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顺着林知霁的眼角砸在地上。
但下一秒,他就被人重重地拥进怀中,温热又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他。
谢夷几乎是咬着牙道:“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没做。”
第71章
林知霁没想到,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谢夷依然还记得,他的身体需要靠积分来兑换。
他的心就像是被冰冻后,又被放入了温水中,泛起麻麻痒痒的疼痛。
他将额头抵在谢夷肩头,眼泪落在了那一小片布料上,缓缓浸润。
谢夷有些无奈。
分明自己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林知霁看起来却要委屈多了。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然后更用力地拥住他。
面对林知霁时,他本就不高的底线,总是一退再退。
谢夷这次回江城,除了稳定民心之外,便是为之后的出征做准备。
如今江南周边战火四起,只是防守已经远远不够。
何况谢夷的野心也远不止江南。
原本因江南形势还不够稳,再加上担心后勤拉得太长,所以才不得不被牵制了步伐。
而如今江南今年收成不错,又有洛之棠坐镇,情况还算平稳,最主要是后勤问题解决了大半,正适合出征讨伐。
可即便如此,在林知霁主动请缨要随他一起上战场的时候,谢夷还是拒绝了。
林知霁连忙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洛先生学习,我也没有落下锻炼,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谢夷仍旧拒绝:“我并非质疑你的能力,只是战场刀剑无眼,何况……”他顿了顿,“战场比你想象中要更惨烈,你不一定能受得了。”
这与青州和江南的任务完全不同。
当时虽然也有危险,但无论山匪还是江南这些官贼,都无法与真正的战场相提并论。
战场上的危险,也不止是刀剑,还有饥饿、下毒、瘟疫……种种令人想都想不到的情况。
谢夷知道,林知霁出身于一个很平和的国度,恐怕他见过的最惨烈的景象,还不足这万一。
林知霁当然知道。
正因为知道有数不清的危险,他才要跟着去。
别的不说,他手中握着系统商城,到了关键时候,也就顾不上任务系统了。
眼看谢夷还要拒绝,林知霁只得说道:“我可以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去义庄……我知道我会看到什么。”
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准备。
谢夷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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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踏上古代的战场,哪怕林知霁已经有过心理准备,还是被那满地的断臂残肢给震撼了。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有多残忍可怕,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无法想象的。
只是战场情势紧急,他甚至来不及克服,便已经投入了对伤员的救治。
一天下来,林知霁忙得头晕眼花,连饭都来不及吃。
松绿递给他一块军粮,可林知霁刚咬一口,一股恶心便涌上心头,直接吐了个干净。
他喝了点水,漱了漱口,才稍微好一点。
松绿皱起眉头:“林公子,要不还是和主上说,送您回去吧。”
林知霁拉住他:“我没事。”
松绿很是担忧,他与林知霁相处得久,知道他骨子里善良温柔,哪里是能来战场的。
也不知主上为什么会同意。
他却不知道,林知霁自有一股执拗。
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吃东西,否则明天肯定扛不住。
于是,一边用力吞咽,一边又和松绿聊天,转移注意力压制恶心感。
“松绿,你们都是怎么成为谢夷手下的?”他好奇地问。
书中把谢夷的这些下属塑造成助纣为虐的鹰犬,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否认过他们对谢夷的忠心。
松绿倒也不瞒着:“我嘛……当初是菜人。”
林知霁愣住了:“什么是菜人?”
“就是人肉。”松绿满不在乎道,“那年大旱,我爹妈养不起我们这么多孩子,就把我卖给了屠夫去换粮食,要放血的时候,我因为挣扎得太厉害,被主上看到了,于是把我买了下来。”
林知霁顿时说不出话来,呐呐道:“对……对不起。”
倒是松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别这样说,我这算是因祸得福,若不是这样,我哪里能遇见主上,过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林知霁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记得青黎说过,他们这些人都是很早就跟随谢夷,莫非……
果然,松绿接着便说道:“而且我还算好了,像青黎,她连爹娘都没见过,从小跟着马戏班子,因为长得不够好看,也没别的本事,就是骨头软,所以每天表演把自己装进花瓶里,后来年纪大了,钻不进去,班主就要打断她的手脚,硬塞进去,她逃出来的时候,遇到的主上……”
松绿看向伤兵营,对林知霁道:“林公子,乱世里我们这样的贱命是不值钱的,我们只是运气好被主上所救,才活出了人样……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只有主上让我多吃了十年的饱饭……”
林知霁心头微微一震。
接下来几天,林知霁忙得不可开交。
只能说,人的适应力超乎寻常地强,不过几天,林知霁就能在伤兵营内面不改色地安排救治,还兼任了一部分后勤官的职责。
他原本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知道自己在任务完成后就会离开,知道自己和谢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只想与谢夷相处得更多一些。
但事实却是,他们虽然同在军中,却因为两人都忙,就算见面也只是短暂地说几句话。
大约如此,反倒显得异常珍贵。
因为新式军粮的关系,他们能不必带臃肿的辎重,轻装上阵打起了闪电战。
他们的进攻非常顺利,很快就将江南附近的地方都打了下来。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半个南方都归属于谢夷麾下。
此时,朝廷才真正开始有人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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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面色阴沉回到宫殿。
他今日又被父皇给骂了,自从谢夷在江南站稳脚跟,节节胜利,父皇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
谢夷之前是他东宫训尉司的人,又是他当初提议让谢夷去江南,因而他如今完全成了父皇的眼中钉。
连带着皇后也受他牵连,被申斥,被禁足,甚至连皇后的凤印也被收回,如今宫中事务都交到了齐王生母贵妃手中。
太子想到齐王那掩不住得意的眼神,心情越发憋闷。
想到这里,他一脚踹倒跪在地上的梁文序。
“都是你这蠢货出的馊主意!”
梁文序被猝不及防地踹倒,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向来自视甚高,当初投靠太子时,太子也是对他礼遇有加。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可更令他不能接受的,江南那个那么多人都啃不下的硬骨头,竟然被谢夷给啃下了。
不止如此,他如今甚至还成了一方霸主。
一个胡女所生的贱种!
他怎么能!
他越想越嫉恨,膝行几步到太子面前,伏在地上道:“殿下,谢夷此人虽有几分蛮力,实则不通文墨,江南之地复杂,恐怕是被他以武力镇压,他看似占领多地,实则隐患重重。而微臣当年外放之地便是泯州,泯州水利便是微臣在任时修建的,那边的百姓对微臣感激涕零,微臣若是能去到泯州,自然能……”
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上首的太子神色越发难看。
“锵——”
太子拔出剑,猛地朝梁文序劈砍而去。
梁文序感觉到了什么,身体下意识躲避了一瞬。
那剑没有砍在要害,只是劈在了他的肩膀上,霎时间,鲜血四溅,染红了他的衣服。
梁文序惊恐万分,又因为疼痛差点昏死过去。
然而太子仍不解气,手中的剑再次朝梁文序刺去:“你当孤蠢吗!同样的计策还想骗孤第二次?!”
“殿下,我不……”梁文序狼狈地逃跑,却因为受伤拖慢了动作,又被太子刺了一剑。
东宫长史葛晏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喊道:“殿下住手!”
太子却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葛晏劝道:“殿下,这梁文序再怎么样也是谢大将军的外甥,只怕与谢大将军有隔阂……”
梁文序此时全然没了从前翩翩君子的风范。
失血与疼痛令他涕泪横流,听到葛晏的话,宛如一根救命稻草:“殿下,舅舅……向来疼爱……我……”
却不想太子不为所动。
冷笑一声,将剑直直地插|进梁文序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