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出名,学神嘛,”曾语菲不知想到什么,语气飘忽,“你们感情真好。”
李轻池眉梢一抬:
“那是,我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裤裆啊!”
铁裤裆也给他回了条语音,付惊楼不知道在哪里,周围很吵,他的声音有些低,简明扼要问他:
“在哪儿?”
“就在学校旁边的BL,”李轻池一下就高兴了,嘴角上扬,露出整齐的白牙,“限你十分钟赶到,赶不到就撕票了。”
付惊楼这次没发语音,冷酷无情地回了他一句:
“撕吧,记得撕干净点儿。”
……
2.
回去的时候雨小了很多,两个人慢悠悠走在沥青路上,付惊楼看着李轻池小心翼翼避开水坑,以防弄湿他的限量版球鞋,模样比平时复习都要认真。
他突然开口:
“曾语菲跟你表白了?”
李轻池脚下一顿,一脚正好踩进水里,水花四溅,他心疼地“嘶”了一声,转头看付惊楼:
“你怎么知道?”
“只有你不知道,”眼看着他又要直直踏到水里去,付惊楼伸手一把抓住李轻池的后领,把他拽到自己身边,“眼睛长着好看的吗?”
“不好看吗?”李轻池下巴微抬,空气潮湿,衬得他眼睛亮亮的,像是带着水汽,“付惊楼,你眼光这么挑剔啊。”
平白无故背了一口锅,付惊楼脸上毫无波澜,显然是对李轻池这种满嘴跑火车的行为司空见惯,“嗯”了一声:
“我眼瞎。”
李轻池就笑起来,付惊楼身上好像有个开关,一打开就能戳中李轻池的笑穴,无头无尾的,跟有病一样。
“真好啊,”他勾着付惊楼的脖子,突然感慨了一句。
李轻池真的很没有边界感,可能是怕淋到雨,恨不得把头凑到付惊楼面前,发梢湿润,偶尔摩擦过他脖颈的皮肤,带过触电一般的麻意。
付惊楼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睫毛上面凝着水汽,黏黏糊糊的,像一柄扇子,在人的心上来回扑腾。
“好什么?”
“我想改主意了,”李轻池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很大可能是因为这人脑回路清奇,跑得比兔子还快,想法太多,“要不你别找对象了,不然以后都没人接我。”
付惊楼睨了他一眼:“要不你受累打辆车?”
“……付惊楼,你有没有因为嘴太毒被打过?”
李轻池凶神恶煞地盯着他,湿漉漉的手心顺势握住付惊楼后颈,整个人猛地压在他身上。
这个姿势,李轻池的胸膛毫无阻隔地与他背脊紧贴,薄薄的肌肤底下是鲜活的血液与骨骼,对方手上还沾着水,指尖湿滑仿佛游鱼。
触碰肌肤的瞬间也像是个开关。
付惊楼的心脏无法自已地剧烈跳动起来,像亿万只海豚一同越出海平面,然后齐齐坠入水中,引发一场具倾倒之势的巨大海啸。
太近了。
他反应很大地往旁边一转,从李轻池手里挣脱开,举着的伞歪七扭八地差点儿飞出去,伞面的雨水像是会跳舞一样,打着飞旋尽数淋在对方身上。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李轻池愣住了:
“怎么了?”
对方没说话,偏过头,深邃的轮廓隐匿在雨伞的阴影之下,神色模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付惊楼走上前,重新给李轻池打上伞,整个人又和以前一样毫无二致,情绪如常。
他侧过头,将脖颈暴露在李轻池面前,听不出来什么语气,嗓音淡淡的,大概算是控诉:
“你是准备把我掐死?”
付惊楼皮肤从来都很白,小时候身体差,被中药熏得几近苍白,现在倒是好多了,转而变成一种凛冽而锋利的冷白。
此刻那节修长的脖颈之上多出来的指印明显得过分,在白色肌肤的衬托下甚至显得暧昧。
李轻池一下就噤声了,凑过去皱眉仔仔细细观察,上手摸了摸那块印子:
“我靠,不会破皮了吧?”
付惊楼身体动了一下,像是想往后退,但硬生生忍住了,喉结微微滚动:
“不至于,回吧。”
“早知道我下手轻点儿了,”李轻池有些懊恼,他平时习惯了,下起手来总是没轻没重的,“我宿舍有云南白药,你拿回去喷一下。”
现在的付惊楼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跑800米还要李轻池拖着的病秧子了,他淡淡看一眼李轻池:
“真拿我当豌豆公主啊?”
