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童听出来她在哭,安慰道:“没事你先不要急,慢慢说,死了几只?”
“一只,”小雯手里捏着一只仓鼠抽噎,“昨天还会吃的,今天来喂、就硬了。”
司童松了口气,虽然一只也很可怜,但好过那一家子好几代仓鼠都出事,那是真的几十条鼠命的大事故,他要头痛怎么给徐知柏赔罪了。
“饲养箱温度怎么样?确定是真死不是假死吗?”
“应该不是,已经、已经凉了。几个饲养箱我都放在房间的,开暖气,温度二十出头。”小雯虽然是前台,但是在店里耳熟目染这么久,大部分常见宠物的饲养常识她还是有的,越想越难过,又开始掉眼泪,“这个鼠鼠很乖的,不乱跑乱叫,拿到手里还会躺……它昨天吃的没有平时多,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司童叹气:“方便视频吗?给我看看仓鼠,或者你拍个照过来。”
小雯吸吸鼻子:“视频吧。”
她发了转视频的请求,司童接通就看见几张纸巾上侧躺着一只仓鼠,背毛深灰,背部有一条黑色纹路,是三线鼠。
徐知柏的仓鼠都有名字,司童记不得,但能看出来这个仓鼠明显比健康仓鼠要瘦一些,毛发也不算亮,心里就有了判断。
“仓鼠寿命本来就只有两三年,这个也没外伤,看着偏瘦一点,你也说它不好动,可能就是年纪大了,应该是寿终正寝。”司童浅笑一声,“别伤心了,小动物的寿命就这么多,能平平安安养到寿终正寝是很好的事了。”
“我知道,”小雯努力忍住抽噎,“我,我其实不是怕没养好……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是特别难过。”
诊所里其实有很多因为各种缘故逝去的小生命,但亲自饲养后送走总归不一样,司童没有再说什么别难过之类的话,说了也白说。
“给我看看其他仓鼠。”
小雯就把镜头对准几个饲养箱,因为隔离开,这段时间仓鼠家族倒没有再添丁,除了寿终正寝的这只,仓鼠的数量没有变,司童大致数了一下,感觉还少几只:“都在这里了吗?有几只藏起来了?”
“嗯,有几只藏在窝里。”镜头挪动,电话那头也传来脚步声,小雯走了几步,镜头重新聚焦,“这里还有噗、两只。”
小雯破涕为笑,吹出个鼻涕泡,庆幸视频没对着自己。
司童也有点无奈,这两兄弟又演鼠片。
不过也算让小雯没那么难过了,他又提起仓鼠的身后事:“你那边有温度低一点的地方吗?先放过去,我问问徐知柏,看要怎么处理。”
有些人会需要宠物殡葬服务,他们店里没这个业务,但是有需要的话,可以介绍。
小雯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老板。”
挂了电话,司童给徐知柏发信息,徐知柏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没回复,他才放下手机,梁颂也聊完了,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司童本来想跟梁颂分享一下那对搞骨科的仓鼠,却听见梁颂先问:“仓鼠死了?”
司童点头,长长出了口气:“老死的,小雯以前没养过,哭得稀里哗啦的。”
司童估计徐知柏自己都不会这么伤心,他毕竟养了这么多仓鼠,估计养的时间也不短,应该送走过几只。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他跟梁颂:“你说我们以后……”
他话没说完,两个人毕竟都还年轻,说这个好像不太吉利。
梁颂却没什么避讳:“我有遗嘱,户口本上也只有一个人,不能自主的时候,你可以做主。”
司童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明明他爸就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很小的时候就跟他聊过这方面的话题,比梁颂现在说得更洒脱,说他有遗嘱有专门的保险,如果死了也是死在攀登挑战中,不必为他遗憾。
司童企图说服自己,生老病死人间常态,总有这么一天的,两个人要不是出了什么事故一锅端了也总得有个先后,有遗嘱挺好的,他应该也弄一个,他们毕竟没有婚姻保障……但神色始终无法舒展。
梁颂抚摸他的眉心:“不高兴了?”
司童自认是个比较豁达的人,他上大学的时候甚至跟童老师说过要是有天出意外,可以把他器官捐了这种话,被童老师骂:“你要捐器官捐遗体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签去,有没有想过对一个母亲说这种话是很残忍的事?”
这么跟妈妈讲,是有点过于没心没肺了,司童当场就道过歉,但他确信,他对自己身后事的态度没有变,所以梁颂这话让他不高兴的缘由也很明了。
他拉开梁颂的手,找了个借口:“大过年的,不要说这种话。”
梁颂没有非要跟他讲道理,只是笑了笑:“那不说了。”
司童还是有点憋闷,看他一眼:“我以前没谈过恋爱。”
梁颂一时间没搞清楚他的思维脉络,不过还是说:“我知道。”
“我们在一起也没多久。”司童继续说。
梁颂说:“从同居开始算,92天。”
司童没想到他还记这个,噎了一下才说:“那反正就是没多久。”
梁颂又点头。
司童终于铺垫完了,搬出童老师的话来控诉:“我是初恋还在热恋中,你怎么能跟我说这么残忍的话!”
