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应流泉,顺着门看见刚刚还宁静的房内,已经被林立的柱状物捅了个稀巴烂,天花板正在一块一块往下掉。
走廊里,一只惊慌失措的鸟先飞了出来。
“阿珩救救我。”
X一头栽进少年怀里。
乌珩抱着X,其他人紧跟着也都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林梦之大喊大叫,“我就说那些变异竹子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只待在街上,它们又不是傻逼,干嘛空着地给人类住!”
“阿珩你怎么跟谢崇宜在一块儿,你不……”
走廊里,不断有变异笋冒出来,直接贯穿整栋楼。
“先下楼。”乌珩说完,身下藤蔓涌出,卷着他的身体,陷进众人脚下。
他遁逃极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沈平安随之也消失在了走廊。
窦露本可以直接使用异能瞬移到楼下,但却只见她狠狠一咬牙,将旁边的阮丝莲直接打横抱起,冲进房间内。
哗啦一声,她撞开窗户,玻璃四溅,身下却正好有一棵笋塔直冲而上。
窦露一脚踹过去,笋塔应声而断,她踩上断掉的部分稍作停留,抱着人踉跄落地,“靠,老娘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走楼梯确实不划算,有了窦露做例子,剩下的人几乎全是破窗而出。
林梦之连滚带爬落下,乌珩还用藤蔓捞了他一下,他灰头土脸爬起来,一抬头看见沈涉一手琴盒一手老妈落地,一脸无语道:“不是,这种时候你还没忘你这把破琴呢?”
刚站稳的纪泽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神色不虞。
觉得此举不可理喻的不止林梦之一人,但只有林梦之憋不住说出口了。
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无人开口回应,尴尬的氛围被突然冒出的笋尖打破,林梦之拉着乌珩往后一跃。
可还没落地,背后又是一根窜出,刚硬的笋衣擦着男生后背疯长上去,林梦之哀嚎一声,被擦出了整面后背的血。
他没顾上去让乌珩看看自己性感的后背是不是直接被刮掉了一半,而是指着旅馆门口的大巴车,“我们的车怎么办?!”
话音刚落,车头就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哐当一声,车身歪斜,车尾的侧边却又被新的一根笋塔顶穿,大巴车轮胎离地。
变异竹无处不在,只要是有土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它们的身影,
猝不及防,林梦之怀中被塞入了一个人,他一低头,是薛屺,薛屺也懵懵的,“Hi~”
“麻烦照顾一下,照顾不了丢给老谢。”薛慎快速说完,转身奔向旅馆门口。
“哥!”薛屺看见薛慎离队,变了脸色。
林梦之抱着薛屺,“他去干嘛?”
“陈医生还在车里,”乌珩摸着鸟毛问林梦之,“你的后背还好吗?”
“痛啊,痛死了!”
薛慎很快就抓着哇哇叫的陈孟返回,他气喘吁吁,“所有人都出来了?”
阮丝莲:“班长还没有出来。”
漆黑的夜里,月亮不知何时隐身。
美莉基地的幸存者都来到了大街上,不管是不是异能者,此刻都隐约有了感觉,他们可能马上要去寻找新的收容地了。
而旅馆这栋矮楼已经被接连冒出地面的笋塔捅成了个马蜂窝,旅馆的碎片被架在半空中,里面的门廊家具暴露在众人视野当中,不断有水泥块掉落,不断也有新笋轰然顶开地面。
旅馆的四周,地面同样震动不平,细如发丝的裂缝底下,植物发达的根部蠢蠢欲动——显然,它即将摧毁占领整座基地。
旅馆三楼被新生的粗壮的几座笋塔分成几段,谢崇宜站在断裂处,脚下是扭曲的钢筋和已经无数龟裂的地面。
看了下方一会儿,男生笑着抬眼,看着对面,“好久不见。”
丸子头举一柄长锤,他扶着笋身,想跨到对面去,又因为隔了好几米远而打消了想法,他只能应谢崇宜的话,“小谢,你不去京州,在这儿旅游摸鱼,你对得起上校对咱们的栽培吗?”
