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芷,你今晚在我房间睡。”
小女孩一听,连饿都抛在了脑后,抱着布娃娃就躺到了乌珩的床上。
乌珩脱掉鞋,在衣柜的最上层取了床棉被在地上打起了地铺。
他的房间很小,打地铺还需要将桌椅挪到墙角,空地才能躺得下一个人,更何况,乌珩又不是矮小的身材,他只是很瘦,实则每一处骨骼都是纤长的。
睡前,他因为曾丽珂今晚的异常,想起了小时候。
他四岁的时候,乌芷出生,乌珩趴在躺着婴儿的摇篮边,无比期待自己妹妹长大后的样子。
到了乌芷上幼儿园的时期,兄妹俩因为一点小事打了起来,乌芷摔倒后后脑勺磕在了茶几上,血流如注,乌世明和曾丽珂抱着乌芷去医院看诊,结果是大脑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学习能力语言系统记忆系统等等全部都不可能再正常生长。
乌世明从医院回家,身后跟着抱着奄奄一息的乌芷的曾丽珂,那天,乌世明差点用皮带将乌珩抽死。
乌珩觉得自己该死,因为是他害了乌芷,之后,就算乌世明对他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他也觉得这些都是自己应该承受的。
在学习以外的时间,他加倍地对乌芷好,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生命去换乌芷的健康。
直到小学快毕业的那一年端午,乌珩在房间午睡,而乌世明和曾丽珂完全忘记了他还在家这件事情,两人在客厅跟各自的弟妹大谈特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乌珩站在房间门背后静静地听着,脸上还有几块没有愈合的血痂。
从大人们的口中,他得知了乌芷大脑损伤的真相。
真相是与他无关,因为乌芷的脑补缺陷是在曾丽珂子宫里便存在的问题。
乌世明:“不这么做的话,兄妹俩的感情哪能像现在这么好?”
曾丽珂:“是啊,我跟他爸爸以后年纪越来越大,乌珩可比大多数小孩聪明,这种孩子心思多起来我跟他爸爸可应付不了,所以只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下手彻底改造他,你们看看,他现在对乌芷多好。”
乌世明:“我敢保证,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乌芷在乌珩心目中的地位,包括我跟他妈妈,以及他以后的伴侣。”
端午过后,乌珩开始寡言,他在家可以一连好几天不说话,他连吃饭都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落在餐桌上的饭蝇。
乌珩也曾试图杀死乌芷,不管是用老鼠药还是敌敌畏,不管是将她推入湖底还是推下摩天轮,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杀人的方式,但他却没有一次付诸于行动。
与乌芷无关,错的不是乌芷。
乌芷一直都是他的妹妹,但乌世明和曾丽珂从那个端午开始,就已经不再是他的父母。
更遑论门外那两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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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
“叩叩”
“小珩?”
门外,女人敲完门后,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
房间门忽然打开,曾丽珂脑袋猛地转过去,夸张的热情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乌芷抱着布娃娃站在她的面前。
“小芷,你怎么睡的哥哥房间?”曾丽珂摸了两下头发,问道。
乌芷还在生气昨天晚上妈妈呵斥自己,她看着侧方,“你别管,好吗?”
曾丽珂目光下落,看见了睡在地上的少年,她的唾液极速分泌,恨不得将面前挡着路的乌芷一巴掌扇开,可她又舍不得。
女人的目光充斥着不甘心,“你睡觉去吧,还早呢。”
乌芷回到床上后,乌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
乌芷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睁着一双大眼睛,“哥哥,妈妈身上臭臭的。”
乌珩面无表情,“那你记得离她远一点。”
“喔。”
“离爸爸也远一点。”
“爸爸身上也臭臭的吗?”
“自己去闻。”乌珩爬起来,站到被子的一边,弯腰将被子叠起来重新放回到了柜子里。
乌珩下楼到林梦之家里做早饭,院子里正好游荡来了两只丧尸四处嗅闻,头上已经被黄白脓液包了一层厚厚的浆,沿着露着白骨的下巴往下滴。
少年捡起鞋柜上的刀,他如一道黑色的鬼影飞梭到了丧尸眼前,在丧尸张嘴之前,手中的刀直接顺着臭气熏天的嘴滑进去,刀尖从后脑勺抵出。
旁边那一只,一条青藤不知何时从晨雾中出现,游蛇般包裹住它的头颅,藤条的包裹看似温柔,丧尸的头颅却直接在包裹中被挤压成了一团浓浆。
“恶心。”乌珩淡声评价。
几根藤条将丧尸的尸体丢出了院子。
乌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视线落在了院子里林奶奶末世之前刚种的那些蔬菜苗上面,此刻菜苗已经不见踪影,就剩下几块光秃秃的土地。
丢完尸体回来的藤条将土地翻了个底朝天,灰头土脸地钻回了少年的身体。
回屋的两三米路程,乌珩在想,他差点忘了,他面对的不仅有丧尸和变异的动植物,还有身边一直存在着的——人。
林梦之仍然处于沉睡中,他皮肤与昨天相比越发地发暗,今天他已经没再继续出汗,可体温却更好,乌珩走进房间察看的时候,被子都正被烧得熊熊冒黑烟。
乌珩被黑烟呛得咳嗽,几条藤伸过去把林梦之卷起来丢到了地面,接着又拍灭了马上就要窜起来的火苗。
到这时候,乌珩几乎已经能断定林梦之的异能大概是跟火相关,之前他一个劲的出汗,他还以为是蒸汽。
“林梦之又睡懒觉?”林奶奶坐在餐桌边,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便没好气地问。
乌珩“嗯”了声,“我给他留了早饭,你先吃吧。”
一老一少面对面吃着早餐,老人吃的是一碗洒了葱花还滴了香油的挂面,乌珩还在面上面铺了两个荷包蛋,老人右手边甚至还有一碟酱黄瓜丝。
而乌珩面前只有一篮子已经开始蔫了的水果。
他百无聊赖地陪老人吃着早饭,打算等会去外面吃自己真正想吃的。
“阿珩啊,你待会,待会别出去,你跟林梦之不是喜欢吃我做的咸烧白,现在正好闲着,我给你们露两手。”林奶奶忽然出声说话。
“……”乌珩咬着香梨,应了声“好”。
林梦之虽然厨艺不错,可一些最讲究地道与老手艺的菜式,他就始终不得其法,比如家里的咸菜腌菜干菜就全部出自林奶奶的手。
“五花肉还有没有?”