总算是为自己的不高兴找了个正当的缘由。
第41章
其实也不是很正当。
梁颂只提了遗嘱和户口本, 比起司童当初没心没肺笑着跟妈妈说器官捐赠要好很多,但司童不乐意。
他知道世事无常,有些东西未雨绸缪一下也好, 感情上却不大想讨论,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啧, 算了。”司童又反口, 叹气, 然后交代,“我没遗嘱,资产也扣掉债务也不剩多少,等我贷款还、等多一点再说吧。”
他本来想说贷款还完再说,转念一想,现在的贷款还完了难保不会有新的, 资产盈余多一点再说吧。
司童还想说监护人问题, 他跟梁颂不一样,家里人多,不算爸妈,小姨舅舅他们应该也比梁颂有优先决定权。
这个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要不真有个万一……
司童正想着呢,梁颂轻轻托着他的脸:“不高兴就不说这个。”
“我也不是不高兴。”司童下意识否认, “就是觉得大过年的……”
这话说出来, 司童自己都不信,还有点好笑, 破罐子破摔:“好吧, 我就是不高兴, 我就不想听你说这个,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那不说了。”梁颂岔开话题,“不是说想喝咖啡, 茶柜那有个胶囊咖啡机。”
司童其实还是有点儿憋闷,但一直纠结这个也没意思,站起来去茶柜那边,正好不用跟梁颂面对面。
“大晚上喝咖啡,还睡不睡了?”说是这样说,他手上却没停,大概看了一下咖啡机上的操作流程,拧开矿泉水倒进咖啡机的水仓里。
梁颂也走过来,看了一眼胶囊:“这个牌子应该还行,可以闻闻香气。”
司童笑了一下很快收敛,把胶囊放进去,手上动作一停,就莫名地又叹了口气。
说是不想听梁颂提,梁颂真顺着他不提了,他内心好像还是不满意,说都说了……
梁颂一直站在他边上,听他叹气,就伸手抱住他,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带了点笑意:“还在不高兴?真说到不该说的了。”
“也不是。”
梁颂的手从后面环抱过来,牵住司童的手,问他:“那是要继续说,还是不说了?”
司童不是开不了口的人,真要有想法,早说了,只是他也搞不清自己想怎样。
可能就像他自己说的,浓情蜜意的热恋期,别说生死相隔,现在来个人说他跟梁颂以后要分手他也要生气。
但不知道怎么才能不生气。
梁颂捏捏他的手心,似乎是在催促,司童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想明白了,梁颂催他,他就不耐烦地说:“别催,再催打架。”
梁颂带点无奈地笑:“咖啡好了。”
“嗯?”司童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咖啡机,不过是虚浮的,想着别的事,看见的东西也不入脑,梁颂说了他才定睛去看,真好了。
他挣开梁颂的手,拿起咖啡,送到唇边又转了个弯:“你喝吗?”
司童喜欢奶咖,美式只喝冰的,不过其实平时喝得都不多,他们店里点奶茶多,他只健身不禁口,总之这杯醇香热美式不合他口味。
梁颂一只手还是牵着他,另一只手搂紧司童的腰,两只手都在忙,只剩下一张嘴,直接凑过来,司童看着他,小心倾杯,眼看梁颂要喝到了,他又忽然收回去。
梁颂搂他更紧了:“故意的?”
“烫。”司童说他不识好人心。
他对着咖啡吹了几下,感觉冒出来的热气变少了又喂过去,本以为有刚才那一出,梁颂会防备一下,没想到他还是凑过来。
咖啡还是偏烫,司童喂得小心,在两个人的艰难配合下,梁颂总算喝到了。
司童又收回杯子:“好喝吗?”
梁颂说:“撇开咖啡本身,挺好喝的。”
司童胳膊肘往后轻杵了一下:“这也能撇开?难喝就难喝。”
又说:“六百块钱的酒店,跟你六千多的没法比。”
梁颂说:“不是品质的问题,胶囊咖啡就这样,比不上现磨的。”
司童问:“那还喝吗?我不喝。”
“你喂我。”
司童吸了口气想说话,又没说,真喂过去了。
怕烫怕呛怕洒,司童依旧喂得小心,梁颂也真这么小口小口喝,不加糖的美式,这个喝法,司童闻着都能想象到那个苦味,但梁颂要喝,还是喂完了。
他把杯子一放,笑:“谈恋爱都这么无聊的吗?”
“别人不知道,我不无聊。”梁颂说。
咖啡喝进梁颂肚子里,醇厚的香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但司童刚才那股子发泄不出来的情绪,好像已经消散了,他忽然觉得,身后事也没什么不能讨论的,转过身靠在茶柜上,面对梁颂,扶着他的肩:“我没有你那么多财产,你也不缺我这点钱,遗嘱我就不弄了,遗物可能还意义大一点。”
他笑了笑:“放家里的归你,我家,我是说童老师那边的,你想要问她要去。她要是已经不在了,那肯定也归你了。
“监护人的问题,我提前留授权证明可以吗?童老师肯定会尊重你的意见,笑笑小然他们应该也会的……”
他俩毕竟过了明路的,家里都知道。
“要不我们……”
梁颂忽然打断他:“你说得没错。”
“什么?”司童莫名。
梁颂却不解释,径直吻上来。
他的动作很急迫,甚至有几分蛮横,亲到司童感觉都上来了,梁颂才松开他:“我也不想听你说这些。”
像在交代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