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老板!”
边岭恼怒地抓了抓自己满是丝带彩条的头发,等全部清理干净,眼睛里只有实验室的冷白色后,他的脸色才算是恢复正常:“你怎么还在?”
“我不是也得清理一下,就这么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掉进万花筒里了呢。”
温循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发现你真的是天生的科研人,这些个怪才到了你手里,都对你心服口服,那位赵工从前在军部科研所里,那真是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一个男性,现在居然会愿意给你理发哎~”
“……我觉得你才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边岭伸手打开电脑上的文档,把未来一周的工作内容安排好,“赵静云不是看不起男性,是她不喜欢男性用居高临下的视线看她,工作只需要看科研能力,用性别说事的人,在她看来都是垃圾,当然,她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好吧,其实我留下来,是为了看看实验进度。”这可是事关佳瑜的未来,他不敢催促边岭,但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边岭双手在键盘上翻飞,冷色的镜片反射出跃动的光芒:“你能看得明白吗?去外面找个人给你翻译翻译实验进度,我要忙了。”
“行。”温循站起来,又扭身回去,“小乌村那边,你养母的住所已经要回来了,还有她的坟因为无人祭扫有些破败,我找人重新迁了一下坟,按照你的要求和她早逝的丈夫孩子葬在了一起,这两天已经弄好了,你还要回去一趟吗?”
边岭打字的手不停:“再议。”
“还有,沈明光把一亿的医药费打到了我名下的基金会,这是你要求的吗?”
“嗯,沈家的钱,不要白不要,你处置就行。”
边岭现在完全不缺钱,哪怕他手里没钱,国家爸爸也不会让他穷困潦倒的。
“行,那我就看着办了。”
温循准备将这笔钱再添点以边岭的名义捐助给失学、求学难的山区儿童,同时也给乡村的支教老师一些补贴,“还有那位支教老师,前两年出国了,暂时还联系不上。”
“嗯。”
温循见边岭已经沉迷工作,就带上门离开了。
边教授看着冷清下来的办公室,忽然笑了一声,随后继续敲键盘。
小系统听到了这声轻笑,起先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但仔细一想,它可是人工智能诶,怎么可能会听错呢。
嘿嘿,宿主其实还挺喜欢刚才的惊喜的吧,是吧是吧。
可惜它不敢发问,只能自己一只统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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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义肢的进度比计划中的要快一些,当初步的仿生模型诞生时,连难得休假的况主任都跑来围观了,当然他本人最近是“锦旗代收点”,每次来实验室必然带着几大箱的锦旗过来。
“……老况,力气大可以多排两天夜班消耗精力。”
“全是患者们的一番心意,这都是从全国各地寄过来的,还有一些是感谢信,你高考成绩被偷那事可把全国人民给心疼坏了,连春晚都出来安慰你了。”
本人对此果然毫不知情:“什么春晚?”
“你居然不知道?”温总还是不够上心呢,这病好了就是不一样,都懈怠了,况春来掏出手机递过去,“你看,我专门保存了,演得太好了,居然还有我的戏份,就是这演员太瘦了,不如我本人来得有精气神。”
边教授瞄了一眼,没接:“懒得看。”
“难得啊,边小友你居然没有嘴毒一句,我还以为你会说这什么丑东西,也配端到我的面前来?”
边岭随手招了个人过来:“给这位健壮的老人家来点赵工配置的柚子水。”
“喂——我不是老人家!”
路过的科研小工:……大佬们的生活还是太朴实无华了。
仿生义肢的模型已经跑了一段时间的数据,神经元的链接准度非常不错,就是新型材料和电机的驱动还需要不断地实验,从而达到一个最稳定的区间。
况春来到底不是项目人员,只能隔着实验室的多层玻璃看了两眼,事实上已经有蛮多人来看过了,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军部的各大领导、某些电视上也会出现的中央人物,可见这个项目虽然外界无人知晓,但受重视程度非比寻常。
就连参加实验的“小白鼠”,都是军部层层筛选送过来的,纪佳瑜虽然家庭背景足够清白,但她旅居国外多年,所以暂时不能成为第一批安装仿生义肢的试验者。
“需要我给你开后门吗?”
温总摇了摇头:“佳瑜说她不用。”
“看来你很心急啊,都去询问过她的意见了。”边岭看着手中受试名单的身体检测报告,“既然不用,你还来干嘛?”
