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血液从刀口之下渗出,沈平安从后面靠近宁必真的耳边,他语气冷漠锐利,“我希望你在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放尊重一点。”
一张长满了牙齿的口器在这时,从宁必真的肩前出现,一口朝沈平安的手腕咬去。
沈平安游蛇一般利落拔刀退走,但脚下地面几乎同步跟随着他的身体被某种生物撬开,四分五裂,树林之中,黑色虫影如潮水,铺天盖地。
宁必真却挥手使它们都在顷刻间消失。
男人一只手捂着汨汨冒血的伤口,缓缓转身,看着不知道是沈平安还是乌珩,说道:“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不要眨眼。”
他的话音才刚落地,沈平安便感觉自己手腕一痛,跟着身体一轻,脑子里一片混沌。
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离地半米,左边臂膀正被藤蔓牢牢捆缚住。
“沈平安。”捆住他往回拖的人是乌珩,但对方现在在他的视野里模糊成了一团绿色,他只能凭借声音辨认出身份。
“你们感情很好。”宁必真颈间伤口已经愈合,他站在原地,轻松无害的眉眼气压在瞬间压低,“杀了他。”
沈平安自己还未意识到,右手的刀已经高高举起,没有片刻犹豫地斩断了缠缚着左臂的藤蔓。
他摔倒在地,余光瞥见身后男人轻笑,男生破天荒地骂:“狗杂种。”接着,他拔出背后的刀,面朝乌珩,奔驰而去。
乌珩往后退了一步,什么也没做,致使沈平安毫无阻碍地与他贴上了脸。
距离无限接近后,乌珩才发觉,沈平安绿瞳表面上的花纹在溃散,底部的血红越聚越多。
他的眼神也在变化,比起不近人情,乌珩知道沈平安实则温吞又柔软。
杀再多丧尸和怪物,疯狂和嗜血都没有可能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可现在却有了,只是因为宁必真一句话?
少年微红的唇瓣启开,“这是背叛。”
近处一株玫瑰塌下躯体,带着尖刺的花梗悄无声息地接近。
没给在场所有人反应的时间,花梗镣铐般猛然缠住沈平安脚踝,毛凤英大喊了一声不要,沈平安在她的求饶声中被像垃圾一样抛了出去。
被砸到房顶上的沈平安跌落下来,恰好落在宁必真的脚下,几片白得厚重的花瓣伴随着飘下。
宁必真低头看他,“身体不受控制了,思想也是,很奇怪吧,没关系,你现在感觉到奇怪是因为还没有彻底变成一只虫子。”
“你的能力很强,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不错的职位。”
“再试试,杀了他。”
泛着冷光的刀再次出现在沈平安手中,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看着这一幕,宁必真满意又不满意,满意在到底无人能反抗母虫的命令,不满意地是对方是第一只对命令执行得如此不情不愿的子虫。
好吧,他承认对面那个身为3S+的小少年很强,但真正的战士不会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怯场。
3S +——嘶——如果也可以成为傀儡就好了。
乌珩很苦恼,他不知道沈平安是什么时候被对方感染的,或许是由于沈平安刚才的偷袭,或许更早。
他不想杀沈平安,他可以圈养对方作为食物。
“我不认为我能解决掉他。”沈平安的语气跟平时一样,但面对乌珩的神态已经判若两人。
“试试看。”宁必真鼓励道,但不容拒绝。
沈平安点了下头,快速起身,朝乌珩所站立的位置快速移动。
乌珩只是手指微动,快速移动的人影就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宁必真眉心微皱,这不符合常理。
受到更猛烈的驱动,沈平安的杀意更浓,他冲开所有束缚来到乌珩面前,眼神有片刻孩童的天真。
乌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掌心凭空出现一把发亮的匕首,出手的速度快得使人看不清。
沈平安的身体无法再动弹,腹部像是出现了一个大洞,外面的风呼呼往里刮。
毛凤英的痛哭声谩骂声响起。
连着捅进肚子里的匕首,乌珩一脚把沈平安踹到宁必真脚下,他嘴角微扬,看着宁必真道:“送你了。”
之后,玫瑰花丛传来由远及近的窸窣声,藤蔓灵蛇般现身,卷住乌珩身体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留玫瑰花花瓣扬扬洒洒落了一地。
宁必真望着乌珩消失的方向,屋顶之上,巨大阴影里缓慢接近。
一张足以一口吞掉两三个成年人类的虫族口器紧挨着已经临近失去意识沈平安的脸颊上方,它在等着下发宁必真让它开始进食的口令。
寂静良久之后,宁必真摇晃了一下发酸的脖子,呢喃道:“你不要的东西就以为我会要?我这里是什么垃圾场吗?”
