住问:“你为什么不杀了吴王?”
她并没有从裴度的态度中看出半分对吴王的忌惮。
“我为何要杀了他?”裴度心情愉悦地反问。
大祭司:“吴王把持大周朝政,野心勃勃——你是为了平衡?不想和皇帝对上?但你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不是吗?”
就像是在西域,两国的王子没有一个不想成为国王,在大周,皇帝的权柄只会更具诱惑力。
“取而代之。”裴度重复了一遍大祭司的话,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可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铲除吴王势力之后,所有现在提防敌视吴王的朝臣世家,都会纷纷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皇帝和太后也会将他视为眼中钉——
逼宫谋逆并非不可,但为什么要去做呢?
裴度冷漠而无趣地想。
裴家的列祖列宗和他逝去的父母,可未必想要开国皇帝的追封。
大祭司无话可说。
她开始怀疑,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是被世界被神明钟情的大气运者。
直到那团小鸟从屏风后冲出来,扇着翅膀像颗球一样,直直砸向裴度的后脑。
大祭司眼睁睁看着裴度周身气质陡然一变,又变回方才进门时看到的沉静温和,君子端方,抬手接住鸟团子的动作都格外温柔小心。
大祭司垂眸沉默。
大祭司若有所思。
谢惊棠捏着厚厚一沓宣纸出来,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生气还是不生气,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的尴尬和微妙。
她没看裴度,更没在意出来后径直扑进裴度手心的沈啾啾,而是坐回桌边,低头喝茶。
但明显怀有心事,连茶水凉了都没发觉。
裴度低头看沈啾啾。
沈啾啾抬头看裴度。
沈啾啾给了裴度一个小鸟wink。
啾啾办事,恩公放心!
裴度想到刚才谢惊棠的那句话,直觉这个心他最好不要太早放下来。
沈啾啾写了厚厚一沓的宣纸,小鸟翅膀疼的筋骨抽抽,啾啾啾叫着让恩公帮忙揉两下。
裴度按摩小鸟翅膀已经是熟手了,在家里书房的时候,一人一鸟结束一天的公务学习,晚膳前的必备活动就是给小鸟揉翅膀。
沈啾啾被裴度揉得就地一躺,肚皮外翻,脚爪搭在裴度的手指上,随着裴度的动作偶尔动两下。
谢惊棠:“……”
躺在恩公手心的小鸟对娘亲投去了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谢惊棠:“……”
谢惊棠沉默过后,最先开口提问的并不是和小鸟又粘在一起的裴度,而是和她一起进来的大祭司。
“大祭司,您曾经告诉我溪年还活着,并且有幸被一位大气运者照拂,魂魄无忧,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失踪的身躯。”
谢惊棠的目光不闪不避,直直投向大祭司。
“今日,我想请您看在我多年来为西域买卖诸多粮食产物,并且将您引荐裴大人的份上,正面回答我,我的儿子沈溪年,是否还有可能借尸还魂,复活人间?”
此话一出,裴度和沈啾啾也同时看向大祭司。
“不能。”
大祭司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斩钉截铁,笃定万分。
“死亡是不可逆转的现实,亡者从来都没有复活的道理。”
“我之前说过的一线生机,你们已经看到了。”
大祭司看向裴度手中转过脑袋的鸟饼:“如今的沈公子虽然不得人身,但身体与魂魄却不再受到世界的强烈排斥与压制。”
沈啾啾顺着大祭司的话想了下。
的确,重生之后他是变成了一只小鸟,但从前那种呼吸都痛都累的疲惫感荡然无存,所以沈啾啾才会每天啾啾叽叽地到处乱窜,像是被放出牢笼的小鸟狗,快乐地不得了。
“只要焚葬沈公子从前的身体,斩断他曾经的痕迹,于天地而言,沈公子便已然死亡。自此之后,他的灵魂记忆,一言一行,将不再受到任何桎梏。”
沈啾啾瞳孔紧缩。
难道他现在不能说有关剧情的任何事,是因为他的尸体还没被烧干净?
那如果之后……
小鸟胸膛里传来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这便是我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祭司的目光在裴度身上快速掠过,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出某种并不一定能出现的可能,只高深莫测,蕴含诸多深意地说了句——
“之后如何,全看人意。”
第45章
已经达成目的的大祭司说完该说的,很识趣地戴好兜帽离开了三层雅间。
大祭司离开后,目前摆在沈啾啾面前的,就完完全全是家务事了。
……是的吧?
恩公和娘亲,真的是啾啾现在最亲最亲的人了。
沈啾啾看看左翅膀边的恩公,又看看右翅膀边的娘亲,思考了一下,托着尾羽走到桌子正中央一屁股坐下。
用行动表明排名不分先后。
沈啾啾低低发出一声啾音,听上去纠结又为难。
可不可以不要让小鸟纠结二选一。
小鸟明明不是要该跟谁生活这种选择的年纪。
但很显然,如果沈啾啾不可能变回沈溪年,那么作为一只需要被照顾的小鸟,沈啾啾必然要在跟娘亲离开京城和留在京城陪恩公之间,做一个选择。
谢惊棠的手指尖戳了一下沈啾啾的脑袋。
沈啾啾扭头看娘亲,正对上娘亲的眼神,从里面读出了你怎么小鸡翅膀往外拐的恨铁不成钢。
小鸟想到刚才自己在屏风后面给娘亲做的思想工作,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眼睛唰得亮了。
娘亲是不是——
谢惊棠没眼看儿子这不值钱的鸟样子,摸出一块手帕盖住了桌面中央的鸟团子。
眼不见为净。
封印了小鸟心荡漾的沈啾啾,谢惊棠站起身,对着裴度深深一礼。
裴度眼皮一跳,几乎是用理智压下了自己起身的冲动。
其实,谢惊棠这一礼,不论是从裴度对沈溪年的救命之恩来说,还是从裴度对沈啾啾的教导之情来讲,裴度都受之无愧。
但……
裴度暂时忽略了这种异样的感觉,受了谢惊棠这一礼。
谢惊棠大大方方行礼道谢,从容自然地落座,直接道:“敢问裴大人,对我家溪年目前是什么想法安排?”
裴度微微一愣。
想法……安排?
裴度是非常敏锐,聪明到智多近妖的人物,他和谢惊棠行商多年锻炼出的看人眼光不一样,裴度是实打实地钻研人心。
谢惊棠的一句话,在裴度耳中短短几息时间,已然转了七八种指向与说法。
他又回想起方才谢惊棠在屏风后的那句怒喝。
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