“对啊,付公主,”确定付惊楼没什么问题,李轻池松了口气,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语气轻快,跟他开玩笑,“以后我至少得离你半米远,万一缺了胳膊少腿的,我妈得打死我。”
他说归说,人却依然稳稳站在付惊楼伞底下不动弹,手里拎着伞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是稍不注意就会摩擦过彼此皮肤的距离。
旁边的付惊楼似乎是勾了下嘴角,眸色深深,沉得像一片湖。
他跟着李轻池点头,低下眼眸,似若无声地轻叹了一句:
“李轻池,你说到做到。”
第4章
1.
平湖是位于大陆西南部的一座小城。
早些年还没开发起来,不大的县城里巷子纵横交错,贯穿形成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胡同,窄得连四个轮子的车都开不进去。
李轻池和付惊楼就在这中间最普通的一条巷子里长大。
这块地方住着的都是隔壁平湖高中的老师,所以也被叫做平湖高中教职工家属院,是几乎所有高中生放学绕着走的一条小巷。
付惊楼母亲覃之兰罗女士是学校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化学组组长,而李轻池的母亲罗文丽则是脚踩恨天高,头烫大波浪,全校最受欢迎的音乐老师之一。
她们是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女人。
在李轻池六岁这年,同年纪的付惊楼跟着新调任的覃之兰夫妻二人拖着大大小小一车行李,在大院外面停下,巷子太窄,车进不去。
覃之兰弯腰问蹲在路边拿树杈挡蚂蚁路的李轻池,细眉长目,显得人有些凶:
“小朋友,你知道3单元A栋怎么走吗?”
当年的李轻池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了,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魔王看到覃之兰却有些害怕,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一个踉跄,“哐当”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水坑里。
六岁的付惊楼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像是被中药浸润透了,皮肤苍白,眉梢挑着,有种睥睨天下的高傲。
他盯着坐在水坑里跟个泥娃娃一样的李轻池,惜字如金开口:
“你把旁边的蚂蚁压死了。”
这时候的李轻池和付惊楼都是豆丁大小的孩子,头脑清澈,新长出来,没来得及被任何规则束缚。
在思想和三观开始塑造之前,他们先遇到彼此,并且因为覃之兰和罗文丽一见如故,两个人以后的人生也被密不可分地绑在一起。
他们是一起长大,从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年纪,到现在,成为象牙塔里距离梦想咫尺之距的的正好年华,都长成很好的模样。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三年。
初回平湖,罗文丽和李晋阳夫妇到机场接两个小孩儿回家,李轻池先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付惊楼站在他身后,眉眼挂着淡淡的笑意。
罗文丽从自己儿子身后偏过头,手一张,笑眯眯把付惊楼也搂在了怀里:
“小楼,好孩子,又结实了。”
第一顿晚饭照例是在李轻池家,李晋阳主厨,李轻池还是和以前一样,偷摸溜进厨房,一边小心翼翼瞥李晋阳的后脑勺,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准备去夹小酥肉。
“李轻池!”他老爸脑袋后边跟长了眼睛一样,怒斥一声,转过身稳准狠地往李轻池手背一拍,“多大的人了还偷吃。”
李轻池被吓得原地跳了小半步,搓着手背喊疼,没两秒后又窸窸窣窣贴过去,这回李晋阳就当没看见了。
“爸,”李轻池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说话含含糊糊的,把声音放低了点儿,“付叔叔和覃姨又没在家啊?”
李晋阳闻言探出半边身子,往客厅那边瞥了眼,付惊楼正被罗文丽拉着聊天,不知道说到什么,罗文丽一下子被逗乐了,笑得合不拢嘴。
他也跟着把声音放低:“没办法,他们工作忙。”
忙,又是忙,这样的理由李轻池过去十几年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他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地:
“再忙也得管儿子啊,付惊楼一年到底才回家几次,连自己爸妈的影子都见不着。”
“行了,”李晋阳抬手递给他一篮豆角,“小楼也算我们半个儿子,在哪儿都没差,你要闲着没事儿就把豆角剥了。”
“知道啦,”李轻池拖着调子,懒懒散散接过去,转头就扯着嗓子叫付惊楼,“小付,我爸说让你闲着没事儿就来剥豆角。”
傍晚的余晖把付惊楼的身影拉得很长,小付慢悠悠晃过来,接过李轻池手里的篮子,嗓音像一口轻慢的薄荷酒,低声问他:
“酥肉好吃吗?”
“什么酥肉,”李轻池立刻做贼心虚地咳了一声,“没听说过。”
付惊楼偏头瞥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扯了张纸巾,递给李轻池,语气平平:
“下次偷吃记得别把椒盐剩在脸上当夜宵。”
……
付惊楼的嘴可能是不想要了。
李轻池作势要扑到付惊楼身上,张牙舞爪,吵闹得不行,李晋阳转头瞅着拌嘴的两个孩子,笑着摇了摇头,嫌他们闹腾,主要是嫌弃李轻池。
平常不觉得,这会儿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声音将屋子填得满满当当,像是他们真的养了两个儿子一样。
李晋阳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