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行之人的魂魄?
陶方奕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他听到有另一道声音在跟亡对话。
“你怎么长这样?是厉鬼吗?”那人问,“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
亡没出声,但是陶方奕似乎听到了压抑的嘶吼,还有牙齿碰撞的咔咔声。
估计亡又露出恐怖的姿态了。
那个人瞬间急了:“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你如果吃小孩我就打特管局的电话报警!特管局你知道吧!”
亡:“你有手机吗?骗谁呢?”
那人:“你会说话啊!”
亡继续假装要吃小孩,那人又急了。
陶方奕:……
那孩子背着陶方奕进了房间,终于把书包里的陶方奕给掏出来了,陶方奕也总算能看清那个鬼的长相了。
那个鬼在看到陶方奕时,忽然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唉,怎么又是一个?回头家里又要闹了。”
小孩左看看右看看,随后把陶方奕放进了一个大纸袋里,随后急匆匆地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小孩跑出去之后陶方奕从纸袋里爬出来:“慕清子?”
那鬼一愣。
这鬼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手上还拿着一把拂尘。
这鬼长得眉清目秀,看着年龄不算大,可他的一把长须已经全白了。
“我啊。”陶方奕指了指自己,“陶方奕。”
被称为慕清子的鬼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哎呀一声:“陶方奕!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陶方奕给慕清子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随后又问慕清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去投胎转世。
陶方奕和慕清子认识,或者说以前那家傀儡师认识慕清子他们那一支的道士,毕竟大家离得近。
慕清子也算陶方奕看着长大变老的孩子。
慕清子过世的时候都160多岁了,容貌不见半点衰老。
“我需要回收自己的木头……诶!我想起来了,我是不是给你送过一块?”陶方奕记得慕清子向自己求过一块木头,说是要给自己的小徒弟续命。
听到这儿,慕清子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我现在被留在这儿就是因为那块木头。”
“这个黎峻刚就是我徒儿的转世,当年我拿了那块木头之后施术把那孩子强行留在世上三十年,可我没想到我破坏了他魂魄转世历劫的路,他死之后根本没法入轮回,我努力了几百年,总算送他转生了,可现在……”慕清子有点自闭。
“那个暴君转世成了他的徒弟,然后他找你借了木头,出了Bug,那个暴君被卡在了那一世,现在他需要修Bug?”亡询问陶方奕。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陶方奕点头,“如果那块木头拿不出来,估计还得卡。”
亡明白了,所以那个暴君是真的跟陶方奕不熟,出问题的是暴君之后的转世。
“现在的问题是,这孩子每晚都会梦到我,你也知道这孩子是我养的。”慕清子对陶方奕说。
陶方奕点头:“是小九嘛,我还带他上山捉过蛐蛐。”
熟到这种程度了?!
亡还挺震惊的。
“你把什么送给他了?一根小手指?跟吴青那时候一样?”亡询问陶方奕。
“不是,我从肚子里掏了一块。”陶方奕解释。
亡:……
陶方奕真的什么都敢往外送啊!
“那孩子这一世的家庭关系不太好。”慕清子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他的父母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黎峻刚的父母结婚时受过阻挠,主要是黎峻刚的外婆外公一家不同意。
不同意的理由是男方家里人不健康。黎峻刚的奶奶有红斑狼疮,他爷爷的兄弟姐妹们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慕清子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徒弟会转世到这儿,所以他亲眼见证了这两人的“爱情”。
“当时他们吵吵嚷嚷的,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们就要去殉情自杀,闹得很夸张。”慕清子是个出家人,他说起这一切的时候更多是一种无奈,“两人琢磨过私奔,想过一起跳河,后来小刚的妈妈拿着一把刀自残,家里人不敢再逼迫了,同意了。”
陶方奕:“……可他们离婚了啊。”
慕清子两手一摊:“谁说不是呢,当年他们好像什么苦都能一起吃。”
“其实当时那个情况是不适合要孩子的,毕竟男方基因上的问题就摆在这儿。”慕清子无奈道,“可他们好像为了感情什么都不顾了,一定要一个爱情的结晶。”
陶方奕:“那他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出轨?”
