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有些无语,罗文丽就偏过头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叹了口气:“或许他们是因为害怕吧,想得太多反而矫枉过正,算了,有些事情他们也说不明白。”
一对不幸福的夫妻,一个不幸福的家庭,孩子作为一切的结晶,并不能改变什么,相反,只会重蹈覆辙。
“是说不明白还是他们压根没想明白?”李轻池说。
李轻池心偏到骨子里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说话也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罗文丽白他一眼,正欲开口,李轻池手机响了,他看一眼屏幕,整个人的表情便一下鲜活起来,眼睛里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握着手机走进了卧室。
一副藏着掖着的样。
“到了,刚下飞机,”付惊楼声音沉沉,裹着电流声传进李轻池耳廓,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挠得他心痒。
李轻池拍拍耳朵,把手机移到另一边:“罗女士他们来了,给我过生日。”
那头付惊楼似乎笑了笑,磁沉的嗓音里带着不怎么明显的笑意,说:“吃的什么?”
李轻池:“还不知道,李大厨正在备菜。”
……
直到罗文丽来敲门,李轻池才惊觉他们就这样杂七杂八地聊了十多分钟。
但他居然一点儿不觉得没意思,好像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付惊楼那里,李轻池永远都是十足放松的。
或许这也是喜欢的其中一部分,只是李轻池太过迟钝,未曾察觉。
吃过晚饭,李轻池颇为正式地把罗文丽和李晋阳叫到沙发上坐下,并十分贴心地给两位每人泡了一杯茶,又恭敬递上。
“爸,妈,喝茶,喝了心里舒坦,”李轻池嘴甜道。
一般这个时候,就意味着某人要搞出点儿惊世骇俗的大动作,说出点儿让人心里不那么舒坦的话了。
果不其然。
只见李轻池顶着李罗二人审视的目光,带着“大不了死了算了”的孤胆决心,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开了口——
“我喜欢上付惊楼了。”
对面的李晋阳和罗文丽还是看着他。
室内一片沉默。
许久,罗文丽清清嗓子,那动静吓得李轻池膝盖一软,差点儿径直跪了下去,结果下一秒,就听他妈十分云淡风轻“哦”了声:“知道了。”
一旁的李晋阳更是埋头不语,只吹了吹茶,喝了一口,附和道:“不错。”
……
也不知道是在说茶还是其他什么。
这个发展与李轻池想象的大相径庭,他眨了眨眼,怀疑对面这俩人根本没听见,于是不信邪地加大音量,又重复一遍——
“我说,你们的儿子要当GAY!”
“知道了,”罗文丽嫌他吵,“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李轻池皱着眉:“你们不惊讶?”
“还好吧,”罗文丽放下茶杯,看着李轻池,那目光里包含的意味太多,李轻池忍不住想追问,可没等他开口,罗文丽就笑着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一大把年纪,还要操心你们年轻人的事儿。”
她迎着李轻池的目光,语气轻轻柔柔的,说:“在小楼来南市之前,他就已经找过我和老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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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上好呀
第51章
李轻池彻底怔住了。
“……找过你们,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对面的两人,心中隐隐约约升起某种预感,但眉头仍旧拧着,眉心蹙起一个小尖。
罗文丽眉眼如黛,带着笑意看人时总显得很容易亲近,她也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母亲,看出李轻池心中有焦虑,便将声音放得和缓。
“半个周以前?我记得那天已经很晚,你刚离开平湖,小楼下午送你去的机场,晚上过来时他头发还是湿的,”罗文丽说。
那时他应该刚从机场回去。
白天平湖刚下过一场阵雨,李轻池航班延误,付惊楼陪着他等了好几个小时。
离别之际,两人拥抱一触即分,李轻池心中不舍,他从来都不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人,特别是在付惊楼面前。
李轻池俯在付惊楼耳边说:“我是慢慢来的,但是小付,我有点儿忍不住。”
他是想努力克制,可惜效果微乎其微,最后终究功亏一篑。李轻池停顿片刻,又低下声,说:“付惊楼,可能你不相信,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很喜欢,喜欢付惊楼。
是不在一起会觉得想念,在一起时会想要拥抱与接吻的喜欢。
喜欢到放到心里快要溢出来、不说出口就会觉得遗憾。
虽然付惊楼可能不会相信。
毕竟李轻池说过不可能,也说过试试,他是个长袖善舞的漂亮骗子,出尔反尔又左右逢源,付惊楼信过一次,就被骗过一次。
这是狼来了第三次。
可无论如何,付惊楼还是会因为这样的话动容,此刻李轻池望着他时目光灼灼,眉眼漂亮,的确像是在说情话,付惊楼再一次确认。
于是他拥抱住李轻池的手又用力了些,看着李轻池的目光始终带着审视,仿佛又一场没有答案的考量。
他什么都没有回应,只让李轻池注意安全。
“落地记得给我发消息,”付惊楼平静着语气说。
不多时,李轻池乘坐的飞机迎着雨幕出发,跃入云层后却豁然开朗。
而同一时刻,在犹豫在迟疑的付惊楼却一路直达桃李巷,冒雨敲响李轻池家的门,莽撞又狼狈地朝着他的父母剖明了自己心迹。
罗文丽手里握着毛衣针,看着付惊楼满身雨水,急忙招呼他进屋:“哎哟,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快进来坐,老李,给小楼拿块毛巾!”