“……我好歹也是这个横向课题的出资方。”
“哦,那算你有钱。”
军部一共送了两个人过来,一个是边境线上的战士,因为极寒天气冻伤了双腿,所以不得不截肢,而另一个据说是特种兵,出任务时不幸被炸伤,不仅身体有不同程度的灼伤,连左小臂和左小腿也没保住。
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边岭见到了两位试验者。
“闲话不多说,我叫边岭,是仿生义肢项目的负责人,你俩的身体报告我已经都看过了,此次义肢安装有两种规格,一种是在残肢内植入带有芯片的内置骨骼,利用芯片神经元技术链接义肢,从而达到同步率,而另一种是直接接入人体神经元,利用仿生技术,达成残肢和义肢的连接性,材料部分已经做过基础实验,至少不会让你们在试验过程中有太多的痛苦。”
事实上,以现有的技术,大部分的残疾人都不适合安装义肢,因为连接处的不适性以及支撑义肢的痛苦可以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很多人的残肢内部甚至都没有骨骼来支撑,却还伴随有幻肢痛苦,别说是安装义肢,哪怕躺着都很痛苦。
“但因为本项技术还未在人体上做过试验,所以试验过程中势必会出现一些状况外的痛苦,如果需要用麻醉或者是止疼药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提前开口,我知道你俩都很能忍,但能忍在此项试验里面,是不需要出现的存在。”
“你们要知道,本项试验如果成功,最终会流向普通人,所以现在的你们,只需要有普通人最低的痛苦阈值就够了。”
其实如果让边岭来选,他肯定不选军部退役人员,这群人受过专门的训练,身体肌肉和动作反应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就像他那些在末世有过的治疗经验,同样也不完全适用于这个世界。
末世的普通人再普通,身体素质也都被迫增强了,他进入实验后期才反应过来这一点,如今已经做过相对的调整,但具体使用上肯定还需要不断地优化。
对此,边教授还是很有耐心的。
“边神,您放心,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黄烈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跟轮椅为伍了,天知道他接到领导电话时有多么地兴奋,这可是边神啊,癌症都被人攻克了,他当然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当然,哪怕不能站起来,为科学事业添砖加瓦也很好,他的人生都已经这样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明白,请您放心,我会无条件配合。”相较于才二十出头的黄烈,特种兵退役的王渭禾显得更加沉暮,说话也没有太多的起伏,可见他本人绝对在过去的很长时间内意志消沉,精神方面也伴随有一些问题。
“很好,我们达成了初步的共识,至于你们适合何种规格,得看你们自身的身体条件了。”
京医大附属的康复科并不出名,所以此次协同边岭开展试验的是军医大的骨科主任,刚好这两位受试者的截肢手术和后期的康复训练都是在军医大进行的。
这位骨科主任名叫柳舒为,是军医院出了名的铁娘子,骨科是个需要强体力的科室,边岭第一次见到这位柳主任时,就觉得对方和老况肯定很有话聊。
在末世,行医和科研都带着野蛮的成分,边岭对于其他手术可能不是很了解,但对截肢、续肢倒是蛮熟练的,而在柳主任看来,这就是一位骨科的沧海遗珠啊。
可惜就是体格太一般了,柳主任现在恨不得将自己锻炼身体的技巧倾囊相赠。
“黄烈的断肢截面相对完整,且本身就拥有安装普通义肢的条件,只是他家的经济条件一般,所以并没有选择安装义肢,我的建议是他可以直接接入人体神经元,从而达成最优解。”
边岭点头。
“至于王渭禾,因为是爆炸伤,他身体各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后遗症,还有心理性创伤,说实话如果他是我的病人,我不建议他安装义肢,这对他的身体来说,恐怕是另一种负担。”
“况且,他的残肢内部并没有骨骼支撑,按照你们的试验成果,是需要嫁接内置骨骼,从而使用芯片链接神经元,但从我们骨科大夫的角度,内置骨骼的手术要求太高了,哪怕这个手术我能做,一般的大夫也做不了。”
外骨骼的话,当然很简单,但内置就必须考虑排异反应、皮肉黏连等等情况,这推广难度太高了,失败率恐怕也不低,柳主任从事临床这么多年,她看过太多截肢的病患,知道大部分人的阈值在什么地方。
“不,你恐怕走入了一个认知误区。”
“什么?”