“哈哈,因为性格原因。”慕清子叹气,“不管不顾地结婚,不管不顾地要了个孩子。然后他们忽然发现自己没法忍受对方的性格。”
其实黎峻刚的爸爸长得是很不错的,可他并不是爱情小说里的白马王子。
他家庭环境复杂,性格敏感多疑,脆弱又自卑。
而黎峻刚的妈妈是家里的小女儿,她头上有个大哥,她觉得她的生活相比其他人更幸福,她觉得她能包容敏感多疑的爱人,她觉得她能改变他。
“一个想要找宿主的寄生植物,一个高估了自己善良的普通人。”慕清子说,“他们的对话慢慢就从情情爱爱转移到了生活的琐碎。”
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之后他们开始互相绞杀,他们会因为彼此的痛苦而感到喜悦,不像是一对伴侣,反而像一对仇敌。
而他们对彼此的怨恨毫无疑问地反馈到了孩子的身上。
四岁的黎峻刚在某一次放假后被他的父亲带出去玩了一圈,他的父亲希望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他那天带孩子尽兴地玩了一通,随后问孩子要不要待在自己身边。
孩子点头说是,随后他领着孩子回家,不想再交给孩子母亲了。
之后又是一场闹剧,他们打了起来,孩子的舅舅给了他的爸爸一拳,再然后警察来了。
小孩全程不知所措,当时他只知道自己被拉来拽去,而母亲一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他的脸上,盯着他的脸说他是个白眼狼。
而父亲那边的人起哄说他的母亲恶毒。
黎峻刚只知道哭,两边的人都想让他闭嘴,想让他明确地说出他到底想跟谁走。
可他说不出口,他怕极了,他只知道哭。
再然后黎峻刚长大了些,他不喜欢那些汽车恐龙,他喜欢电视里那些小花仙,因为小花仙更漂亮。
有人跟他说过他不该这样,那些是女孩子看的。
可女孩子看的东西比男孩子的要漂亮,他更喜欢漂亮的物件。
上学之后他又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
有人会问他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而他的妈妈总会反反复复问他喜不喜欢货架上的那些汽车或者枪械玩具。
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妈妈总会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而后总会冒出一句“到底像谁呢”。
这似乎是一件让人丢脸的事。
他的爸爸也这么想,而他爸爸的结论是黎峻刚身边没有男性长辈,所以变成了这样。
这对夫妻似乎又在某个方面达成了一致,他的爸爸会在朋友圈发一些年轻的漂亮男孩的照片,发表一些过激的言论。
而黎峻刚的妈妈会把这条朋友圈读给黎峻刚听,生怕他不认字,看不懂。
一方面让他知道他爸爸厌恶他,他不该去依赖他爸爸,一方面让他知道他这样子就是不被普罗大众接受的,到外面是要遭罪的。
这孩子现在不敢去见他的爸爸了,因为他怕他的爸爸暴力对待他,但他也不敢亲近自己的妈妈,他总担心自己听到那些糟糕的消息。
“真是要死了。”亡有些震惊,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对父母了,虽然他也没跟着陶方奕执行太多任务就是了,“所以那对夫妻的关系反而因为小孩的爱好而拉近了?”
“哦,那没有。”慕清子摇头,“那个男的一天到晚在各个公共平台谴责黎峻刚的妈妈把他的孩子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而黎峻刚的妈妈心情不好就要通过短信或者电话骂那个男的一两个小时。”
这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生不幸的罪魁祸首。
“但他们当时如果不犯神经,或者不用小孩的未来做赌注,做好避孕,这孩子早就投胎到别家去了。”慕清子很头大,“现在必须解除这个孩子对我的依赖,不然这孩子死了还是没法投胎。”
“但是这个小孩每晚都能梦到前世的经历。”慕清子按压自己的太阳穴,“我对自己的徒弟也没照顾得多体贴入微,可现在有他父母做对比,他压根放不下我!”
陶方奕想了想,又问:“那他梦到过我吗?”
慕清子很绝望地点了点头。
亡总觉得慕清子表情有点怪异,像是便秘了,但鬼怪应该没有这类生理需求。
“他能隐约地察觉到我的存在,我每个月的十五都能入他的梦,但我说服不了他。”慕清子猛地挠头,“而且他太早熟了……不对!是现在那些垃圾信息污染了小孩!他还……他还……”
慕清子的表情看起来更像便秘了。
亡歪了歪头:“你死之前没有清空肠道吗?”
“不是!!”慕清子大声说,“是他!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觉得我是他前世的恋人!”
陶方奕和亡都懵了:“啊?”
“我不知道现在这群小孩都在看些什么,我是他师父!师父!!他知不知道后面那个‘父’是什么意思?!”慕清子有点崩溃。
“这孩子看了几部电视剧就把自己给代入进去了。”慕清子差点气得再死一次,“这孩子压根不理解爱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看那玩意儿炫酷,他就觉得我和他上辈子是那种关系!我都想跳楼了!这是对我的侮辱!”
慕清子一辈子都在治病救人,压根没时间去思考情欲的问题:“那感情能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看他爸妈,一开始不是也爱得轰轰烈烈的,好像这世上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现在呢?”
“有他爸妈作为榜样,他到底为什么还能对感情抱有向往?”慕清子说,“而且谁会对自己的晚辈产生感情啊?”
陶方奕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亡直接回怼:“你太偏激了!”
“爱情就是一种虚妄!是执念!”慕清子大声说,“这世上本无爱,本就是各人自己给自己造梦,是他们自己的幻想。”
亡:“你个老东西,你都没有实践过就在这儿大放厥词。”
“我死了我实践个屁。”慕清子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者,如果我对六岁的小崽子有所谓的‘爱情’,我就该去吃子弹了!”
亡:“诶,你蛮潮的诶,还知道枪毙。”
“我还知道原子弹呢。”慕清子哼了一声。
“对你的说法我持保留意见。”陶方奕说。
慕清子:“……哪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