但不远处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毛凤英却以为这是宁必真要杀沈平安的信号,她鼓足勇气,手脚并用,爬到宁必真跟前,不停地磕着头。
“小宁,算了。”又是沈渺,他脸色很不好,像是快要晕过去了。
宁必真听见沈渺的声音,忍住没有回头,他打了个响指,“这样吧。”
“我在这个院子里放一只小虫子,它呢,会追着你儿子跑,不会使用其他攻击方式,追到了,它就会吃掉他。”
毛凤英动作僵硬地抬起脖子,惊愕地瞪大眼睛。
宁必真弯下腰,“你的任务,就是帮助你的儿子,防止他被虫子捉到。”
身形魁梧的虫人已经一具具如同围墙立在了院子周围,墙角的红蛊虫摩拳擦掌,涎水四流。
“加油哦。”宁必真说完话,转身迈上台阶走进了门,门关上后,光线也消失了,只剩下蛊虫亮着一双红灯笼似的眼睛。
它镰刀一样的足部,一下一下地插着地下湿软的泥,蠢蠢欲动。
毛凤英则是蹭着地面,哆嗦着往后退。
藤蔓沿着他的手背,从指腹流泻而出,身后空气撕裂出哨声,他用尽全力,翻身挥出一刀,蛊虫被劈开的身体重重落地,但很快复生。
被抛弃的酸楚在这时候已经在沈平安的心脏中,充盈到了极点,他仰面躺在地上,对死也无惧。
腥臭味再次飘进鼻息来,毛凤英身上熟悉的味道接踵而至,她拽着沈平安的手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比她高比她壮的男生一把甩到了背上,不要命地在院子里奔逃了起来。
-
乌珩独自回到教学楼,在教学楼还是教学楼的时候,他也总是像这样独自在楼中行走。
只不过跟那时候不同,那时候周围热闹,现在安静得犹如凌晨的坟场墓园。
“乌珩!”窦露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出现。
她气喘吁吁,眼神明亮,“周意在教我们格斗,他好厉害!你也来试试!”
跟在她身后的是林梦之和在走廊天花板上爬行的蓝蜘蛛,他们都来接他和沈平安。
“沈平安呢?”窦露只看见了乌珩一个人,到处张望。
“被宁必真留用了。”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场,窗帘紧闭,房间内灯光大亮,但低迷的气氛与这明亮的场景截然不符。
谢崇宜将外界全部窥探都屏蔽了个干净,一个人占据了一整条沙发,却都还是不够他的身高使用,他一只腿踩着地面,脑袋仰靠在扶手上,昏昏欲睡。
“肯定是沈渺!”林梦之躺在地毯上翻来覆去,“他跟宁必真一头的!”
“不可能!”抱着孩子的杨澳断然否定,“绝对不可能。”
“你这么信任他,你也跟他是一头的。”林梦之坐起来,对着杨澳语气不善道。
杨澳张张嘴,半天没有说话。
他是个普通人,哪怕跟这些人之中的部分曾经是同学,但这大半年他早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别说根本没什么旧情,就是有,旧情也是消耗品。
“现在直接去把宁必真杀了就好啦,”薛屺蹲在茶几上,“现在就去杀了他,又不是办不到,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控制着全城,直接杀了他,那些幸存者的命,不要了?”薛慎摘下眼睛,“先想办法把沈平安弄回来吧。”
“他已经被种蛊了,弄回来也是要往宁必真那边跑的。”
“为什么会这样?宁必真完全就是个疯子,我还以为他会跟我们保持表面的和平共处。”
“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
“他不会直接弄死沈平安吧?要不我们把沈平安弄回来了,先关起来,让他没法跑。”
薛慎说,“杀了沈平安对他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他估计只是想用沈平安牵制我们。”
窦露仰着头,“不能直接杀宁必真,那怎么办?劝降?这可能吗?他可是皇帝!”
“不管怎样,得先保证沈平安的平安。”应流泉在角落里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阮丝莲发出疑问,“沈平安本身就不完全属于他自己,他的活动本来就受限于乌珩,为什么还能被种蛊?难道宁必真的异能等级和乌珩一样?”
“不可能——”
“这很好理解啊,宁必真是死虫子,死虫子到处乱咬呗,再大再粗的树,死虫子也能把它蛀死。”林梦之说得理所当然,“更何况,植物,它的自我意识本来就没动物强,看来,阿珩得升到100+才行。”
连续三个“死虫子”从林梦之口中跳出来,一直游离在人群外的谢崇宜总算有了个反应——他白了林梦之一眼。
“阿珩呢?”阮丝莲眼神在房间里找了找,发现本来安静坐在角落的乌珩不见了踪影。
“他刚刚出去了。”杨澳没办法加入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关注着一些不惹眼的小动静。
“我去看看。”谢崇宜坐起来。
乌珩在另一个房间,谢崇宜进去的时候,洗手间里的水声正好停下来,少年从里面一身热气地走出来。
“我要睡觉了。”他说。
“一起。”
房间里的床铺比他们之前睡过的所有床铺都要温馨柔软。
灯关掉之后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踢踢哒哒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X和蜀葵悄悄摸了进来,它们进来之后,悄无声息爬上床,躺在床尾装死,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只是乌珩和谢崇宜懒得理睬他们。
谢崇宜手指绕着乌珩胸前的头发,他打着哈欠,“我有办法可以在不影响汉州其他人的前提下,杀掉宁必真。”
“什么办法?”问题问出口后,乌珩感觉自己左手无名指疼了一下,戒指好像不见了,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表面似乎有什么活体在缓慢爬动。
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
“……”
它来到谢崇宜掌心,又掉头朝床尾爬过去。
没过几秒钟,压在蜀葵肚皮上熟睡的灰鹦鹉忽然抖了下翅膀。
谢崇宜声音轻轻的,“站起来,转个圈。”
乌珩坐了起来,上了床就不愿意挪窝的X果真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它分明不满,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却还是踉踉跄跄地在原地转了一圈。