“我又不是谢上校的兵。”
丸子头用手肘撞了一下蘑菇头。
“小谢,幸存者需要你,我们需要你,”蘑菇头说完,他屈膝准备跃至地面,只在最后动作之前看了谢崇宜一眼,“上校也需要你。”
说完,蘑菇头起身一跃,他身形在半空中便呈细条状消失,最后他在街道店老板一家头顶显形,手腕一转,长刀攥于手中,垂直插入地面,刀尖一挑。
一条裂缝自他们脚下闪电般延伸至百米远,一条同样长度的根系被震到地面,蘑菇头提刀斩断。
“看看你二哥,多努力,再看看你,游手好闲。”丸子头无奈摇头。
谢崇宜淡淡一笑,他站在边缘处,猩红色的眼底冰冷淡漠,瞳孔里似乎有什么黑色的粒状物在游动。
丸子头看见此情此景,禁不住蹙眉。
“你似乎忘了,我三年前是被驱赶出京州的。”谢崇宜喉结滚动,他扬眼,将手掌贴到眼眶表面几秒钟,随后又将掌心放到身旁满布毛刺的笋衣之上。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吸附在了上面,三四粒,蠕动了几下后,黑色面积迅速扩张,至上,至下,高耸的变异竹突然一晃,然后就像面条一样瘫软了下去。
被它支撑着的一部分建筑物开始下沉。
谢崇宜低头,漫不经心擦拭着掌心。
“我会去京州,但你们需要等。”
他身影化作一阵泛红的雾。
-
“我本来准备去找你的。”乌珩穿着短衣短裤,抱着鸟,无惊无惧的白净脸蛋上让他看起来与这随时会崩塌的基地格格不入。
“你刚刚跑很快。”谢崇宜深红的眼睛看着他。
“我怕死哦。”
“你之前在床上不是这么说的。”
乌珩觉得谢崇宜就是在找吃。
“我们的车没了!”这时候,林梦之出声,他狠狠踢了两脚旁边跟石柱一样的变异竹。
此刻,基地中出现的竹笋已经有三分之二掉落了笋衣,露出钢盔一样的发白竹筒,直至天际,竹枝竹叶苍绿茂盛。
天幕被葱茏的变异竹竹叶陆陆续续遮盖,它们就那样明目张胆,争相冒出地面,又争相褪去层层笋衣,拔高成坚硬挺拔的竹子。
整个基地,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成为了一片绿海。
而脚下是泛滥的笋衣,它们锋利坚韧,边缘能轻易割开小腿肉,走在上面,要极为小心。
附近传来隐约的人声,有人哭泣,有人在求救。
竹林看似平静,是因为它已经杀完了第一轮。
乌珩将手掌随便贴上了离自己的一根竹子,竹筒表面有一层柔软的白色绒毛,它像水蛭一样主动贴紧人类皮肤,却又在藤丝出现时,骤然趴回到了竹筒上。
藤蔓伸进竹筒,向下扎进地面,沿着密如网织的变异竹根系,藤蔓散开。
没有。
没有。
没有。
藤蔓悉数返回,而且还是无功而返,乌珩看着谢崇宜,“它的能量核不在基地,这里只是它根系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窦露惊呼,“可是这个基地有将近两千亩,两千亩还只是它的一部分?”
“嗯,它的主脉不在基地。”乌珩没睡好,有气无力的。
林梦之抠着脑袋,“那我们还要去取这块能量核吗?现在我们车也没了,我们又又又又又完了。”
窦露推他一下,“组长,别这么快丧气嘛,我们还有班长学委和乌珩呢。”
“我能说句话吗?”纪泽兰在众人身后,忽然出声,她与最开始相比又憔悴了不少,社会赋予她的价值在形似蛮荒的眼下毫无作用,尽管没有人苛待要求她,她也在这种落差之中感到日益渐增的不适应,这种不适应日渐转变为痛苦,尤其是在做重要决定时。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需要尽快完成角色转变,即从一个命令者变为执行者,她需要去遵从这群小孩子们的决策,她每分每秒都觉得这很荒谬,这个世界如今太荒谬了!
众人看向团队里唯一的长辈,准备聆听。
纪泽兰拂了下头发,说:“我们现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不管是出去后找车还是步行,距离我们最近的城市是哪儿?”
应流泉想了想,“大概是枯荒,枯荒之后就是南宿。”
“那好,”纪泽兰见大家有在认真听自己讲话,心下稍稍放松,“我们现在就启程,去枯荒。”
“那这个怎么办?”林梦之抬手一指。
“什么?”
“这片竹子啊。”林梦之觉得大人的眼神还是太犀利,他们的眼神也太沉重,压低他的头颅。
“你想清理掉它们?”纪泽兰不可置信,她扬首,竹筒高不见顶,这里如今漆黑如原始森林,可谁又能想到竹子不过只是草本植物,她用了呐喊的语气,音量却轻柔,“这跟你们这些孩子们没有关系,自会有人来清理干净它们的。”
“但是它长得太快了,”窦露担心道,“说不定我们刚走出去,它就追上来了,阿阮,你说,这是不是有可能?”
阮丝莲啊了一声,“我不知道啊露露。”
沈平安最先作出决定,“我听乌珩的。”
应流泉坐在地上,他用手指摸了摸旁边翘边的笋衣,指腹马上渗血,他叹道:“学校的确教育学生在危险时刻勿要莽撞冲动,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纪泽兰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容。
还得是成年人。
“但现在在学生的身份之前,你们还是异能力者,苟利避趋之。”
“基地有政策,有军队,不需要你们……”
“纪阿姨,那不一样,”薛屺撇嘴,“锄强扶弱,我绝不做逃兵。”
“你是兵吗你就逃?”薛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纪泽兰脸上浮起一层怪异的神情,同样看着薛屺,“小屺,要是你的腿还跟以前一样的话,阿姨一定赞同你的话。”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就连乌珩都给了纪泽兰一个有些不解的眼神。
薛屺愣得最久,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效果也大不相同,陌生人一句“残废”薛屺过耳不走心,但纪泽兰是他好友的妈妈,泪水盈满他眼眶,他低下头,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