李晋阳很快从书房出来,脸上还架着副平光眼镜,将干净的毛巾递给付惊楼:“快擦擦。”
李轻池的家永远都明亮而温暖,罗文丽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姿态很温和:“轻池走了?”
付惊楼:“走了,延误了四个小时,还以为会取消。”
他对罗文丽说话总会比平时多一些,话里也没惯常的冷气,罗文丽看他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然后终于停下来,把毛巾握在手心。
付惊楼是罗文丽看着长大的,也知道他从来都不动声色,脸上少有波动,看着总像是没什么情绪,衬得人冷淡过了头。
这是少有几次,罗文丽从他脸上看到了犹豫和慎重,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毛巾边缘,这意味着付惊楼在紧张。
那双黝黑的眸子不偏不倚直直望着自己,然后她听到付惊楼沉声开口,说他喜欢李轻池。
鉴于在场的三个人都不是什么迟钝过头的人,所以瞬间都听懂了付惊楼的意思。
罗文丽愣住,手心里的毛衣针勾错了个角,她没去管,只是将它放到一边,注视着付惊楼,很久才开口,语气仍旧温柔:“那轻池呢,他知道吗?”
付惊楼说“知道”。
罗文丽:“他……”
“是我喜欢的他,也是我先有的不该有的心思,”付惊楼看着罗文丽,“您和李叔对我很好,我一直都记得,也很感激,我其实知道,这样不对,所以……很抱歉,罗姨,都是我的问题。”
罗文丽却笑了:“喜欢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对不对该不该的。”
只是……
“轻池怎么想?”罗文丽问。
“他喜欢女生,所以我一直知道没可能,”付惊楼语调平稳,神色如常,看不出有难过或者不平,说完停顿片刻,而后却斟酌着言语,推翻此前所有结论,“……但我还是想试试。”
是因为李轻池说喜欢他。
付惊楼从李轻池这里得到一句喜欢比吃饭喝水简单,但这样的喜欢只包含纯粹的友谊,无关情爱。
初听时会紧张害怕,听得多了,付惊楼却难过更多。
可付惊楼认为,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他们在医院长椅上牵过手,十指相扣,在潮湿黑暗的卧室里亲吻过不止一次,靠近的时候付惊楼听见对方的心跳,并不比自己的慢半分。
何况李轻池说喜欢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动。
只要有那么一点儿可能,付惊楼就会拼尽全力抓住,奋不顾身也好,飞蛾扑火也罢,付惊楼全盘认下。
狼来了也认了。
他明明是再清醒不过的人,为了戒断李轻池不惜以最短的时间修够所有学分,满足申请要求,步步为营,出了国,却也没什么效果。
仍旧会因为李轻池一句想念便晕头转向,接到李轻池的视频会高兴,任凭对方说出格的话,做过火的事。
然后又因为李轻池说喜欢,付惊楼便如同昏君一样,淋雨冒然冲到对方家里,只是想着如果真的不是毫无希望,付惊楼希望李轻池不要有任何负担。
所以他先开口,先把一切根源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
就像毫无筹码的赌徒,倾其所有,孤注一掷立下赌注——
他赌李轻池爱他。
……
李晋阳始终不说什么,罗文丽也沉默片刻,像是在消化付惊楼的话。
隔了好一会儿,罗文丽才说:“我们年纪大了,很多时候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又经历过什么,这是我很遗憾的地方,可毕竟你们的人生是要自己过的,怎么过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付惊楼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罗文丽继续说下去。
“轻池一直就喜欢黏着你,小时候一分开就闹,我以为长大了就好了,结果这小子还是一样的不争气,”罗文丽语速很慢,说到李轻池,便很轻地笑了下,“我原来还在想,这烦人精是不是喜欢你。”
她看着付惊楼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对方大概又要开口,把所谓的“过错”大包大揽过去。
罗文丽便微笑着抬手,制止了付惊楼:“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罗姨相信李轻池,也相信你们,我们支持你们所有的决定。毕竟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不要有负担,去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是那晚罗文丽最后对付惊楼说的话。
李轻池听得有点儿想哭。
他红着眼眶,亲亲热热贴到罗文丽身边,一张嘴狗腿地将罗文丽夸得天花乱坠:“罗女士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