“还有两块,加起来大概三斤左右。”乌珩低眉顺眼地啃了一只又一只梨。
饭后,乌珩留在家里,为林奶奶准备着她需要的食材,但他本人却躺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看着书,在厨房里给林奶奶打下手的是从身体里滑过去的几根藤。
“盐,盐给我。”
藤条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扒出盐罐,放到林奶奶手边,敲了敲,示意她盐来了。
老人看不见,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常,厨房都快被手忙脚乱的藤子塞满了,它们粗细不一,有的藤身长满了刺一样的毛,有的光溜溜无花无叶,它们围着老人,在厨房里挤成一团,像个蛇窝。
但林奶奶打开火时,它们立刻就退散了开,不少还跑回了少年身边趴着。
将几碗咸烧白都蒸上之后,林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阿珩,你看着些,熟了就把火关了,我得再去睡一睡,等睡好了要是林梦之又还在睡懒觉,看我不用拐杖揍他一顿……”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了房间。
乌珩饿得难受,但还是等到烧白完全熟透后,他才关上火,背着包拿着刀,悄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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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死气沉沉,实际上大部分人应该都在家,可生气就是一日比一日少。
X在前面先去转了一圈,它成长得很快,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智。
那层幼鸟的绒毛在这几天掉得都差不多了,换上了一层又一层成鸟的硬毛,翼展也比先前长出一倍,之前顶多也就20cm左右,如今身影偶尔闪过,当真像乌珩最开始错看成的小鹰。
X飞回来,但是没有降落,它只是在乌珩头顶盘旋,“吃点儿。”它嘎嘎着说。
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乌珩将刀插进绑在大腿上的刀鞘,他朝着鹦鹉往前飞行的轨迹飞速移动。
街道上尽是饥肠辘辘的丧尸,少年走的当然不是大道,他选择走的是藏匿在小区里的羊肠小径。
几个小区连接但并不相通,中间都用围墙或者高高的栅栏分隔开,平日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绿化变得杂乱又异常的蓬勃,遮天蔽日。小径上不止有偶然出现的丧尸,还有突然就朝少年发起攻击的植物。
巨大的仙人掌林立在几棵桃树之间,并不引人注意,听见疾驰的脚步声,它抖了下身体,一阵针雨带着簌簌之声撕破空气,直奔乌珩而去。
乌珩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单纯还是人类时灵活迅速了许多,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藤条盘成一个盾,挡下了全部的尖刺。
他抬眼,目光清冽,挡在身侧的藤身皆被穿透,只是没有完全穿透,但仙人掌预备发起第二轮攻击。
想也不想,乌珩攥住身旁栅栏,直接从最上方翻了过去,藤条跟在他的身后疯狂摇摆,试图甩下身上的刺。
在路上,乌珩没有停下思考,他脑海里出现虞美人的藤身被刺穿的场景,按照强弱法则的一贯逻辑,越强则越牢不可破,甚至可以达到没有弱点的境界。
但很明显,他的鸟,他的藤,还有他自己,一身弱点。
虞美人能感知到少年的想法,显然是为了证明自己,它在前后方对着两侧植物发疯一般的攻击,碎叶树枝如天女散花般从乌珩的头顶一路撒落。
“……”
在看见X之后,乌珩停下来,他平复着呼吸,声音发哑,“你是疯,而不是强。”
藤条收了只剩下一根,它趴在乌珩的肩头,很委屈的模样。
乌珩饿得心情越来越差,他没有安慰对方,径直朝X走去。
X蹲踞的位置是一所幼儿园的大门,平时热闹的幼儿园此刻寂静冷清,大门左右的卡通人物一歪一倒,侧门与保安亭不知何故已然坍塌,而门口的空地居然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乌珩往前走了两步,拔出了刀。
X飞过来,站在他的肩头,“吃点儿。”它用鸟嘴顶了顶乌珩的头。
一人一鸟一花,此时此刻都饿得抓心挠肝。
但乌珩还没有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他走得慢条斯理,因为周围不仅太过安静,还没有丧尸的身影。
直到今天,外界没有传来任何有关救援或者清理怪物的消息,城市还没有等来救援,城市依然处于地狱之中。
乌珩迈进校园,侧前方的玉兰树枝叶茂盛,它比以往高了粗壮了两三倍不止,连花朵都绽放得数量更多,颜色更艳丽。
他绕过玉兰树,路过操场,此刻他的左手边是一片沙地,上面还有滑滑梯和城堡,专供小孩玩乐的场所。
乌珩在沙地边蹲了下来。
沙地的表面有几块破碎的成年人鞋印,有重物被拖行的痕迹,并且被拖行的物体还是活的,因为活物会挣扎,然后导致沙地上的痕迹深深浅浅,大大小小,只有拖行的方向,而谈不上平滑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