边岭转着笔,脸上是他工作状态惯有的从容自信:“仿真义肢,并不是完全仿制人体骨骼,它只需要具备让人活动自如的功能即可,至于里面什么构造,当然是后期越容易更换、越好护理最好。”
“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皮下内置骨骼,与人体本身的骨骼完全不同,它易安装、好上手,对于病患而言,痛苦性也会少很多,不过个体差异上面,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撑。”
……你们搞科研的,是真敢想啊。
末世就是这样,哪会做什么精细化处理啊,越简单越好上手就是最优解,最开始的机械义肢甚至完全忽略了截肢者的佩戴痛苦,能装上自己动就是成功,后边还是不断优化、改进才有了市面上的成品义肢。
甚至内置的生物材料都更新过无数次了,反正他能拿出来的就是他死之前最先进的内置骨骼技术和神经元链接技术。
边岭也不是专门搞这个的,能把东西做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反正一项技术出来,随着时间发展肯定会越来越优化的。
黄烈的仿生义肢安装难度显然更小,试验当然从他先开始,至于王渭禾,被边岭发配去喝营养液了。
“那个边神,我如果能安装义肢,能……拥有大长腿吗?”
边岭:……你还点上菜了。
作者有话说:
某天,边教授晚上睡不着,遂掏出电脑写论文。
写着写着忽然莫名其妙看起了春晚节目。
唔,这很正常的,对吧。
毕竟人做正经事的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干点除了正经事外的任何事情。
第43章 温柔
“也不是不行, 鉴于你是仿生义肢项目受试的第一人,这点小要求还是能满足的。”边岭让人记录下来,“根据你身体的其他各项数据, 你的腿我们会在合理范围内做到最长。”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当然你想踩高跷、无缝衔接杂技艺人,也不是不行,就是稍微有点麻烦。”
黄烈立刻摆手:“不不不不,我就想做个正常人。”
一旁的杨梵净:呜呜呜,我也想要大长腿!!
边教授略有些遗憾地点头:“那么外观上面你有什么特殊需求吗?暂时只有仿真皮肤和透明机械外壳两种。”
黄烈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决:“哪个比较好?其实我有点选择困难症。”
“前者绝缘性更好, 但缺点是耐久度差一些,如果使用刺激性沐浴产品,后期可能会出现一定的染色情况,当然这是可以更换的。而配重方面, 我们将备用电池制作成了小型的砝码,哪怕你的体重剧烈浮动,也可以通过增减备用电池来调整义肢的协调性。”
“后者好清理、耐久性髙,且也会做绝缘处理、可以通过安检关卡, 缺点是机械外壳看着非人类, 配重都做在外壳上, 一旦使用, 需要做体重管理,一旦体重超过五公斤的浮动, 就必须上医院调整义肢的重量。”
听完, 黄烈的选择困难更严重了,不过考虑到后期的维护成本,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他不能保证自己未来一定不会中年发福。
“可以,那么为了安装义肢成功,我们首先会在你的断肢处衔接一个‘安装口’,你可以理解为像USB端口一样的东西,这个端口靠神经元链接,一旦接入义肢,你最初可能会有一定的不适感和痛感,请你把这种感觉记住、并且描述出来,可以做到吧?”
黄烈点头:“好的,如果痛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叫出来。”
“那么,柳主任,你开始吧。”
柳主任虽然是第一次做“USB”端口手术,但因为所有东西都准备得很齐全,黄烈的断肢截面也很完整,所以手术难度并不高,就跟一台微创手术差不多,没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
当然,这之后还需要观察许多天,身体数据也需要实时监测,刚好定制的仿生义肢也在制作中,正好覆盖这个时间。
而相较于黄烈这边的进展顺利,王渭禾这边就士气低落许多了。
黄烈只是普通的戍边战士,年纪也轻,虽然遭逢大难,但他本身也是个乐观豁达的人,进入实验室以来态度都非常配合。
但王渭禾不同,他是个身体素质非常优秀的特种兵,如果他没有残疾,应该会和警卫员赵二差不多的模样,但因为一场救援变成这样,他并不后悔当初的举动,但身体的疼痛时时刻刻都折磨着他。
来参加这次试验,是他最后的挣扎,如果不能站起来,他或许……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从一个健全的人,变成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他就像是失衡的指南针,因为没有了“指南的功能性”,自然也失去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